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哥哥的理解力
雷蕾站住，不冷不熱：「做什麼。」
公子的聲音再度響起，略顯失望：「多謝，今日叫你來的事，不要讓你家老太爺他們知道。」
上官秋月起身走到她跟前，含笑捏捏她的臉：「做什麼氣鼓鼓的，像只蛤蟆。」
雷蕾卻已經垂下眼帘，並沒留意到：「你說的那個舒洞主的侍妾，被蕭原丟下的女人，是我們的娘吧？」
公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想過，此事也不全是你的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做人本該如此，傅夫人既於你有恩，你救傅樓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擄人之妻以作要挾不是正道俠者所為，是我行事不妥，不該責怪於你。」
上官秋月歪著臉：「你不是說過，哥哥這樣也很好看么？」
一直努力相信這位哥哥是真的無條件對自己好，可惜事實還是和理想有差距，多少都有點利用吧，雷蕾笑了笑：「是想給娘報仇？她人呢？」
第二日公子便帶著風彩彩起程去了移花宮，一晃就是半個多月，雷蕾反倒過得很平靜，別人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但她已經懶得理會這些，一心盤算別的事——既然答應過美人哥哥，就該儘早盜版心法完成任務，至於「小白」，咱不偷你那原版，不偷玄冰石害你，也算對得起良心了，到時候你若還不肯消氣，大不了老娘回千月洞繼續小魔頭事業，春花秋月大團圓！
雷蕾鼻子里哼了聲：「要安心幫你的何兄背黑鍋。」
「笨手笨腳，」秦流風目不斜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隻賊手，掰開，從中取出一錠銀子，「下回還要再快些，偷的時候，這手也千萬不能發抖。」
雷蕾不說話。
美人計現在是不行了，唯一的辦法好象只有……
早該料到此人思維非同一般，指望他理解自己的行為，尚有一定難度，雷蕾哭笑不得：「傅夫人救過我，我……總不能忘恩負義。」
要騙過美人哥哥這樣的行家，盜版絕對不能太離譜，錯字之類的問題通通不能有，可心法原版在「小白」身上，怎麼才能借來看看？
四目相對，一雙眼睛里是難以掩飾的警惕，略帶著些悲哀與失望；另一雙眼睛里的神色卻複雜得很，變幻莫測。
秦流風發笑：「你要銀子做什麼？」
雷蕾好氣又好笑，別過臉。
雷蕾將心裡話全吐了出來：「前幾天他們想殺傅樓，偏偏我又救了他，所以他們都在生我的氣，連小白也不管我。」
公子看秦流風，露出詢問之色。
見她不高興，上官秋月拔下自己那支鑲明珠的羊脂玉簪，哄她：「哥哥給你這個，比那好看多了。」
「我給他看了一隻手鐲，知道娘還活著的時候，可惜你沒看見他當時的樣子。」
公子懷疑：「果真？」
許久的沉默。
雷蕾暗罵自己笨，再與秦流風說幾句就往樓上走。
上官秋月愣。
走進房間，看到椅子上那熟悉的身影，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湧上來，雷蕾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屬於比較脆弱的那類，這種不再孤單的感覺幾乎讓她落淚，不得不承認，她對這位哥哥還是有些依賴，病了是他在照顧，遇難的時候也是他來搭救，敢跟所有人叫板也是因為知道有他，自己不是無依無靠……
對啊，鳳鳴刀心法也是身外之物，錢還能存錢莊呢，難道「小白」也天天帶著本心法到處跑？吃飯，睡覺，沐浴……例外情況多了！
房間里，冷聖音與秦流風等人早已到了，連平日不怎麼露面的冷醉也在，只是都不說話，神色各異。
雷蕾搖頭：「不想跟著他們了。」
「三年後，她就被任星主偷偷救出去，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上官秋月道，「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蕭原已經心安理得回去百勝山莊，娶妻生子。」
公子道：「事關重大，實難抉擇，何兄也是不得已，其實無論是誰……」
永遠在一起？傳出去夠驚世駭俗的，雷蕾勉強扯了扯嘴角，你真彪悍，我可不行，我沒你那種反抗社會人倫的大無畏精神。
不愧是兄妹，隨時都不忘記輕薄別人，雷蕾全身一顫，慌得抓住那隻不規矩的手：「我信我信，我幫你，可是那玄冰石……」
正因為料定何太平不會讓傅樓死，他當時才沒急於答應吧，雷蕾心情好了許多，胡攪蠻纏：「要是他一定不答應呢，你還打算抗命不成？」
雷蕾意外，轉臉看他。
「你以為蕭白他們就不會ｗｗw.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上官秋月搖頭，耐心地，「只不過他們把那個叫作犧牲。」
上官秋月目光微冷。
一種勢力與另一種勢力的鬥爭，固然能帶動歷史進步、朝代變遷，選定最適應發展的統治，只不過，每一次鬥爭都難免會帶來這種犧牲。
上官秋月皺眉：「蕭白懷疑你了？」
鑒於此女行為本來就與眾不同，秦流風也沒懷疑，只當是在為上次事件賭氣，轉臉看她：「我算算，昨日，今日，一共五次，雷蕾姑娘很喜歡偷秦某的銀子？」
束好的長發瞬間散開，如同濃墨流瀉在肩頭胸前，與周身雪色相襯，竟也和諧無比。
雷蕾點頭。
一顆心變得柔軟許多，雷蕾失去了剛才跟公子叫板的氣勢，低頭：「哥。」
「所以我要練習練習，以後多掙錢。」
雷蕾瞪他。
雷蕾說不出話了。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雷蕾感慨之餘，腦子裡靈光閃現。
雷蕾道：「她……死了？」
秦流風叫住她，取出張銀票遞過去：「可夠了？」
「秦某嫉妒得很，說不定會趕走你的大夫君。」
正在糾纏，忽見趙管家跑上樓來：「公子，何盟主他們有急事商量，你也快些去吧。」
「養小夫君，你太能花錢了。」
雷蕾沉默片刻，抬眼看他：「哥，你在利用我。」
雷蕾哼了聲，怏怏地縮回手：「因為你最有錢，而且我也只敢偷你的。」
雷蕾發獃，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雖然她並不是上官春花本人，和上官惠毫無關係，但那個女人的確是受害者，蕭原忘恩負義的行為實在可恥。
「小的明白，姑爺放心。」
上官秋月笑了：「我妹妹是好人，不想害他，也罷，只要拿到鳳鳴刀心法，哥哥收服傳奇谷，到時候我們兄妹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雷蕾抖了下。
公子嘴角微揚，點頭：「他們不知道這些緣故，才會對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流風愣了下，隨即笑得滿面春風：「果然志向遠大。」
他回來了？雷蕾本是惦記著心法的事，打算去公子的房間找找，想不到才走到門外，就聽見裏面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其中一個很熟悉，另一個卻有些生。
上官秋月問：「誰給你氣受了？」
雷蕾心疼，怒：「摔壞
和-圖-書了！摔壞了！」
上官秋月的手滑向她左胸：「你還在懷疑？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知道你這裏的……」
何太平踱了兩步又停下。
上官秋月「啊」了聲，極為不滿：「粗製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說完，他毫不客氣地伸手拔掉那玉簪，丟到桌子上。
「其實不奇怪，她長得很美，」上官秋月忽然湊到她耳邊，笑，「一個美麗的女人可以有很多辦法讓自己活著。」
雷蕾晃晃腦袋：「好不好看？」
「無論是誰都會那樣做，我要顧全大局，為江湖百姓體諒他！」雷蕾左右看看，推他，「不用說這些大道理，趕路是不是很累，快去休息，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看來任星主就是春花秋月的爹，雷蕾喃喃道：「蕭原中毒后故意拒絕醫治，他應該也很內疚。」
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拉她到懷裡：「理那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麼，陪哥哥說話。」
雷蕾別過臉：「騙你做什麼。」
「你這麼不賢惠，我就不要了。」雷蕾忍住笑揮揮手，轉身就走。
上官秋月眨眨眼睛，許久才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救什麼，讓傅樓死在他們手上才好。」
小春花真夠肉麻，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雷蕾偷偷再端詳他兩眼，果然很好看，妖孽！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替姓何的背黑鍋，現在連站哪兒都沒自由了？雷蕾理解她的反應，可還是看此女不順眼，心裏堵得慌，一句話冷冷地甩過去：「偷聽。」
「過獎過獎。」
秦流風苦笑：「我本來就比別人好心。」
「報什麼恩，這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多的是，沒人會怪你，」上官秋月惋惜，強調，「你看你滿口道義，哪點像我的妹妹，下次可別再救他了，他死了，對我們千月洞只有好處。」
雷蕾心中一盪，急忙移開目光，且不說這羊脂玉多貴重，只看那粒明珠就足足有鵪鶉蛋大小，光華灼灼，必屬珍品，哪敢戴上到處跑：「不要，你用吧，千月洞洞主披頭散髮地回去像什麼樣子，別人見了會笑話！」
「何兄該回來了，」公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有勞風姑娘下去稟報一聲，就說移花宮那邊的事已經辦妥，問他還有沒有別的。」
沉默。
雷蕾想起一事：「我怎麼會變聲？」
風彩彩和_圖_書鬆了口氣，忙答應著走了。
「毀了鳳鳴刀心法，也是替娘報仇，你看這些正義的人有什麼好，忘恩負義，你不想幫哥哥？」溫柔的語氣帶著三分蠱惑。
俊臉上儘是疲憊與矛盾之色，想是連日奔走辛苦，又為這些事煩惱的緣故，雷蕾心軟，不忍再逼他，語氣柔和下來：「算了，我沒生你的氣，你先好好休息。」
上官秋月先是愣，繼而微笑：「好好的，怎的突然說這話？」
二人愣住。
「小蕾。」一隻手將她拉住。
「……我不累。」
「蕭白這麼信任你，你的機會就更大，」上官秋月輕聲，「再過些日子，待你拿到秘籍，哥哥就帶你回去，好不好？」
「可你害了無辜的人。」
牢記上次吻「小白」的教訓，雷蕾哪敢說是因為吃醋，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哥，帶我回千月洞吧。」
不是哥哥該多好！雷蕾關上門，一聲不吭走到桌旁，倒杯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那倒沒有，」說到這事，雷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好象很信任我，幾次都在何太平他們跟前故意幫我，還說我絕對不是魔教的人，難道……他見過我？」
她兀自發獃，旁邊忽然有人叫：「雷蕾？」
公子沒有回答，移開目光：「小蕾。」
裏面走出來個青衣下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手上拿著兩錠銀子，怎麼看都有點鬼鬼祟祟的，待發現雷蕾，此人更露出心虛之色，垂下眼帘就快步朝樓下跑。
「你不要生氣，」公子停了停，又忍不住，「但傅樓這些年殺人如麻，許多正派兄弟都死在他手上，你委實不該護著他，拿我們與魔教之輩相提並論。」
「這果真是她的畫像？」
雷蕾無語。
雷蕾道：「行走江湖，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哪像你，經常都能動用公款。」
「你……」
這算是在道歉？其實站在他的立場，能夠理解到這程度已經很不容易，雷蕾多少有點感動，可想到自己小春花的身份，又灰了心，故意冷笑：「你們當然不能和他們比，要是當時何太平不肯放傅樓走，我就肯定要為你們的江湖正義犧牲了，你們再殺他，就是替我報仇，懲惡揚善，伸張正義。」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當然，」上官秋月道，「若非他問心有愧，又怎會中毒？」
ｗｗw•ｈｅtubｏoｋ.com.ｃｏm公子沉默半晌，道：「何兄不會。」
可惜此人太過彪悍，視人命如螻蟻就算了，而且戀愛觀也極端不正，喜歡與自己的親妹妹玩曖昧，我行我素，公然挑戰人倫道德，唉！
「小的不敢欺瞞姑爺，姑爺也不必再尋了，想是已經凶多吉少。」
轉臉一看，卻是風彩彩站在那裡，神色複雜，略帶著些警惕：「你在這兒做什麼？」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雷蕾來不及躲開，乾脆站著不動，仔細觀察。
十八還沒到，比原定日期提前了。
這人真眼熟！雷蕾幾乎沒費什麼勁就記起來了，驚訝萬分——這不是花家的下人么！上次隨「小白」拜訪花家時曾經見過，印象不淺，「小白」找他做什麼？要誰的畫像？
上官秋月的解決辦法很簡單：「誰敢笑話，我就殺了他。」抬手將那玉簪送入她發間。
上官秋月搖頭：「沒有，她還活了十幾年。」
聽出話中的諷刺之意，風彩彩也很尷尬：「你別誤會，我只是……」
秦流風解釋：「方才小葉姑娘叫人來報信，說石先生約她今晚子時在城外十里處的小石林會面交貨。」
雷蕾其實並不缺錢，但又怕推辭起來會惹他生疑，於是順手接過，嘴裏客氣：「謝謝你，只買點小東西，不用多少的……」說到這裏忽然又停住，警惕地瞪他：「你會這麼好心？是不是放高利貸？」
冰雪之谷，沒有火，沒有吃的，沒有衣裳禦寒……一個女人怎樣活下去？
「掙那麼多做什麼？」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嘆息：「原來哥哥在你眼裡是這樣的。」
上官秋月終於點頭，漸漸又有了笑意：「是，是我們的娘，她叫上官惠。」
雷蕾默然。
「當然是我教的，」上官秋月回神，笑道，「他不懷疑你就好，生什麼氣？」
雷蕾翻翻白眼，徹底對自己失去信心，就憑這點本事，要偷高手身上的東西談何容易！
上官秋月開始說正事：「你已經探出鳳鳴刀心法所在。」
上官秋月留意到她的頭髮：「換了這個？」
「休要壞人清白，秦某是經常用自己的錢，偶爾動用公款，」秦流風不緊不慢，「何況，做小偷的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意識到不妥，公子鬆開手：「這幾日……委屈你了。」
雷蕾委屈地望著他，期待理解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