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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曼，原來失去一切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蔚藍的聲音在微風中很輕，砸在我心間，卻是那麼沉重。

當風揚其灰，從此以往，勿復相思。

蔚藍擰開骨灰罐的盒子，一小把一小把地抓出來，手一揚，屬於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紛紛揚揚地飄灑出去，風捲起那細小的塵埃，跌落水中，飄散空中，飛翔至遠方。

死過一次，便再也無法重生。

我笑笑沒做聲。

阿姨的葬禮是蔚藍親自主持的，除了我們幾個朋友，沒有一個親戚到場。蔚叔叔家人自然是不會出席的，而阿姨的娘家人，只有一個在鄰城的舅舅，原本與蔚叔叔一起做生意，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出了這種事，他覺得丟臉，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我輕輕拍她的背，哄她入睡宛如哄一個小孩子般，在心裏應她，蔚藍，你知道的，我也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生命原是如此短暫。

亞晨輕輕對我說謝謝。

以前那個樂觀的蔚藍再也不見了，死掉了，和-圖-書現在的她，事事悲觀，成天窩在家裡哪也不去，她班主任來看望過她，勸她先辦理休學，明年繼續參加高考，可她執意要退學，她說，上不上大學，生活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她是這樣決絕的一個人。

蘇燦說，或許換一個生活環境，離開這個城市會不會好點？西曼，如果可行，讓你生母帶她一同去法國吧。

母親是知道蔚藍的事情的，彼時還去醫院探望過她，很心疼她的遭遇。所以當我向她提出，可否認蔚藍做養女時，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還很開心地拉著蔚藍的手說，又多了一個女兒了。當即便打電話給父親，與他商議辦理監護人手續以及移民手續等問題。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點呢。只擔心我離開這裏之後，蔚藍要怎麼辦。是呀，她可以跟我一起走！

問過她的意見之後，我們一起去找母親。父親回里昂之後，她一直留在這個城市等我畢業，借住在她的好姐妹家中https://m.hetubook.com.com，每周有三天，會跟我一起吃飯，這是我們的約定。每次吃完飯之後，她會帶我去逛街，給我買一大堆衣服鞋子，恨不得將這十七年來所有的空白都填充上。雖然那些衣服買回去之後都被我壓在柜子里，太多壓根穿不了，可我依然不忍拂她的心意。

紀睿見她被失眠與噩夢折磨得不成樣子，不得不給她開了處方安眠藥，依靠藥物的幫助，蔚藍才能夠睡上一覺，但藥物產生的幻覺以及後遺症，比之長時間失眠的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

遵阿姨遺囑，將骨灰全灑向青河下游，她說，希望下輩子別再做人。

我原本擔心的失控場面並沒有出現，蔚藍聽到阿姨的事情后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神色沒有絲毫變幻，沒有一滴眼淚。那種詭異的平靜令我毛骨悚然，讓我想起當初得知蔚叔叔出軌后的阿姨。我不敢再細想下去，拚命安慰自己說，悲傷過度往往流不出一滴眼淚。

蔚藍能夠好起ｍ.heｔｕbook.ｃｏm•coｍ來，與我無關，在我接到監獄那個電話的時刻，她哭了，所有的感知也跟著回來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母女連心。

我與蔚藍站在江離曾帶我去過的那座廢棄的燈塔上，早春的風涼涼地吹過來，鼓起我們黑色的衣裳。河面水波微漾，午後稀鬆的陽光折射出波光粼粼，平靜而美好。

蘇燦邀她出去旅行散心，可她提不上半點興緻，幽幽地說，出去了，還是要回來的，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所以，西曼，你不能丟下我，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擁有的，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她似呢喃的輕語在微風中碎成一片一片，紛紛竄入我耳膜，彷彿索要承諾的魔音。

三天後，蔚藍辦理了出院手續。那天亞晨特意從別的城市飛了回來，青稞與蘇燦一早都趕到醫院，江離本來也要來，可我想蔚藍或許並不太想見到他，遂作罷。

蔚叔叔傷她傷得體無完膚。

她悲觀到自暴自棄，讓人無能為力。我雖然擔心卻也不忍和-圖-書心逼她，她能夠從那種知覺木然中復甦，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你還有我。」我側身抱住她，哪怕是在陽光下，她的身體依舊沒有絲毫的溫度，手指冰涼。

「是呀，我還有你……」她將頭輕輕擱在我肩膀，整個身體的力道在瞬間都壓在我身上，我抵住欄杆站穩，承接住她所有的力量、傷痛，以及依賴。

媽媽讓蔚藍住進了我們家，與我共用一個房間。

自那之後，她無法獨自入睡，哪怕有人睡在旁邊，她都感覺到恐懼，整晚都需要開著燈，不敢閉上眼睛，她說一旦閉上眼，便看到血流成河的畫面……那個夜晚的場景，已成了拓印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阿姨的事情到底沒瞞住蔚藍，因為第二天警局的人再度來到病房，我驚得顧不得這是醫院，對他們大吼著說出去！可蔚藍卻淡淡地說了句，讓他們進來。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沉迷物質的小女孩了，如果成長的代價是這樣慘重，我寧肯她一輩子都做那個無憂無慮熱愛美食華服開炫麗吉ｍ.hetubｏｏk•ｃｏｍ.coｍ普車的小小女孩兒。

夜極靜，房間里只聽得見彼此細微的呼吸聲。她終於緩緩睡過去，神色還算平靜，我這些天來提起的一顆心，終於可以稍稍放下來一點。

陪蔚藍回家收拾東西，她只帶走了常穿的衣服與手提電腦，其餘統統都轉贈給兒童福利院。她說，最重要的已經帶不走，其他便都不重要了。

我點頭，在心裏對自己承諾，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始終會把你當成好姐妹，不離不棄。

蔚藍以低價轉售了家裡的房子及車子，加上蔚叔叔留下來的財產，足夠她這輩子生活無憂。只是沒有了最親近的人，住再大的房子再多的物質都無法填滿心中的空。

晚上我與蔚藍並肩躺在床上，說了很多很多話，小時候的趣事，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大部分時候是我在說她在聽，偶爾也會附和一下，說到好笑的地方，她也會輕輕地笑出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她不用依靠安眠藥慢慢地進入睡眠，她摟緊我的手臂，將頭擱在我肩窩裡，輕輕地說，西曼，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