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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街上一陣吵鬧，打斷她的思緒，轉臉看，原來斜對面不遠處有戶人家的小孩兒好象出事，丈夫急急抱著兒子去找大夫，婦人哭天搶地的，聽得白小碧一陣惻然。

冬去春來，行程不緊，日子反而過得有幾分逍遙自在，除夕過，元宵過，白小碧除了偶爾會想起父親在世時的閨中小姐生活，放爆竹，吃元宵，有些鬱鬱寡歡之外，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直到二月，朝中忽然傳來鎮國公病故的消息，她才震驚不已。

這些日子跟著溫海四處行走，並不曾見他與人相過地，倒像是遊山玩水，花銀子卻從不吝嗇，白小碧自小被父親教導勤儉持家，如今無依無靠跟著他，更加謹慎，想著不能只顧花他的錢，因此除了必須之物，便不大買那些奢侈東西，此刻拿著鏡子不免遲疑。

女孩兒家總有雜七雜八的東西要買，白小碧邊走邊尋，走過兩條街便找著了店，進去選幾樣必須的小物件買了，因怕溫海等得不耐煩，匆匆就走，出門時險些與人撞了個滿懷。

「撞了晦氣，什麼禍事都找上門。」

聽出話中不耐煩，白小碧不死心：「雖說他們是尋常百姓，沒什麼好處，可師父替人化解災厄也是積德，不好么？」遲疑了下，她小聲商量：「要不然……我們收點銀子？」

白小碧聽得一愣。

陳公子沒再理會這話題，轉身就走：「難得她這般莊重，我又何必再自討沒趣，回去吧，有緣千里能相會，或https://www.hetubook.com.com者我二人無緣。」

溫海道：「自然。」

其餘幾人都問：「怎麼說？」

眾人鬨笑。

陳公子果然沒再糾纏，只站在那裡，微露失望之色。

溫海淡淡道：「不要多管閑事。」

溫海顯然也聽到了，不動聲色：「自然。」

沙河縣雖說名為小縣，可不似那起窮鄉僻壤，因所處地理位置好，比尋常縣城要大了近一半，也繁華熱鬧得多，南北往來經商的客人都要路過此地。

「必是這緣故了。」

功高蓋主，聖上早就對鎮國公諸多猜忌，雖有心趁機扶植新勢力，無奈那些官員都是讀八股文章出身的酸腐書生，一味的高談闊論，所提治國之策多是紙上談兵，其中幾個有真才實學的也是初出茅廬，全無聲望，難掌實權，哪裡及得上鎮國公數年平叛收疆樹立的威信，鎮國公這一去，聖上羽翼已折，明白些的人都悄悄觀望形勢，今年春闈下來，所取人才大都入了吳王與李家囊中。好在聖上雖無奈，卻也不至自亂陣腳，任他兩家爭鬥，只坐在中間冷眼旁觀，利用兩派互相制約，勉強也能維持朝中局勢平衡。

「男人自然要建功立業，顯達富貴，方能光宗耀祖，」溫海笑看她，「便是女子嫁人也要嫁個有前程的，將來才能安享榮華富貴，我的徒弟就不想么？」

「怎麼了？」鄰桌有人探頭出窗。

溫海抬了抬眉，不語。

奇怪的是，這樣重要https://m.hetubook.com.com的場合，鎮國公一手提拔的得意部將神武將軍呂復竟沒有現身，只令其次子前往代為祭拜。

「這是誰家姑娘？」壓低了聲音。

鎮國公病逝，聖上哀慟，率百官親往祭奠，謚曰忠武。

白小碧望望四周，悄聲：「鎮國公的事肯定是他在背後使壞，給呂將軍家送信的人就是他派去的。」

那人壓低聲音：「當初他家蓋這所宅子的時候，有個地理先生過路，衝著那房子搖了兩下頭就走了，可巧我在旁邊看得清楚，也沒當回事。」

溫海「哦」了聲：「怎麼說？」

料到他主意已定，白小碧也不是那起自不量力的人，本沒想過勸他迴轉，只疑惑：「可你不是說，兵部陳侍郎是李家人，四王爺那邊的嗎？」

「陳公子怎的親自來了，我正要叫他們送去府上的。」掌柜熱情地招呼。

白小碧回到飯莊，溫海仍閑閑地坐在桌旁，手裡扣著那柄從未打開過的摺扇，保持著與離開時一樣的姿勢，神色平靜無一絲波瀾。其實除了偶爾逗逗她，他向來都保持著這表情，在外人面前不露半點心思，正是這緣故，白小碧在他跟前總有點膽怯，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惟恐惹他不高興，因為在別人跟前還可察言觀色，而他卻是喜怒莫辨，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跟了這麼久，除了愛穿白衣裳，別的喜好根本摸不清，就說飯菜，從來都看不出他特別愛吃哪樣。

這樣的搭話方式不新鮮，記憶和*圖*書最深的是與張公子初識，他就是這麼主動上來說話的，雖白公教導嚴格，她平日不敢隨便答理陌生男人，然而知道他是縣裡極有名的青年才俊，不免就有了幾分女孩兒的虛榮心，可惜到頭來終是一場空，一個退親另娶，一個背井離鄉，如今回想起年少情懷，落得空自惆悵。

當官為的是榮華富貴，至於當誰的官，皇上，四王爺，吳王，這並不重要，白小碧悵然：「也好，反正我們別幫吳王。」

見他沒有興趣，白小碧不再多說，轉臉看看窗外，起身道：「這飯莊生意好得很，只怕還有些時候才輪到我們，師父稍坐片刻，我出去買兩樣東西就回來。」

「又是他家，前兩個月才出事，怎的……」

「這鏡子好，正合小姐用，」旁邊響起個聲音，來人正是方才那年輕公子，他站得不遠不近，舉止也很規矩，微笑著朝她作禮，「小可姓陳名琪，字子玉，家住城東常和街，不敢問小姐高姓？」

這些日子他並不與人相地，白小碧想要跟著學本事也無從著手，聞言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幾人驚嘆。

溫海道：「是朝廷的人就對了，別的都是將來的事。」

街旁飯莊里，白小碧問溫海：「師父真打算去陳府？」

那人慌道：「罷了，誰知道那先生什麼意思，我不過說說，你們懂個屁，他家裡才出事，我就忙忙的跑去叫人搬家，不是找罵的？」

另一小廝也道：「莫不是個丫鬟？」

小廝道：「姑娘家和-圖-書哪個不愛家世好的。」

總的來說，這一場下來，得利的就是吳王與李家，其中吳王得利更多。

白小碧心中一動，過去坐下，低聲問溫海：「師父，他們家的宅子真的不好嗎？」

先前那小廝賣乖：「想是她不知道公子家世，小的這就去打聽……」

白小碧遲疑半晌，終究問了出來：「師父很想做官嗎？」

溫海不予置評：「不要胡思亂想。」

見他上下打量自己，白小碧連忙垂了眼帘，低頭避開，快步走出店門。

對面的人越來越遙遠，琢磨不透，白小碧忽然想起上回有人落水的事，呆了半晌，垂下眼帘不再多說了。

此刻見陳公子也這麼說，白小碧隱約猜出了幾分意思，因不想再惹麻煩，只將鏡子擱回攤上，對攤主說聲「不要了」，轉身便走，照經驗來說，這種情形下只要莊重些不去答理，對方自能明白了。

白小碧道：「做好官要被人陷害排擠，就像鎮國公年輕時候，做壞官更要遭報應，比如范八抬那樣的，依我看，當官的不過面上瞧著風光，裡頭竟險得很，而且這些人成日忙著公事應酬，有什麼好啊，倒是我們替人相地的，有一技謀生，衣食自足，雖沒有榮華富貴，可是自在安心。」停了停，她留意觀察溫海的神色，見他沒有表示，不由試探：「師父……不覺得這樣好么？」

「林小公子被馬車撞了。」

溫海「哦」了聲，笑看她不說話。

非從做官扯到嫁人，他自然是故意的，長輩這麼逗晚輩本不稀奇，但「長和*圖*書輩」若是個年輕俊美的公子，氣氛就曖昧了，白小碧漲紅臉，半晌才道：「我可不想嫁做官的。」

正在此時，另一人自言自語：「莫非真的是那宅子有古怪？」

溫海道：「怎麼。」

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衣著華美，身後跟著兩個小廝。

說話間二人的飯菜已經上來，溫海不答，拾起筷子：「吃飯了，吃完早些趕去陳府。」

旁邊小廝低聲提醒：「這姑娘怕不是本縣的，縣裡有名的標緻姑娘就兩三個，聽說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會一個人上街。」

「……」

鎮國公之死，根本就是在那幕後之人的算計中，白小碧隱約察覺到這點，只在心裏默默難過，當日走得急，竟沒機會見到葉夜心，如今想到他，著實說不清是什麼感受，直覺告訴她，此事必定與他有關，其所作所為令她憤怒，同時還夾雜著几絲淡淡的失望。

陳公子聞言回神，搖頭一笑：「罷了，知道我是誰，便答應了也無趣。」

「你快些去給他家提個醒兒吧。」

白小碧勸道：「他們家那麼可憐，師父既然知道，不如指點下他們？」

聽到身後對話，白小碧更加快了腳步，看此人裝束華貴非常，必是本地望族公子，當著自己向人打聽來歷，有些輕浮紈絝子弟的做派，白小碧嫌他唐突，正暗自著惱，轉眼間忽瞥見旁邊小攤上擺著面小巧的銅鏡，雕花精美，不似尋常市面上賣的，一時忍不住停了腳步，拿起來細看，越看越愛。

陳公子看著她的背影，搖頭：「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