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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平搖頭：「不過據實而言，正道行事本就光明磊落，自不會屈了夫人。」

那人道：「這恐怕……」

遊絲不慌不忙理了理頭髮，緩緩站起身，重複：「該死的，是袁志海。」

「殺！」

腳下彷彿生了根，雷蕾定定地站在原地，驚恐地望著地上死去的二人，傅樓方才救過她，她卻連他最後的囑託都沒有辦到！

眾人都愣。

「住手！」雷蕾驚叫著想要跑過去，誰知兩條腿卻驟然僵直，再不聽使喚了，她迅速轉臉怒視公子，「你做什麼！」

傅樓倏地抬眸看他。

何太平默然半晌，嘆了口氣：「十年前，何某確實隨先父拜訪過袁掌門，但總是夫人的家事，何某當時不在其位，便是身為盟主，恐也難以插手。」

有人附和：「這淫|婦說的話也能信！」

先前那人忙勸道：「斬草當除根，這女人跟著傅樓多年，不知學了多少詭計，蕭公子三思。」

事到如今，他應該明白這都是上官秋月的計策，然而，他還是寧可讓部下投千月洞，遂了上官秋月的心，也不願向白道妥協。

「這淫|婦一心向著傅樓，如今我們既殺了傅樓，留著她必成禍患！」

「今日必將他碎屍萬段！」

「這就是那個正人君子袁志海作的事！」遊絲垂下雙手，「他要續弦，逼我嫁給他，還誣陷傅樓，烙了他的臉，要將他驅逐下山，我怕傅樓有事，只好答應。」停了片刻，她才又低聲：「可袁志海他還不肯滿足，總疑我與傅樓有私，百般折磨我，逼我喝葯，連他自己的三個孩子都被打下了……」

數道人影追去。

一劍穿胸。

兩臂骨瘦如柴，竟無幾塊完好的肌膚，上面遍布著疤痕，一道道，一團團，形狀各異，顏色深淺不一，雖已年代久遠，仍是清晰可見。

遊絲靜靜看著他片刻，點頭。

公子低聲：「小蕾，和_圖_書他們會對你……」

雷蕾再也顧不得別的，忍不住罵：「像你們這種人，眼睜睜看著她被姓袁的虐待，卻不肯伸援手，還講什麼公道，殺一個少……」還沒說完，她就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眾人紛紛露出厭惡之色，剛要出言斥責，緊接著又全部愣住。

見到這般慘象，眾人更加憤怒，全力圍攻，方才趕到的人里也有不少與傅樓有仇的，都不待何太平吩咐，紛紛狂叫著撲上去。

「該死的不是他，是袁志海！」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眾人，卻是遊絲。

眾人不免愣住。

「蕭莊主所言極是，」何太平打斷他，柔和的聲音里隱隱自有一種威嚴，「傅樓已死，料她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魔教手段殘忍，諸位都是名門正派，休要叫人說我們也欺凌婦孺。」

家庭暴力，不能懷孕應該就是後遺症，雷蕾終於知道傅樓為什麼會這麼遷就妻子了，反出師門投身傳奇谷，一步步走到現在，最終坐上谷主位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遊絲，若沒有遊絲，也就沒有如今的他。

這次不等遊絲回答，雷蕾搶先諷刺道：「說了你們會相信？姓袁的名聲那麼好，何盟主親眼見過的都袖手旁觀，你們誰會為了一個女人跟姓袁的翻臉？」

雷蕾忍不住：「何盟主……」

那邊傅樓力戰之下，受傷不輕，瞅個空隙以日月環撐地，略作喘息。

紅袖捋起，雙臂頓現。

臉色微變，他伸手搭上遊絲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從傅樓身上拉開。

遊絲不分辨，看著何太平：「是真是假，何盟主當年也曾上衡山拜訪過他，與賤妾有過一面之緣，何不作個證見？」

如同墜入冰窖，雷蕾只感覺全身每個毛孔都有冷意鑽進，事情已無轉機，傅樓必死無疑，這個時候何太平當然不會再加阻止，傅樓與這麼多人有和圖書仇，作為盟主，他只能順其自然平息民憤。

傅樓說了什麼，別人或許不知道，雷蕾方才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嘴型，他只說了四個字——「投千月洞」。

看見雷蕾，傅樓似也鬆了口氣，趁這空擋不知對旁邊兩名紅衣護衛低聲說了句什麼話，然後丟開日月環，雙掌猛地拍出，將兩名護衛打得直飛出去。

「……」

「當年傅樓犯下弒師大罪，這淫|婦不為丈夫復讎就罷了，反倒與仇人鬼混，活該千刀萬剮！」

「他對不住你們，卻對得住我，要碎屍萬段，就連我一起。」遊絲反倒顯得很平靜，轉身跪下，伏在丈夫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遊絲平舉雙手，淡淡道：「身上也有，你們可還要看？」

一名紅衣護衛上前為他擋開一劍：「谷主！」

眼前發黑，雷蕾軟軟癱倒。

傅樓搖頭推開他，忽然回身退後，擊落遊絲掌中的短劍，怒道：「做什麼！」

雷蕾終於忍不住簌簌落淚。

有人知道她身份的，不免客氣許多，勸告：「姑娘心腸好，但這魔頭殺人如麻，縱如此，也不為過！」

眾人皆嘆服。

大約是被此人眼中的狠厲之色嚇到，老者不禁倒退兩步，住了口。

知道他是好意，雷蕾咬牙：「快解穴！」

公子移開目光：「放走他的部下，你已經報過恩，不要再摻合進去了。」

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本該是殘忍無情的，沒有弱點才會變得更強，活得更久，正如上官秋月。能夠坐上傳奇穀穀主的位置，同樣不簡單，明知道妻子是自己最大的弱點，卻仍是對她百般遷就不離不棄，到此刻也不曾後悔，這樣一個人，究竟是聰明還是笨？

公子低聲：「他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是今日走脫，也未必能活著回傳奇谷。」

何太平不語。

手舉到半空，忽然脫力般垂下。

傅樓冷冷瞪了老者許和-圖-書久，才移開目光，卻沒有看妻子，反而轉向了重重包圍圈之外的雷蕾，定定地望著她。

傅樓這才轉回臉看妻子，輕輕說了兩句話。

神色平靜安祥，美麗而略顯單純的臉，正如初見時那般。

「這淫|婦死到臨頭，還不思悔改！」

「別讓他們跑了！」有人大喝。

「傅樓，你也有今日！」

「說的是！」

公子也大驚，拍開雷蕾的穴：「小蕾。」

何太平緩步走到遊絲旁邊，矮身，欲攙扶她：「傅夫人……」剛說出這三個字，他整個人都定在那裡。

眾人錯愕。

或許是因為這對所謂的「姦夫淫|婦」的表現太過出人意料，眾人先前都看得發愣，直到此刻才回神，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有人忽然問：「既如此，你們當初為何不早說？」

「看你還有……」狂笑聲變作慘叫，那人直直飛出去，落到地上滾了幾滾就斷了氣。

「想死還不容易！當年袁大俠被害，只怕你這淫|婦也有份，天理昭昭，你們……」先前那黑瘦老者冷笑。

「姦夫淫|婦，死不足惜！」

雷蕾急忙望何太平。

身後不知多少刀劍襲來，傅樓舉起日月環架開，卻終是內勁不足，腳下一個踉蹌，帶著遊絲後退幾步，張嘴剛說了個「胡」字，就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想是舊傷發作。

「……」

半晌。

先前那黑瘦老者不悅：「你這丫頭不明事理，傅樓這些年作惡多端，殺了我們多少人，便是碎屍萬段也難解恨！」

眾人見狀大喜：「怪道這魔頭不似往常，原來是受了傷！」

那人強辯：「既嫁給了袁大俠，就該恪守本分，她卻還與傅樓藕斷絲連……」

公子沉默。

這兩掌幾乎用盡全力，傅樓支撐不住，單膝跪地，遊絲忙過去攙扶，卻被他眼明手快推開。

眾人這才留意到她。

遊絲微欠身：「多謝。」

那人愣了下和*圖*書：「紅顏禍水！若不是她，傅樓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她與袁志海究竟如何，那是他們的家事，傅樓殺了我們的人是真！」

公子皺眉：「他殺過這麼多人，難道不該死么？」

公子別過臉。

兩名護衛只來得及叫了聲「谷主」，便奮力逃走。

公子似要移開目光。

雷蕾不能言語，急忙比口型：「救她，求你。」

沒有武功，就算過去也沒用，頂多就是留下個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不良印象，更壞的情況，還會頂個與魔頭往來的罪名。

想不到盟主肯當面作證，包括那名黑瘦老者在內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在場一些女人已經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嘆息。

雷蕾沒有辦法，索性將心一橫，大吼：「住手！」

雷蕾不能舉步，惟有哽咽，點頭不止。

「婦人之仁！」

何太平沒有動，也沒有出言阻止，面色沉沉。

日月環光華閃爍，眨眼又是幾顆人頭落地，與此同時，四名紅衣護衛也倒下了兩名，眼見勝利在望，眾人攻勢更緊。

遊絲終於落淚：「求求你快走！」

雷蕾哀求：「可是他救過我。」

雷蕾怒道：「她根本不是自願的，是那老東西逼她！若不是傅樓，她早就被姓袁的折磨死了，這就是你們講的公道？」

遊絲順勢朝旁邊倒下，先前被傅樓打掉的那柄短劍不知何時已釘在了胸口，血跡沁出，與傅樓身上的混在了一起。

遊絲拿袖子擦丈夫的臉，落淚：「你這是何苦？」

遊絲胡亂跪下，抱住他，嘶聲：「他沒有錯！錯的是我！你們為何不先殺我！為何不先殺我！」

這邊雷蕾忍不住拉公子：「小白，救救他……」

眾人贊同。

方才那一掌雖將對方擊斃，胸前的劍卻也隨之被帶出，一時鮮血狂涌，傅樓斜斜倚著岩石倒下，一隻手按住胸口，眼睛卻仍是冷冷看著眾人。眾人不敢再上ｈetubｏｏｋ•ｃｏｍ.ｃom前，顯然他們已經看出方才那一劍足以致命，反正這魔頭快死了，沒必要增加無謂的傷亡。

眾人互視，議論。

黑瘦老者厲聲打斷她：「胡說，袁大俠素來名聲極好，怎會做出這等事！」

見他開口，眾人都靜下來。

眾人都看過來。

「死了！」

「何不殺了她替袁大俠報仇！」

雷蕾冷笑，若衡山派沒有沒落，他會不會承認還是一回事，這不就急著撇清關係了？

雷蕾聽著不像，出言諷刺：「你們不是自詡白道么，人都死了，連屍體也不放過？」

公子道：「若諸位不放心，我便將她關入百勝山莊地牢。」

發現公子握刀的手收緊，雷蕾急忙拉住他，乞求：「小白，不要！」

「……」

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遊絲輕輕放下丈夫，讓他平躺于地，替他理了理頭髮與衣裳，再費力地將旁邊那對日月環搬到他身旁，日月環十分沉重，累得她氣喘吁吁。

公子臉色也有點發白，艱難地：「小蕾，別說了。」

似放下一件心事，傅樓鬆了口氣，半張俊臉剎那間光彩照人，他竟然還彎了彎嘴唇，緩緩抬起右手似要去撫摩妻子的臉。

面對眾人的叫罵，遊絲既沒激動也沒有反駁，她只是微微垂了眼帘，伸手拉開胸前的衣帶，厚重的大氅立時從身上滑下。

公子略作遲疑，上前一步：「趕盡殺絕非正道所為，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並未做過什麼惡事，受人虐待一心求生，也是人之常情，倘若肯改過自新，未嘗不是好事。」

片刻的沉寂。

呼聲不大，卻也不小，聽見的人紛紛轉頭，這才發現何太平與公子已經趕到，於是收斂許多，手底攻勢也緩了下來。

「這魔頭死了！」

雷蕾冷笑：「若不是因為傅夫人，他早就走了，真以為是你們殺了他？」

雷蕾恐懼，望著公子。

「……」

盟主表態，眾人皆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