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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念晴怔住。

他轉身走了出去。

他在怕什麼？

鮮血源源不斷自口中淌下。

腦袋重重挨了一記，楊念晴裝作泄氣地樣子，坐了回去：「跟你玩呢，你要是小氣，以後就不逗你了。」

忽略心頭的不安，楊念晴緊緊抱住他的手臂，沒有告訴他，自己只不過是因為害怕，害怕他會突然從面前消失不見，所以才這麼緊張地想把他留住。

這樣一個人，心裏會有什麼秘密？當初，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的死，他都會傷感半天，原本他是不願理這些事的吧，誰知到頭來還是和她一樣，無辜而又莫名地卷了進來。

南宮雪顯然已經習慣了，倒也不再臉紅，只忍住笑意，斥道：「又在頑皮！我不喜歡女子又喜歡什麼？」

「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我不懂這個，你……」

不祥的預兆被證實，這個有著純凈笑容的人竟會有那般複雜的目光，讓人琢磨不透，讓人心痛，他身上到底背負了多少秘密？直到今日離開，這雙眼睛里才第一次擁有了純粹的愉快與輕鬆，他不肯回去，到底是在怕什麼？

話未說完，劍眉皺起，他一手捂著胸壓抑地咳嗽，而另一隻手卻還是緊緊抓著她絲毫不肯放鬆。

車馬一停在門口，便開始鬧騰，一個人從門內走出來。

俊美的臉上，兩道劍眉總是微微皺著，帶著令人心碎的憂鬱，彷彿有無限愁苦心事不能解開。

楊念晴忍不住：「怎麼樣？」

他忽然鬆開手，張臂抱住了她，抱得很緊，幾乎要讓她窒息，也恰倒好處地阻止了她再說下去的意圖。

寧可忍受痛苦的折磨也不願回來，他是在怕什麼，真的只為她？

楊念晴慌了：「南宮大哥，你覺得怎麼樣？」

他輕輕打斷她：「沒事，歇息一下就好。」

毒既得解，南宮雪雖然還是昏迷未醒，但情況已好了許多，至https://www.hetubook.com.com黃昏時分，臉色也開始漸漸好轉了。

內疚之下，楊念晴擔憂：「要不……披件衣服吧？」

他搖頭：「無妨……」

「是他的話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楊念晴回過神，急得帶上哭音，「都已經這樣了，別聽他的，快趕回去！」

手依舊冰冷，他彷彿又要睡去了。

沒有動靜。

「不可能！」楊念晴失聲，「這一路上我們根本就沒休息過，連馬車都沒有下，他怎麼會中毒的？」

於是，楊念晴順著他，勉強笑道：「好。」

發現那手握得越來越緊，楊念晴終於忍不住輕聲道：「南宮大哥，不如我們先回去，叫邱大哥替你看……」

細細比較，根本全無半點相似之處，然而楊念晴覺得他們還是很像的——能夠成為朋友，必定會有那麼一點相同。

「我並未說他是在路上中的毒，未必所有的毒都是當場發作，」邱白露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嗤道，「我只是奇怪，他竟然能撐到現在才回來。」

「或許……你們本不該回來的。」嘆息。

「沒事，」輕輕的聲音，他努力睜開眼睛，笑道，「我沒事，歇息一下就好，不怕的，不要回去。」

頭上，輕輕的嘆息聲。

南宮雪仍然昏迷。

優美有型的唇似乎在動。

有溫熱的東西滴在額頭上，順著臉頰淌下來。

他睜開眼，微笑：「怎麼了？」

楊念晴怔住。

原來這「蝕心附骨散」無色無味，須到發作時才顯露的。該慶幸的是，這毒雖折磨人，卻並不是致命的那種，看來下毒的人也不想害他性命。

半日，一雙手伸過來，將她的兩隻手都緊緊握住。

這才注意到她滿面的淚和那斑斑的血跡，李游愣了愣，什麼也沒說，便向馬車走去，待見到南宮雪時，他也變了臉色。

嗅著土黃色的衣衫所散發的獨特香味，楊念晴又想到了「人淡和-圖-書如菊」這幾個字，心底那種熟悉之感再次泛了上來。

「不回去，」他搖頭微笑，「我們不回去。」

楊念晴急忙擦擦眼淚，湊過臉，努力想聽清他說的什麼。

楊念晴沉默。

「南宮大哥！」楊念晴嚇了一跳，使勁搖著他，「你怎麼了？快醒醒……」

土黃色的絲巾亮起，邱白露站起身，低頭認真地擦著手，神情淡然。

眼睛又微微閉上。

河畔嫩草青青，和日里，水面的波光愈發顯得瀲灧。

鳳目垂下，似要睡去，俊美的臉上依舊掛著明凈動人的微笑，然而，那臉色卻已白得可怕，透著冷冷的雪色，慘白如紙。

他似乎又放心了，卻還是摟著她不放。

南宮雪好笑，打斷她：「必定沒有什麼好話。」

房間，寂靜無比。

楊念晴恍然：「昨晚沒睡好？」

楊念晴一愣。

「怎麼會生氣，」看著偎依在身邊的人，他喃喃道，「南宮大哥不氣，今後也這樣，永遠這樣才好……永遠……」

見她叫過之後又不言語，南宮雪不由搖頭笑了，拍拍她的手。

二人一愣。

風中還微帶著些涼意，從窗口斜斜地吹進來，其間夾雜著牧笛聲聲，啼鳥處處，伴著身下車輪「吱吱」的節奏，大自然的音符是如此的美妙。

「永遠……」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空。

這個詞大多時候都是美麗而又討人喜歡的，然而，它同時也最不可靠。因為某些承諾一旦用上它的時候，就必定不能實現。它一旦從你嘴裏說出來，就預示著你要食言了。

見他出聲，楊念晴這才將心放下，長長鬆了口氣，暗笑自己多疑，剛才這瞬間，她還真有種感覺，好象他這一睡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楊念晴嚇得怔住，待回過神，急忙輕聲試探著喚他：「南宮大哥？」

「胡鬧！」

他在說話？

昨天晚上為了要救她，www.hetubook.com.com生平從未沾過血腥的他竟動用了劍，還不得已殺了人，心裏一定很不好受吧。

該是他么？

「不回去可好？」溫和的聲音竟帶著懇求。

用手輕輕一摸，黏黏的。

看著滿手鮮紅，楊念晴終於回神，嚇得叫起來：「南宮大哥，你快醒醒……快停車！喂，停車停車！快回去！」

是那個兇手？他一直想方設法阻止眾人查下去，如今有人放棄案子離開，應該正合了他的意，為什麼又要阻止？他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還沒等她回神，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立即抓住她的手：「不妨，只是困得很。」

「不要回去。」

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已在詢問。

斜飛的劍眉下，目光竟隱隱透著幾分威嚴，原本溫和親切的聲音也多出了些冷意，堅定得叫人無從辯駁。

馬車飛馳，楊念晴顧不得顛簸，只是抱著他又著急又害怕。

「神」是無情的，他卻陪在朋友身邊，而他們多年的情誼，就像何璧與李游一樣。

接著，又皺眉不語。

不知為何，鼻子居然酸酸的，眼淚似要湧上來了。他是心中內疚，不想再捲入這起殺人案件了吧？

半個多月不見，一襲白衣依舊那麼瀟洒悠閑，白得明朗，白得鮮艷，見他們回來，修長的眼睛里透出異樣的光彩。

人也是美好至極。

一個人在孤獨的時候，家，是個多麼充滿誘惑的字眼，何況是隻身來到古代，在這坎坷的江湖上剛剛奔波了好幾個月的楊念晴。從此，發生什麼事都與他們無關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就算所有人都離開她，至少，還有他在。

他似又昏迷了。

見她發獃，南宮雪微微抿嘴，那雙溫和的鳳目里居然露出幾分少有的調侃之色：「小丫頭的臉向來厚得很，如今也會害羞？」

疑惑再多，也已來不及細想了。

「蝕心附骨散。」

有句話真的不錯：

楊念晴守在床邊發獃和*圖*書。

臉色雖然看上去更差了幾分，卻始終籠罩著一片柔和典雅的光輝，眉宇間神情十分平靜，那些憂鬱之色已消失殆盡。

「好說，比如男人啊。」

看看床上的南宮雪，又看看他，這樣兩個人，無論從相貌、身份還是氣質上，簡直都有著天壤之別。一個俊美，一個平凡；一個是尊貴的世家公子，一個是出塵的江湖神醫；一個優雅如美玉，一個傲然若霜菊。

懷中，俊美的臉已經沒有一絲血色，鮮血依舊一絲絲從唇角沁出來。她只有不停地用袖子去擦，卻總是拭不幹凈，下巴、前襟殷紅一片。

「我們家。」他看看她，微笑著糾正，「是我們家。」

一路上支撐下來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楊念晴什麼也顧不得，跑上去抓著他的手臂語無倫次：「快……南宮大哥他……救救……邱大哥在哪，快去救他，在車上！」

他當時忍受著怎樣的痛苦？難怪會說些奇怪的話，或許他那時便已察覺了，但為什麼不告訴自己？為什麼明知中毒，還堅持不肯回來？

說完，她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去取衣服，然而，就在覺察到她此舉的那一剎那間，南宮雪緊張起來，緊緊將那隻手握住再不肯鬆開。

這個看似平靜、實際卻暗流洶湧的江湖中，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許多不能自主的事情？面前的他，還有李游、何璧、邱白露……

「呃，南宮大哥，到你家要走多久？」

楊念晴全身一顫，她發現，那修長的手指雖然依舊那麼有力，卻已沒有了往日的溫度，冰冷冰冷的。

聲音很微弱，輕飄飄的沒有著落，如同斷線的風箏。

趕車的車夫是南宮家多年的老僕，發覺不對也忙探進頭來，見南宮雪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少主！這是……」

他微微一笑：「沒事，就這樣就好……」

邱白露沒有走，他靜靜地站在床邊看了南宮雪許久，銳利的雙目中，第一次沒有了驕傲譏誚之色。

他與何璧一樣，終究不算「神」。

見他難得地高興，楊念晴放心不少：「我只是奇怪，你到底有沒有去過那個什麼樓，你不是不喜歡女人的嗎？」

何璧點頭，冷漠的臉上也露出一絲佩服之色：「這蝕心附骨散，能忍上小半個時辰便已很難得。」

她本是想到邱白露還在，回去叫他看看就不必這麼擔心，誰知一聽到「回去」兩個字，南宮雪立刻睜開眼，打斷她：「不必。」

楊念晴看看窗外，盤算：「不知道前面路上有沒有什麼小鎮，找個大夫看看就好了，或者藥鋪也好……」

楊念晴哪裡見過這場面，只緊緊抱著他：「老伯，麻煩你快調頭回去，菊花先生還在，快……」

兩根修長的手指並成一線，帶著強烈的勁氣，如疾風般，迅速而準確地打在不同的穴位上。終於，一大片烏黑的、透著些碧色的血噴了出來。

想了想，她伸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擔心道：「你……不舒服？」

他似已有些迷糊。

她抬起頭。

楊念晴愣住。

發現這病來得古怪，楊念晴開始警惕，想到剛才伸手試時，並沒有感覺到他有發燒之類的癥狀。

就在此時，南宮雪竟忽然睜眼：「不要回去！」

老僕猶豫：「這……」

這個帥哥更容易害羞。

心忽然熱起來。

都已經離開，不會有事，多疑了吧……

心中突然一酸，楊念晴不明白這股莫名的心痛感覺從何而來：「南宮大哥，要不……先回去休息幾天再走？」

老僕急忙點頭出去，吩咐後面的從人往回趕。

隨著馬車顛簸，那俊美的臉也越來越白，額上竟已滲出了冷汗，似很痛苦。

她猶豫了：「可是你……」

楊念晴立刻瞪眼，不懷好意地湊近他，賊笑：「不是害羞，我是覺得面前這麼一個大帥哥，美色當前，很好奇……」

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永遠？

「南宮大哥，不如我們到前面停一停，找人打聽下好不好？」

他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