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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會好好活著，陛下失望嗎？」

「已回寢殿。」路冰河不看她，叫過弟弟詢問離開后的情況。

魔神沒有表態，視線在她臉上略作停留，然後開始緩慢下移……

剛沐浴過，長髮長睫猶帶水氣，濕潤，顏色看上去就更深了些，漆黑如墨，那狹長的眸子好像也被洗過，泛起幽幽光華。

看他消失，田真笑。

魔神「嗯」了聲，並不意外。

魔神看著她半晌，眸中的視線似乎溫和了些：「吾將外出數日，你留在魔界，不可亂走。」

「我會好好活著，想辦法救陛下出來。」田真望著他眨眼睛，「怎麼，陛下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臭小子！」田真掄起巴掌。

兩日後，田真與路小殘正在石山上說話，有人報路冰河回來了。

田真沉默半響，道：「你拿去吧。」

你未婚妻害得老娘差點連命都丟了，現在還要我救她，真當老娘是聖母？田真示意眾魔退開，道：「這是她咎由自取，毒是她下的，消息卻是王泄露的，王是來道歉呢，還是求情？」

「我不說了！」路小殘躲開，問，「你說現在怎麼辦，殺了她報仇？」

魔宮一切照常，十多日過去，魔神與路冰河依舊全無消息，至於他們到底去辦什麼事，田真也實在想不出六界有什麼能讓他如此重視。她雖然有點著急，卻不至於太擔心，路冰河足智多謀，慮事周全，實力不在戰神神無功之下，更重要的說，他懂得跟他父親交流的技巧，魔神再自負，多數時候也會克制脾氣，採納他的建議，有他的跟隨，很是穩妥。

「我明白。」

要維持身份，必然會孤獨，奐天女來魔宮這段日子，人緣並不怎麼好，如今離開。眾魔反而都為田真高興，唯獨田真自己無半點欣喜，立於石山頂，她只覺得虛天比往日冷了許多，彷彿人間入秋的味道。

「神界叛逆，不願給王帶去麻煩。」田真道，「王找我肯定有重要事情，不妨直說。」

田真道：「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為什麼不說破？」

田真急問：「陛下呢？」

「無妨。」魔神揮袖：「吾雖覺多事，亦無不喜。」

果然來了，田真沒覺得驚訝，帶了魔業護法與九死滄幾人跟隨，前段時間的訓練效果顯著，眾魔再不是空架子，精神抖擻地跟著她出虛和圖書天。

田真道：「如果王覺得龍女的安危不重要，可以闖魔界。」

奐天女緩緩抬手，卻只是輕輕理了下鬢邊的散發，淺笑：「你如今知道了這粒內丹的問題，應該明白自己有多重要。」

「是她下的毒呀。」路小殘大悟，拍手道，「那她肯定是吃醋了，怪不得朝華伯伯前日送來了心頭血，他還是惦記你呢……」

田真沉默片刻，抱住他的腰：「陛下，抱抱我吧。」

田真鬆了口氣，飛快跑回寢殿，果然見魔神立於殿內，奔波多日，神采不減，只是臉上略帶了幾分驚愕之色。

這個「抱」的含義與以往不同，氣氛實在不適合拒絕，魔神顯然還是不太習慣做這類事，左手緩緩抬起，在半空遲疑許久，才儘可能輕地落到她背上，算是擁抱了。

魔神側身：「無聊之舉。」

礙於九死滄眾人的面，朝華君畢竟不好多說，輕聲嘆道：「你向來乖巧和順，有時候卻又……太有主見了。」

田真低頭，以袖掩面，偷笑。

路小殘孩童天性居多，但論到管理魔界，也絲毫不亞於哥哥，防守排布都妥妥帖帖。

寢殿外的七層階，魔神獨自站在最高處的石欄邊，似在遠眺。

田真想了想，又道：「還有，陛下答應我，這次出去要謹慎，不可以暴露行蹤。」

「自然。」

「怕什麼，有我和哥哥在，一樣可以幫父皇。」

田真的心怦怦跳。

「陛下呢？」

奐天女道：「我比你清楚，你不必安慰。」

「我知道。」

「我說蛇女一走，父皇就只對你好了吧！」一個小不點兒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田真道：「我不會再亂跑，天女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若吾註定歸去，必有再次封印的機會。」魔神停了停道，「吾將這個機會賜予你。」

田真早有心理準備，此刻被證實，仍舊呆了下。

當初北涯親眼見過他用一半力量擊退兩屆聯軍，田真承認他的話：「我不是懷疑陛下的實力，可是請陛下體諒我的擔憂，保重自己。」

「吾並無此意。」

「衣衣的事就有勞你了，我在百里之外等候。」

不待魔神說話，她忽然抬起頭望著他，緩緩道：「陛下這麼說，讓我生氣呢，連陛下都相信天意了，我卻不能信，我不相信天意。」

「陛下需要m.hetubook.com.com沐浴嗎？」田真迅速恢復正常，抬頭問道。

田真沒反應過來：「啊？」

朝華君點頭道：「我此番前來，並非全為此事。」

「你跟朝華伯伯的事，我早就打聽到了。」路小殘神色得意，「別以為父皇不知道，你就……」

田真正為奐天女的離去惆悵，轉頭看清地上那人，更吃了一驚。

「那麼我說願意陪陛下同入太上鏡，這個答案能令陛下高興嗎？」

如果將來真的有那麼一天，今日這句賜予，就可以減輕她的內疚？

田真楞了下，大怒：「誰是我的舊情人，嗯？」

風神內丹，當真天意註定？

田真欲言又止，終究不好多勸。

「是我和小殘做的。」田真指著那副巨大的壁畫問，「陛下喜不喜歡？」

田真勉強笑道：「陛下這麼相信天意。是認定我會害你嗎？」

「王。」田真制止他，「你再這麼叫，龍女又要吃醋了，那時我就不足中毒這麼簡單了。」

輸了，也要保留最後的驕傲，田真並不恨她，反而生出幾分敬佩，為了趕走自己，她雖然用過小小的手段，卻從沒有害過自己的性命，讓這場較量顯得相對公平。

夜到來了。

魔神外出的消息是保密的，連九死滄他們都不知道，田真只說是與路冰河去查看魔泉了，至於朝華君這邊，拖延時間的借口不難找，無非是派個小兵去，說龍女暫無大礙，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求情之類，外面也無動靜。

魔神道：「你不必擔憂，吾帶他去便是。」

「陛下也愛聽謊話嗎？」

魔神收回視線，側身看著她道：「吾看著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乎要離開它了。」

田真二話不說就去拎他的耳朵。

田真道：「我一直都很有主見，是你沒注意到。」

田真沒好氣道：「她不走才好呢！」

田真沒有阻攔，他做事看似隨意，實際很有分寸，明知現在功體受損，不宜再輕舉妄動，卻仍要堅持，說明那件事真的很重要。

「王還是不了解我，我從來不信這些預言，命運在於自己不在天。」田真道，「這些話對求情也沒有任何好處，我先回去了。」

路小殘道：「你那箇舊情人的未婚妻怎麼辦？」

田真輕咳了聲：「陛下故意說那些重話，只是為了讓你把內丹還給我和-圖-書而已。」

魔神道：「你沒欺吾，是他騙了你。」

十方虛野下起了雪，白皚皚一片，朝華君獨自立於雪地里。

「叫天王跟你一起去吧。」

這日，魔業護法匆匆跑來，將一封信交給了田真。

一路風塵，魔神自去殿後魔池沐浴，正好路小殘過來問安，田真趁機出去跟他說了會話，待她重新進來時，魔神已經站在榻前了。

魔神轉頭道：「吾料你等急，故提前辦妥。」

「無妨。」魔神道：「一半功體，于吾足夠。」

奐天女忽然道：「你丹田受損，是不可能再修到內丹的，殿下肯付出代價維護你，你更該回報，若我此刻再問你取它，你捨得嗎？」

田真莞爾：「我這次其實是去了仙界。」

先前空曠的寢殿，已經多出了小几、茶壺、燈座、地毯……牆上掛著顏色溫暖明快的用各種材料編製的巨幅壁畫，榻上也鋪了厚厚的帶花紋的墊子，很有西式風格。

「他不是什麼少宮，是仙帝關河月徽。」

田真道：「還有別的？」

「他向來如此。」奐天女道：「果真不介意，又何妨一送，他沒有來，我反而很高興。」

田真在三丈外停住。

「沒有挽留，陛下已經做了選擇，難道留下來看他繼續縱容你嗎，你是在同情我？」

早已料到他的反應，田真輕咳兩聲，快步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事情這麼快就辦完了？」

「優婆山底，封閉神識，或許數千萬年之後醒來，希望那時還能見到殿下。」

「啰嗦的鳳凰。」魔神拎開她。

魔神道：「一件緊要之事。」

「也不可以輕易插手別的事。」

「說明時候回來？」

見她身後跟著魔業護法等人，朝華君微笑：「我已讓你如此防備了嗎。」

咱有什麼好看的，事實上論觀賞價值，你自己更高吧……

「躺下。」

魔神直接轉身向榻示意。

德音龍女？

田真道：「我抓她，是因為她給我下毒，聽明白沒有，下毒！」

此神總算知道有人在等了，田真暗暗高興，問：「順利嗎？」

田真「哦」了聲，道：「好啊。」

「愚蠢，」魔神抬手在她額間拍了下，側過臉，「你有何能力救吾？」

朝華君上前幾步，魔業護法，九死滄幾人立即閃身攔住他。

魔神重新看著她，半響道：「吾不喜歡你和-圖-書的直接，鳳凰。」

田真沉默片刻，道：「謝謝王的好意。」

「這是我最後為他做的事了，你好自為之。」

「偶爾。」

「不曾見。」

奐天女說完，看似隨意地揮了揮長袖，重新踏上蛇背，飄然而去，很快消失在雲中，竟是再也沒有回頭。

「沒有。」田真用袖子擦眼睛，說出萬能借口，「風吹沙子進去了。」

眼淚洶湧而出，悄然沾濕衣袍，不知道為什麼會哭，沒有想過原因，明明不生離死別的時候，可是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魔神移開視線道：「說一個令吾高興地答案。」

「那陛下又何必總生歸心？」

朝華君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先前衣衣她……」

雖然很懷念當初希臘神話似的場景，可是那樣的冷清，不應該是他嚮往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

田真吃驚：「出去做什麼？」

魔神「嗯」了聲算是回答，然後繼續打量四周：「這些，是你做的？」

這是……神經弦剎那間斷掉，田真下意識地雙手拉緊衣襟，後退兩步，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什麼？」

田真轉頭看身旁的人，見他仍是紋絲不動，闌珊珠光襯出的那分孤寂，硬是將渾身的威嚴氣勢給掩蓋了下去。

奐天女轉身面對她，道：「時間緊迫，殿下以天元神光將毒吸納入自己體內，再以內丹逐漸化解，至少需要半年，其間為壓制毒性，殿下僅餘一半功體。」

遵從天意的神，雖不懼太上鏡，對六界卻仍有著一絲眷戀。

田真不假思索道：「關起來，別讓她太好過，可也別讓她死了，等你父皇回來再說。」

十方虛野的風景莫名地變得蕭瑟，無邊落木，無盡衰草，彩蛇穿梭雲中，兩人立於蛇背，很是穩當。誰都沒有說話，彼此心頭僅剩的芥蒂似乎也已經淡去，兩人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奐天女沒讓她送多遠，道：「其實陛下他……」

「他始終要被封印，你這樣下去……」

「事情都過去了，道歉也沒有意義。」田真制止他再說，「王的來意我明白，王與陛下是表兄弟，陛下應該不會太為難她，王肯送心頭血來，我很感激，我會轉告陛下，至於放不放人，就不由我說了算了。」

感受到語氣里的疏遠與冷淡，朝華君黯然道：「此事是我的錯。」

「若吾和-圖-書再次被封印，你將如何？」

「小東西。」田真失笑，拎過他，「你父皇和哥哥都外出，從現在起，外面的防守關卡你都給我看好了。」

共看虛天夜色，滿目溫馨，卻滿心悲涼。

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對面魔神殿柱子上的明珠被罩住，周圍的珠光緊跟著陸續熄滅。

與此同時，一道人影跌落地上，昏迷過去。

魔神蹙眉，抬手將她拋到榻上。

「陛下在看什麼？」

田真道：「天女既然知道，又何必堅持要走，陛下需要你。」

田真輕輕拉起那手：「陛下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田真「哦」了聲，放開他的手：「陛下不喜歡，那我叫小殘撤去吧。」

「凰兒……」

「你哭了。」

朝華君看著半響，一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果真喜歡留在魔界，便留下，但你若幾時想回來，我也必會護你。」

田真連忙走到他面前：「陛下累了嗎？早點休息。」

路小殘跳開，大眼睛閃著邪惡的光：「你連不相干的人都要救，怎麼偏偏把她抓來，肯定是氣她搶了朝華伯伯。」

下了毒，還敢親自來探聽情況，田真想到自己受的苦與魔神功體受損都是此女直接造成，越發窩火，正好這一帶離虛天近，附近有魔兵把守，她放信叫來兩個魔兵，帶著龍女回魔宮去了。

田真不答反問：「陛下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花言巧語。」

過於認真的觀察，比第一次見面時仔細得多，田真反而很不自在，那銳利的目光似已將她看透，感覺就像在做全身檢查。不明白大神的用意，田真連忙低頭查看，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於是重新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田真聞言立即起身要過去看，剛躍下石山，就見路冰河緩步走過來，紫眸銀髮威風凜凜。

「去找你的朋友？」

「天女打算去哪裡？」

「鳳凰？」

「短則十日，長則一月。」

奐天女道：「縱然如此，當今六界也無人能與他匹敵，我擔心的是你。」

「鳳凰，內丹之事不必在意。」

他主動開口道：「鳳凰。」

田真匆匆拾級而上，見狀先是一愣，隨即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石山萬里，其間點綴著各色珠光，紅黃藍紫綠，明暗相間，動人非常，視野盡頭與夜空相連，分不清是天還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