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小烏鴉竟壞我事！」陰沉的聲音響起。

朝華君終於忍不住笑了：「她招惹你了？」

白色廣袖被風掀動，朝華君不緊不慢將那簫送至唇邊。

朝華君果然責備：「凰兒甚是失禮，還不賠罪。」

「回來。」

美女？田真扭臉瞧瞧一身灰毛，有點嚮往了，此人果然腹黑，知道咱因為這身毛受了不少奚落，所以用美色來誘惑，不過話說回來，咱還真沒當過絕世大美女，要不要體驗一下？

「最後一次，」朝華君伸手抱她入懷，望著前方迷霧輕聲道，「最後一次好么，倘若再尋不得，也就……罷了。」

他沉聲喝道：「站住。」

那三人亦恭維神帝一番，離去。

九弗太宮搖頭。

朝華君好氣又好笑，羽族子民在鳳王面前，誰敢如此無禮！眼前區區一隻小鳳凰居然不聽命令，賭氣要走？

背上一痛，卻是被丟來的果子砸中。

被人當鳥耍，田真不理，低頭亂啄一氣，咱要休息，咱要進補……

田真馬上淚流滿面。

「卑鄙的仙者，你，不該存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田真抖抖毛，為了滿足群眾的視覺效果，咱可以考慮。

正在此時，一名天官走來作禮：「陛下在後殿，命小神來請文侍衛過去。」

突然出現的強烈壓迫感，伴隨重重殺機，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讓人喘不過氣。

朝華君點頭：「願仙帝陛下福壽無邊，過些時日吾皇也將派使者前去仙界。」

話說一半，她便尖叫著跳起來。

戰事解決，朝華君也就不急，有意帶田真遊覽見識，身邊有隻通人意的鳥作伴，比起往常竟添了許多樂趣。

九弗太宮乃前朝老臣，在仙界聲望極高，玉陳少宮卻是當今仙帝關河月武母族表兄，關河月武派他與九弗太宮同行，實為監督，怕太宮藉機尋找舊太子關河月微罷了，如今仙界局面混亂，人人都在盼舊太子回歸，也難怪關河月武這般忌憚。

那名黑髮黑須的紫袍道人忙笑道：「下仙與太宮奉吾皇之命來貴境辦事，路過此地，想不到竟遇見朝華君，巧得很。」

聲音很耳熟，田真不費什麼力氣就想起來，這不是方才那個玉陳少宮嗎！

纖纖玉手，尖尖的指甲在陽光下閃著光。

朝華君微笑，抖落她一身竹屑：「此物甚妙，稍後你便知曉。」

朝華君拎起她的翅膀：「開罪了她，還想獨自跑出去，讓她看見，神羽族是不是又要少一名小鳳凰？」

眨眼間，兩丈外現出一高大身影，黑袍廣袖和_圖_書帶金邊，金色額飾髮飾，長長黑髮被風吹得散亂，自高高鼻樑下拂過，半掩無暇的臉，那是種黑暗的完美。

此毒雖烈，卻不足以傷鳳王性命，朝華君中毒后必會立即運功，他等在旁邊則是要趁機下手，在此地出事，神帝定然疑不到仙界，只沒料到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火鳳翅膀下還藏著只小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裡。

三道白光落地，化作三個天官模樣的人，為首是位五十多歲的老者，面目慈祥，白髮白眉白鬍子，手執拂塵，雪白道袍嵌九宮八卦圖案，被風吹得飄飛，很有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像是畫中的太上老君。

「這優婆山本是上古神山，受日月靈氣滋養，後來被神所棄，因怨怒生出許多妖魔鬼物，兇險至極，但上頭仍有許多罕見靈藥，她便是與我賭氣，跑上山尋葯……」

魔神路……路……路西法大人！田真小心肝直發抖，緊緊盯著那漂亮威嚴的狹長鳳眼，開始祈禱，他他他沒有眯眼的習慣吧？

「懶也無妨，」文犀忽然一揚俊眉，「倘若我……到時一定替你找尋天下靈丹，助你早得人形。」

玉陳少宮顯然知道他的身份，驚恐萬分，聲音都變了：「你……」

田真懶洋洋地拿尖嘴梳毛，書上沒錯，可惜咱是只冒牌鳳凰。

田真沉思片刻，將視線移向火鳳。

恆月姬大怒，指尖寒光一閃，正要作法，忽聽旁邊朝華君叫聲「小凰兒」，立時反應過來，迅速收了手後退躲閃。

熟悉的身影緩步朝這邊走來。

「今晚早點歇息，明日起程回羽漠天宮。」

也是諸多電視劇的功勞，田真積累了不少暗算方面的經驗，心知可能是劇毒，萬一被它刺到，後果就很危險了，於是她盡量鎮定下來，小心翼翼撥開周圍的羽毛，用嘴銜起根部將它拔了下來。

什麼人？田真警覺。

簫聲起，清如鳳鳴，妙不可言，響徹雲空，帶著奇異的魅力，田真頓覺精神一震，心神漸被簫聲所迷，魂魄彷彿受它牽引，身體隨之變得輕盈起來，雙翼不由自主扇動，帶著她飛上半空，盤旋起舞。

恆月姬瞟了眼田真，似有歉意：「方才見它在這裏，就順手喂它吃兩口果子，誰知它竟莫名生起氣來，想是不合它的口味。」

文犀碰碰她的尖嘴，唇邊笑意若有若無：「我盼著你修成人形那日，不可偷懶。」

田真飛至火鳳背上，仔細查看，鳳凰的眼力本就極好，還真讓她發現異常——一片與眾不同的https://m.hetubook.com.com小羽毛。

「壞事的下場就是死，一隻烏鴉，省了我動手。」玉陳少宮冷笑。

所以咱沒敢走么，田真歪歪脖子。

說話間，遠處有什麼東西閃過。

啊哦，神帝陛下啥時這麼禮賢下士了，居然用「請」？田真目瞪口呆送他走遠，好半天才回神，當是聽錯，低頭慢吞吞地啄果子。

「恆月神女？」朝華君看著面前地上狼藉的景象，意在詢問。

這些人是來自仙界？田真根據近日聽到的種種談話，已大致弄清了當前局勢，漸漸地也產生興趣，仙界神界都在找關河月微，他躲到哪裡去了？

前面是大荒，田真很快明白過來，閉嘴。

羽尖針刺破右翅，毒性入血。

許久，周圍再無動靜。

他停了停，又試探：「朝華君來這優婆山，莫非還是為了……」

朝華君收起簫：「族中有修成人形者，便該上羽漠天宮朝拜本王，鳳者歌，凰者舞，今日本王先令你獻舞一支，如何？」

悔不該阻止她偷看領導洗澡，真結下樑子了，田真默默落回她面前，低頭表示認錯，咱再也不壞事了，咱的領導你隨便泡。

剛這聲叫，不知朝華君聽到沒有？田真暗暗著急。

能讓他痴情不忘二十年，那位龍女就是死，也該滿足了。

田真不作聲。

那邊君臣二人在後殿商議機密大事，這邊園子里，田真蹲在石桌上曬太陽，面前擺滿了食物，陽光暖洋洋的，綠樹被風吹動，侍女們來去，偶爾也會停下來逗她。

眨眼的動作帶了幾分戲弄，與他素日形象相去甚遠，田真看得一愣，連忙低頭，安靜了。

文犀嘆道：「現在才開始，不知要等幾百年。」

朝華君不在，田真始終睡不安穩，總是呈半夢半醒的狀態，半夜，一陣奇異的響動忽然自耳畔傳來，驚得她睜開眼。

「背地暗算么。」

朝華君忍俊不禁：「會害羞么？鳳族天生能歌善舞，有什麼怕的……」

刀下之物逐漸成形，卻是支精美的竹蕭。

互相認出對方，朝華君與老者俱拱手作禮。

真出去，很可能馬上就被恆月姬解決了，田真哪敢真走，聽他沒有發怒的意思，連忙順勢踱回他面前。

好得很，全是咱不敬客人的錯了。

此事非同小可，無意偷聽到這樣的秘密，若被發現，下場可想而知，田真又驚又怕，躲在鳳翼下大氣也不敢出，直到那雙黑靴消失，仍不敢妄動。

「給我站住。」語速很慢，警告之意濃厚。

低沉而略帶鼻音的ｈeｔｕｂook.ｃｏｍ.coｍ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在天地間悠悠回蕩，透著不盡威嚴，還有憤怒。

曲畢，舞畢，餘音猶在行雲間迴響，田真落回火鳳背上，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心頭悵然若失。

哪位練九陰白骨爪的姐姐！田真驚得撲扇翅膀，掃得碟子盤子全翻落在地。

四下亂找，並無任何可疑之處，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懶鳳凰，」文犀笑道，「聽說鳳族女子修成人形都極美貌，你不是傷了彩羽么，只要修成人形，脫去灰羽，就沒人敢看不起你了。」

寬闊鳳背像一艘大船，朝華君披髮而坐，修長手指執著片薄刃，正在雕一根竹管，那是路過瓊山時順手摘的。

傲氣迅速變作溫柔，恆月姬整理衣袂，垂眸作禮：「朝華君。」

就算咱不像鳳凰，你也可以叫聲烏鴉的……

田真閉著眼睛裝睡。

紫衣女亭亭而立，手拿果子，姿態端莊優雅，美目中卻滿是厭惡之色：「這隻壞事的丑鳳凰，他怎的還留在身邊。」

幾百年？田真吃嚇，那要重新考慮。

修行？田真裝沒聽見。

羽尖鋒利如針，混雜在火鳳金羽中，顏色略有差別，若非有心查看，肉眼幾乎難以分辨。

透過羽毛之間的縫隙，她看到面前停著一雙黑色的靴子。

朝華君看另兩人，含笑道：「玉陳少宮也在。」

驛站！驛站錯過了！田真連忙鬆了口，沖他鳴叫示意。

這番思慮固然周全，可惜，一切都已來不及。

「莫不是朝華君在此？」

文犀往桌旁石凳上坐下，拉起她的翅膀尖問道：「鳳族素以練實為食，書上竟說錯了么？」

給領導獻舞？田真終於被這詞劈回神，大窘。

玉陳少宮本已抬手，見狀又放下。

朝華君道：「天庭歸來，路過此地。」

恆月姬連忙俯身去親近它，說情：「它並不知道什麼，朝華君就別責怪……啊！啊！」

他回來了！田真吃嚇，下意識撲扇翅膀驚叫，那支羽毛也就自嘴上飄落，慌亂之間，田真忽覺右翅一疼，緊接著又一麻，然後全身都變得僵硬了，自鳳背滾落。

文犀放開她的翅膀：「這幾日也養足了精神，還不打算去修行？」

風卷夜寒來襲，好在火鳳翅膀很寬大，田真箇子又小，躲在下面被羽毛蓋得嚴嚴實實，居然十分暖和。

沙粒隨風撒落在身上，田真毛骨悚然，骨灰，骨灰！

田真落在地上打了個滾，也覺得委屈，翻身爬起來，一揚脖子就朝園外走——hｔtｐs://ｗww.ｈe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認定了咱錯是吧，領導你慢慢教訓，大不了咱出去單混！

朝華君俯身抱起她，什麼也沒說，走進房間，坐到椅子上。

不出所料，火鳳睡得很沉，看樣子是被動了手腳。

察覺有人來，朝華君側身看。

毒羽自地上飄起，自行飛入玉陳少宮袖中，玉陳少宮還沒傻，這小烏鴉一死，神氣消失，朝華君素來謹慎精明，未必會上當，絕不能讓他看出是仙界下的手，還是料理掉這小烏鴉的屍體，速速離去為妙。

夜深，珠光暗淡。

玉陳少宮便知他不願繼續這話題，於是陪笑客氣幾句，道：「我等皇命在身，恕不能久留，先行告辭，朝華君莫要見怪。」

魔神低眸看她，半晌開口：「灰鳥。」

「保重了，小鳳凰。」文犀拍了下她的背，站起身。

此事田真早已知情，相處這幾日，突然分別，還是有點不舍的，不過他既然留在天庭當差，要見面並不難，因此田真也不甚難過，拿翅膀拍他的手。

朝華君訓斥道：「不得無禮！」

名山奇谷，平林神湖，黃沙大漠……

「明日你就要跟朝華君回羽漠天宮，沒有話想與我說么？」

「九弗太宮？」

沉沉的夜，暗淡珠光，人好像身處黑暗的無底山洞中。

這女的太毒了，跟一隻鳥都這麼計較！田真怒上心頭，待要尋思對策，遠處就傳來了侍女們作禮問候的聲音。

田真乖乖站住。

田真以極快的速度狠狠啄了下她的手，趁她護手之際，撲上去襲擊她的頭髮。

朝華君笑了笑，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看清那人，田真張開翅膀點頭問候。

她身形靈活，且有主人在，恆月姬不敢傷她，被弄得髮絲散亂，什麼姿態什麼風情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形狀頗為狼狽。

田真暗暗拿嘴啄火鳳，誰知火鳳似睡沉了，沒有任何反應，她只得悄悄探出頭張望，確認玉陳少宮不在，這才從鳳翼下跳出來。

田真聽得連連冷笑。

「滾遠些吧，」恆月姬不耐煩地踢她，低聲咒罵，「丑成這樣，浴火竟不死。」

次日清晨，朝華君帶田真乘火鳳離開天庭，幾名天官奉神帝之命送出八萬里，文犀沒有來，田真也表示理解，他如今在御前當差了，哪能像以前那麼自由。

朝華君將田真放在火鳳翅膀下，輕聲囑咐：「不要亂跑，記住了么？」

一時之間，玉陳太宮竟無端地開始不安，如同被定在那裡，雙腿變得異常沉重，半步也移動不了，不僅是他，這種恐怖的氣氛，就連旁邊地上的田真也察覺m•hetuboｏｋ.cｏｍ•com到了。

這是在哪裡，在做什麼……

自信的臉，像是他，又不像是他，田真三分感動，七分懷疑。

瞬間工夫，高大身影已站在了面前。

簫聲中正平和，儼然王者之風，火鳳亦停住，引頸和鳴。

「胡鬧！」朝華君揮袖將她掃落，「還不與神女賠罪！」

田真馬上低頭作服氣狀。

要暗算朝華君，怎樣最有效？

這是……是……田真全身毛豎起。

寬袍高冠，勝似畫中雅士，廣袖金邊閃閃，長睫挑起一絲絲陽光，被染成了淡金色，鳳目溫和，裏面隱藏的情緒卻始終無人看透。

「朝華君乃天界神王，最得神帝倚重，拉攏他於我們大有好處，陛下為何非要除去他，倒是奇了……」那人似也不解，半晌笑了聲。

鳳眸一眯，廣袖一揚，強大神力襲來，玉陳少宮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身體已經像散沙般崩塌。

朝華君道：「我很喜歡，小凰兒可願意再為我舞一曲？」

頭頂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優美鳳目，蕩漾著淺淺的笑意。

賠罪？田真看著他半晌，慢吞吞地扇了扇翅膀，搖了搖脖子，一步步踱到恆月姬面前。

聽他話中的意思，仙帝要殺朝華君？！

領導英明！田真馬上睜眼，點頭不止。

孤獨，恐懼，逐漸滋生……

溫柔的人嚴厲起來更可怕，田真腳軟了軟，開始心虛。

「對本王無禮，論罪當逐出羽族，」朝華君將她往地上一丟，「念你初犯，乖乖地在這裏認個罪，本王便饒你。」

夜色籠罩下，蟲鳴鳥鳴俱無，茫茫大荒一片沉寂。和上次所見時相比，優婆山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在風中巍然矗立，黑黝黝的有點冷，有點模糊。

田真馬上將腦袋從翅膀里伸出來，眼淚汪汪地搖頭，見他作勢又要吹奏，立即撲上去銜住他的袖子使勁拽。

優婆山這麼險惡，不知朝華君有沒有危險……

田真跳來跳去，不知他要做什麼。

須臾，一隻手伸來奪走果子。

朝華君的靴子是白色的。

笑容不改，只逐漸黯淡下去，朝華君緩緩將簫自唇邊移開，沒有表示。

老娘讓你裝好人！你不是愛鳥么，有本事動手啊！田真捉弄得起勁，心頭大快，哪裡肯聽，老娘現在是鳥，老娘就是無禮，你把我怎麼的，此等陰險女人，真傍上咱領導，咱將來還有好日子過么，今兒就讓你給他留個好印象！

甚至，有種死亡的預感。

找了二十年都沒有結果，分明已經凶多吉少，這是最後的執著？田真不好阻止也不能阻止，只得點頭。

在他跟前丟臉，恆月姬低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