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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可思大哭起來。

葉夫人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孝順的孩子，思思，你……」

李游看著她，輕輕道：「我等並無什麼切實的證據，夫人原本不必承認的，如今……」

「我沒有……我……」唐可思咬著唇，一雙淚眼卻瞟著南宮雪，此刻，她很希望他能幫忙說句話吧？

鮮血沿著嘴角緩緩流下，越流越多，然而那美麗的臉上，卻漸漸展露出一片平靜而安詳的神色，又如當初見到時那般聖潔了。

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悲哀與痛苦糾結成一片。

「而唐堡主，」他看著葉夫人，「陶家家業並未落入他手中一文，既未能從中得到一點好處，他為何會如此糊塗？」

唐可憂點頭：「母親放心。」

唐堡主對兄弟下手，竟是因為葉夫人。

葉夫人搖頭：「我不想害他，但我也不能對不起陶大哥，這件事，的確是他錯了。」

唐可思已哭得兩眼通紅。

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知道的，這一天遲早會來，真相始終會大白於世，她一直擔心的，始終都是兒子，這種不冷靜的性子，如果自己不在了會不會衝動惹禍？若非為了兒子，她只怕也不會等這麼久吧。

「母親……」

見他言語對母親不敬，唐可思怒道：「你這人無理！陶伯伯縱是冤屈，我爹爹也並非不想替他報仇，只是無從查起而已，如今你們逼我娘做什麼？好笑！」

唐可思害怕地抱住母親：「娘，爹爹沒有……」

「思思！」葉夫人語氣嚴厲起來，幾乎是在發怒，「不得再與他們這些人往來，你聽見娘的話了么？」

唐可思怔住：「娘……」

葉夫人搖頭，露出憤怒之色：「一切都是柳如的主意！柳如貪圖陶門的產業，又拿我說動了他，他……他才會做出那等不義之事！」

李游點頭：「縱然唐堡主與林星事發，夫人也不至為此事而棄多年感情于不顧，令夫人下了決心的緣故，正是陶門之事吧。」

邱白露道：「和圖書賊喊捉賊的怪事並不少。」

葉夫人目光閃爍，喃喃道：「是，我對不住他。」

葉夫人搖頭，輕輕擁著她：「思思……」

「母親！」

見她不肯，葉夫人氣極之下，噴出一口血來：「你……你不聽娘的話了么！」

李游微笑：「唐堡主一生只娶夫人一個，如此多情，已經很難得，夫人既明白他的心意，想必他也很高興。」

眼見著從小到大一直崇拜著、尊敬著的偶像正在一點點崩塌，你心中又是什麼滋味？

何璧沉聲道：「唐堡主便是為此起了殺心？」

「他是個好人，向來詩酒自樂，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爭些什麼，」她看看發愣的兒女，微微一笑，「雖然知道他已有了妻子，我卻還是忍不住……」

葉夫人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來。

停了停，她垂首：「後來，我遇上了驚風，你們也知道，他對我很好。」

李游黯然。

見她並不辯駁，竟已默認了此事。

葉夫人輕輕搖頭，看著兒女，終於流下淚來：「他當初的確是錯了，但這許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內疚，過得並不比那些死了的人強，如今……」她不再說下去。

見她突然這麼說，二人一愣。

是啊，他什麼好處也沒有，他的妻子在二十幾年後殺了他，而他自己，有生之年也倍受良心折磨，還成就了身後的罵名。

唐可思驚叫：「你胡說！」

葉夫人笑了：「不，我是唐家的人。」

見他侮辱父親是賊，一直跪在地上不言語的唐可憂倏地站起來，怒道：「我父親為人正派，你們無憑無據，休要信口誣陷！」

葉夫人躺在兒子懷裡，慘然笑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如今雖對得起陶大哥，卻對不起他，我早已準備去陪他的。」

「母親！」唐可憂終於又「撲通」一聲跪到了她面前，一直以來，他認為母親背叛父親，誤會頗深，如今聽到這話，怎能不心生愧疚？

李游和_圖_書搖頭：「唐堡主雖一時糊塗鑄成大錯，卻始終只為了夫人，他對不起陶門主，卻對得起夫人；如今夫人為陶門主報了仇，卻又對不起他，還殺了許多無辜之人，這一切又是何苦！」

而葉夫人卻偏偏喜歡陶化雨，陶化雨雖已有了妻子和孩子，但在這古代，並不妨礙他再接納另外一個女人。讓她死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愛的這個男人永遠消失，雖然她會傷心，但時間與關愛，始終會抹平一切的，何況她也並不討厭自己。

一切果真都結束了么？

唐可憂看了看楊念晴，垂下頭：「母親放心。」

楊念晴鼻子發酸，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楊念晴大驚：「葉夫人！」

葉夫人面露驚慌之色，厲聲喝道：「憂兒！」

見她搖搖欲倒，唐可思再也忍不住了，衝過去扶住她：「娘！」

葉夫人彷彿已站立不穩：「不錯，只怪我……」聲音顫抖，她顯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葉夫人凄然不語。

嘴角緩緩流下血來。

他垂頭哽咽：「兒子不孝！」

「娘，你怎麼了！」

邱白露淡淡道：「唐公子想殺人滅口？」

唐可憂更怒。

李游搖頭：「若無陶門主，只怕就沒有如今的夫人，但若有了陶門主，夫人如今也不會在唐家堡了吧？夫人左右為難，卻始終是要傷心的。」

「憂兒，」她輕輕喚著兒子，斷斷續續道，「我……我害了你們父親，如今我也去找他，你……可還怪我？」

邱白露淡淡道：「若他果真心無旁念，縱是柳如也挑唆不了。夫人如今已為陶家復讎，雖誤入唐家，卻還是陶家人，想來陶門上下必會感激。」

終於——

葉夫人卻忽然想起了什麼，抓住女兒的手，露出緊張之色：「思思，憂兒，無論如何，你們兩個定要答應娘一件事！」

葉夫人點頭，幽幽道：「他……是我的恩人，他當初既救了我，我不能對不起他，叫他陶家一門含冤莫白。」

她定定地看著兒女，一字字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雖是公事在身，卻始終算是你們的殺母仇人，我走之後，你二人不得再與他們有任何牽連，他們也要馬上離開唐家堡！」

十幾歲的女孩子流落街市，受的是怎樣的欺辱？而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救了下來，有誰能明白那種心情？何況陶化雨為人又極好，因此縱然知道他已有妻室，她還是願意跟著他。

這話說得更奇怪了，楊念晴暗自詫異。

南宮雪默然。

說完，她轉過眼看著一雙兒女，目光慈祥而痛苦：「我對不起你們父親，原本早就該下去陪他了，但我卻實在不放心你們兩個，憂兒，你這麼大了，今後凡事不要任性。」

不等葉夫人說話，他已自顧自道：「唐堡主、柳如與陶門主非但無冤無仇，還是至交好友，若無利可圖，他們怎會做出這等事？在下前日查過，陶門主去后，陶家家業竟全入了柳如之手。」

語氣里滿是悲哀與無奈。

「只怕正是如此，」何璧忽然冷笑一聲，「若沒有夫人，陶門主的確不會招至這殺身滅門之禍。」

究竟是對還是錯？一個你深愛的男人，卻被一個深愛你的男人害死，而且是滿門被誅，若是你，會選擇沉默，還是也像葉夫人一樣，替他報仇？

李游道：「陶門主當初待夫人不薄。」

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她。

「不得無理，如此衝動，這許多年白養了你么！」

唐可思抱著母親，哭道：「他們要抓你嗎？」

南宮雪一直不言語。

葉夫人感激地點點頭，隨即又看著猶豫的兒子和女兒，急道：「你們兩個，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眾人默然。

這話無異於一聲驚雷！被好朋友、好兄弟出賣，誰都明白，這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情。誰也想不到，那栽贓陷害陶化雨，而後又去告密，害得他慘遭滅門的人，竟是他平生最信賴的朋友、情同手足的兄弟——唐驚風與柳如！

唐可憂也面露羞憤之色，出賣朋友，出賣兄弟，正是江湖上人人唾棄的那https://m.hetubook.com.com類小人，想不到父親竟做出了這樣一件可恥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了。

唐可思已哭得滿面淚痕，忽然，她抬起頭，懇求地看著南宮雪：「南宮哥哥，我娘不壞，你救救她好不好？」

他又微笑道：「據說，陶門主當年對夫人曾有……恩情，夫人既然知道他的仇人，自不會坐視不管，只是，夫人如此一來，對得起陶門主，卻又對不起唐堡主了。」

唐可憂也愣住。

手已按在刀柄上。

估計是從沒見她這副失措的模樣，也沒聽她說過這麼重的話，那目光里除了責備、悲哀，竟還有許多恐懼之色，唐可憂愣了片刻，緩緩垂首。

何璧冷冷道：「正是好笑得很，那告密陷害陶門主的人，正是陶門主的兩個好兄弟，唐驚風與柳如。」

唐可憂搖頭，咬牙哽咽道：「不，不會，父親不會怪你，你不要……」

葉夫人終於別過臉：「是，我當初是喜歡他，當年母親一去不返，我受盡欺辱，十四歲那年，讓我遇見了他，他救了我。」

南宮雪移開目光。

唐可思根本不明白母親為何會提出這個要求，見她逼自己，不由淚流不斷，搖頭哭道：「不要，娘……」

說完，她竟暈了過去。

葉夫人嘆了口氣，緩緩閉目，半晌又睜開：「憂兒，你妹妹任性，日後你定要管好她，不許讓她外出惹事，最好不許她再出門。」

她看著眾人，幽幽道：「他錯了，可我不怪他，當初若非為我，他又怎會做出這等不義之事，這二十多年來，若非他面對著我心中有愧，又怎會與林星生出這些荒唐事……我不怪他。」

唐可憂怔怔道：「娘……」

葉夫人搖頭：「但我當初一心只在陶大哥身上，並未留意他半分。」

李游黯然：「夫人這是何苦。」

李游忽然道：「在下正為一件事奇怪。」

葉夫人緩緩道：「我是唐家的人，如今我喜歡的，是驚風。」

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機會將兵器火器事先藏入陶家後院的，只有他最信任的兄弟！

葉夫人和*圖*書伸手輕輕撫摩兒子的臉，淚如雨下：「這許多年，你父親常常無端傷感，如今我才明白，他是心中有愧，對著我一天，他都會被良心折磨，但他還是一個人忍著，一如既往地待我忍我，二十三年，他的日子又何嘗好過！」

「不是的！」唐可思小臉通紅，驚慌失措，「我爹爹一直都為陶伯伯傷心，還在追查陷害陶伯伯的兇手，他……沒有！」

何璧不語。

她微微笑了。

唐可憂嘴唇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李游握了握她的手，眼睛卻看著葉夫人：「夫人放心，我等即刻便走。」

葉夫人慘然一笑：「不必，無論如何，此事全因我而起，何況……他既如此對我，我又何惜下去陪他。」

葉夫人目光獃滯。

「我答應！」唐可思慌了，顧不得許多，撲在母親身上哭道：「娘！你不要怕，我答應，我答應你……」

何璧道：「當時朝廷要誅滅陶門，派去負責此事的，正是當年聲名最盛的曹通判，如今他已親口承認，夫人該不會以為他在說謊。」

李游微笑：「陶門主待夫人固然有恩，但倘若沒有這一場變故，夫人只怕已真正成了陶家的人吧，夫人可恨唐堡主？」

私藏兵器火藥是多大的罪過，陶門當時盛極，防範縱然疏忽，還不至於讓別人把這些東西偷偷運到自己後院而不知覺，也難怪當時人人都只是懷疑，卻最終不得不相信事實。

葉夫人忽然擺手，打斷他的話：「你們既已知道，又何必多問，柳如是我殺的，司徒老爺子與張明楚也是我怕人起疑心，殺了作掩飾的，他們的屍體都被我放到了南宮別苑。」

眾人愣。

唐可憂又驚又痛，急忙抱住她：「母親！你……」

這個時候，又能如何挽留？

為了兒女的安危，她始終不願他們與自己這些人扯上關係吧？楊念晴倒也明白她的意思，更覺傷心，不由也流下淚來，這個場景，誰都會想起自己的母親……

殺人償命，誰也逃不了。

何璧道：「此案還有許多地方不明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