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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大閼氏……您打算怎麼做呢？」

被他這麼一誇，那羅的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她將草編烏龜往他手裡一放，笑道，「送給你。烏龜的編法我也會教給那些侍女，以後你喜歡的話可以讓她們給你編好多。」

「怎麼，不像嗎？」見了她的這個反應，提多立刻鼓起了腮幫子，看起來倒更像只氣惱的小動物。

「可是大閼氏，俗話說得好，防人之心不可以無啊。」侍女小聲又勸了一句。

「那羅，這塊孔雀石真是漂亮，一定是你心上人送的吧？」有侍女眼尖瞅到了她滑出胸口的孔雀石。

一聽到伊斯達的名字，那羅的心彷彿瞬間暫停跳動了幾秒，她強忍著按下了想要揪住他問更多的衝動，將所有想問的話硬是都給吞回了肚子里。

「馬兒要是長這樣，你說它還能跑得快嗎？不如我幫你改成別的小動物吧？」她在徵得了他的同意后就飛快地動起手來。沒過多久，一個新的小動物就誕生在了她的掌心裏。

「這樣你不是了解的更清楚一些嗎？」他半眯著那雙彎長流韻的冰綠色眼睛，「下次和她們扯起來也更有話題啊。」

「我也想變得像哥哥那麼厲害……可是我就是那麼笨……」他邊說邊蹲了下來，拔了根草在地面上胡亂畫著圈圈。

「可是烏龜跑得太慢，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動物誒。」提多轉動了一下眼珠，「慢吞吞的笨死了。」

那羅並不覺得奇怪，匈奴人尚武，男子從小就要練習搏擊箭術等各項技能。所以圖克王子年紀小小就能打到獵物也是極有可能的。只不過比較起來，她身邊的這位提多小王子好像就只知道吃喝玩樂了。

胡鹿姑面露讚許之色，輕輕拍了拍提多的腦門，「我先送你回你母妃那裡，從明天開始派人教你學射箭好不好？」

「阿克娜公主是左賢王的堂妹，也就是單于最為疼愛的侄女。她不但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而且性子也烈得很。之前左大都尉向單于提出想要娶她，結果被她用馬鞭都抽得好些天都起不了身呢。」侍女捂嘴直笑，撇了撇嘴，「那左大都尉是出了名的好色，公主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不過，這裏也只有公主敢這樣拒絕他了。」

「那你為什麼不學呢？」她忍不住問道。

提多高興地將腦袋直往父親懷裡鑽，「好！我以後也要獵好多動和_圖_書物送給父王！」

安歸注視著她低下的臉，只見有几絲淺茶色頭髮垂了下來，半明半昧的小臉上帶著黃昏時分的蓮花遲遲斂起的美麗光採，曲曲折折折入他眼，竟惹得他心裏莫名一動。

「二王子長得這麼美，在樓蘭一定也有很多姑娘喜歡吧？」

那個女子冷笑一聲，從唇瓣溢出清晰的一字一句，「那賤人若是想要讓自己兒子取而代之，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做我的妻子，是美是丑都不重要，也不需要太聰明。」他笑了笑，「但是她必須要具有讓我娶她的價值。」

「單于剛才派人送來了不少大宛的貢品，提多，你想不想去看看有什麼想要的？」

那羅心裏一軟，安慰他道，「可是你父母很疼你啊，其他人喜不喜歡你又有什麼關係？」

「那羅，你們的二王子在樓蘭娶親了沒有？」

胡鹿姑心裏不禁有點好笑，剛才那丫頭的一堆歪理他又不是沒有聽見。

「大閼氏，左賢王是越來越寵那烏孫來的賤人了。您看看，他是多麼寵那個小孩子啊。要是這樣下去，說不定連未來的繼承人也——」身邊的侍女一見主人臉色不善，立刻就識趣地收了聲。

「快去稟告左賢王和大閼氏，就說圖克王子今日打獵大有收穫！」他身邊的侍從得意地喊道。

「多謝二王子關心，我已經能走能跳能吃能喝了。」她現在心情尚好，所以說話時也少了一些拘謹。

為了不讓小王子感到厭煩，那羅索性就將其他幾種動物的編法也都教給了她們。每回見面這些姑娘們都有問不完的問題，除了對樓蘭國感到好奇以外，她們最有興趣的就是關於安歸的話題了。

「我……我才不是呢。根本都是那些侍女說的好不好，我只是順便聽來的。」她的額上出現了幾道豎線，只覺得越描越黑。

「好孩子。」胡鹿姑的唇角略略上挑，目光望向了那羅所走的那個方向，眼眸里彷彿掠起了一絲波動。就像是凝結的冰層之下，那不為人所知的暗涌正在蘇醒。

「那賤人除了左賢王外無所倚靠，而我娘家是匈奴地位尊貴的名門蘭氏，一直以來都和單於家族聯姻，父親又官至左骨都侯，是受單于重用的輔弼大臣，在國事上更是舉足輕重，諒左賢王也不會存廢長立幼之心。」 大閼氏頓了頓，「不過，他性和圖書子素來冷酷，就算對兩個女兒也很少露笑臉，這樣寵那個孩子總歸也是個隱患。」

她想了想，答了一句，「暫時不會。」

他的話聽起來沒有一絲溫情，那羅不禁有點同情他將來的那位妻子。若是換了伊斯達，根本就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胡鹿姑長臂一攬將他抱了起來，眼中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和，「剛才一直都和那個小婢女在一起嗎？」

那羅回到住所時，發現帳內多了個熟悉的不速之客。他那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的優雅身姿，猶如被雲層所遮擋住的隔空之月，透著幾分疏離與陰暗。

「沒錯！」那羅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所以啊，就算是先天條件再差的人，只要用對了方法，以自己長處對付他人的短處，一樣可以勝出，一樣能讓人刮目相看。更何況是小王子你這樣根本一點都不笨的孩子呢？」

那羅自然也不敢亂嚼主人的舌根，只能將此類問題支支吾吾地一帶而過。她有些頭痛地揉著太陽穴，對此感到疲於應付。看來二王子在匈奴還真是有人氣吶！真是搞不懂，除了漂亮外，這種男人有什麼可喜歡的？他就是一朵有毒的花啊，誰沾上誰倒楣，不死也要掉半條命。

在搖曳的火光下，安歸的面容若隱若現，或是清晰，或是模糊。深不可測的眼神，像是要從她的表情變化里看出更多的東西。

「二王子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想要逃走？」她抬起頭迎向他的眼神，索性將話挑明了。

他似乎微微一愣，隨即就輕輕笑了起來，「看來你知道的也不少啊。真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關心我，還特意去打聽這種消息。」

那羅聽得不由也有些鬱悶，「二王子，不要把我拿來做比較好不好？我只是個下人而已！」

「那個賤人，我會讓她知難而退的。」

大閼氏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異常凌厲的神色。

那羅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提多的目光望向了遠處的某一點，臉上的神情似乎變得有點落寞。她朝那個方向望去，只見眾侍從正簇擁著一個趾高氣揚的男孩策馬前行，那男孩大約有八九歲，容貌相當漂亮，手執弓箭，一臉的意氣風發。

「喂喂，你們聽說了沒有？前兩天阿克娜公主還派人送了禮物給二王子呢。」其中一個侍女興奮地小聲傳播著王庭里的八卦。

「聽綺絲和-圖-書說你的傷已經好多了？」火光淡淡的映在他臉上，更加襯得他面容皎皎瑩華，唯有那冰綠色眼瞳依然深邃的令人無法看清。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又能亂說什麼。」他的嘴角彎起了一抹譏笑的弧度，「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一般的女子根本就不入我的法眼。」

她瞥了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那些侍女都挺好相處的，只不過她們總是喜歡問關於你的事，什麼你有沒有成親啦，有沒有心上人，中意怎樣的女子啦……我都快招架不住了。」她頓了頓，又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當然，你放心，我是不會亂說話的。」

那羅微微側過了身子，忽然問了一句，「那阿克娜公主如何？」

那羅點了點頭，「嗯，再去幾次應該就差不多了。一切都挺順利，安胡閼氏也很親切，只不過……」

「難道你不會嗎？」他也坦然承認了她的猜測。

安歸微微一怔，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話我倒是信，你要是說壓根就沒再逃跑的念頭，我反而還不信了。行，那就等到時候我再想治你的法子。」

那羅倒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問道，「我也想知道，不知道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二王子您呢？」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不知怎樣倒楣的女子才能被你看上呢？

阿克娜公主……或許和二王子會是絕配也說不定。這是那羅在聽完之後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那羅，你快過來！」在回去的路上，提多小王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急匆匆喊住了她，然後悉悉索索從懷裡拿出了一樣東西，略帶得意地攤在了她的眼前，「你看看！我自己編的這匹小馬像不像？」

「因為……我比較笨吧……又那麼愛哭……」他扁了扁嘴，眼圈一紅泫然欲泣，「母親也說我學不會這些，哥哥和大閼氏都不喜歡我。你看，我連小馬都編不好……」

「今天又去那裡教那些侍女們編草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而在這對父子的不遠處，也有一對主僕幽怨地注視了他們許久。年紀稍長的女子姿容雍麗，衣飾華美，頭上裝飾著用狼牙打磨后串起來的長鏈子，簪在鬢角的玳瑁在夕陽下閃耀著溫潤的光澤，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

那羅微微一笑，將他拉到了旁邊的一個小斜坡上，慢悠悠開口道，「在平地上烏龜當然不www.hetubook.com.com可能比馬跑得快，但是我們試試換一個地方，結果可能就會完全不同哦。」說著，她將一顆圓石子放在斜坡上一推，那石子就骨碌碌滾了下去。

眾姑娘頓時鬨笑起來，有幾個性子熱的就問她的心上人是否還在樓蘭。那羅隨意應付了幾句，心情卻是變得有點不平靜了。一想到伊斯達，她心裏對安歸的那一點感激又消失殆盡了。如果不是安歸的阻撓，她現在應該已經和伊斯達到長安了吧。前方的路不管有多坎坷，不管有多辛苦，她都想陪那個人一起走下去，無論以什麼身份。可是如今，誰又能在他身邊共同經歷這一切呢？他失意的時候，他難過的時候，他生氣的時候，又是誰在安慰他呢……

說完，他轉身踏出了帳子，走了兩步又轉頭道，「對了，負責接待伊斯達的人你應該見過，就是上次來參加父王壽宴的漢使傅介子。」

「父王，我也想學射箭！」提多的回答讓他感到有些意外。一直以來這孩子從來沒提過主動要學什麼，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只不過什麼？難道有人難為你？」他皺了皺眉，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些事。

「父王！」提多歡天喜地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那羅撲哧笑出了聲，「我可沒說要你做烏龜，你記得可千萬別亂說啊，不然讓你父王知道了又得要割我的舌頭了。」她彎下了腰，輕輕幫他撣去了肩上的碎草，「好了，時候也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下次想找人玩的話就派人來叫我好吧。」

提多顯然是受到了她的鼓勵，雙手握拳道，「那羅你說得對，我也要做烏龜！」

「想知道嗎？」安歸的眼中多了幾分促狹的笑意，「至少嘛……出身不能像你那麼低賤，脾氣不能像你那麼倔強，做人不能像你這麼裝模作樣……」

偏妃的侍女們也都出乎意料的容易相處，去了幾次后，那羅很快就和那群匈奴姑娘混熟了。從她們的口中得知，原來這位左賢王年紀輕輕膝下已有兩女兩子。正室大閼氏生了兩女一子，最小的兒子就是由這位安胡閼氏所出。大王子是嫡長子，生性霸道強勢，小王子就比較嬌弱任性。可偏偏左賢王卻是特別寵愛這個小兒子，所以母子倆一直以來都是大閼氏的眼中釘。每隔一段時間，大閼氏就會來找麻煩，也虧得安胡閼氏次次和_圖_書都忍了下來。

「看到了嗎？如果換一條傾斜的下山路，馬是跑得快，可烏龜根本不用跑，它有自己的長處啊，它背上的殼夠硬對不對，所以只要縮起身子骨碌骨碌往下滾就可以了啊。你說是誰會比較快到山底呢？」

「嗯！父王你說是馬跑得快還是烏龜跑得快？」提多興奮地想現學現賣，不過才開了口就像想起了什麼，吐了吐舌道，「我還是不說了，不然父王會割她的舌頭的！」

那羅的臉微微一紅，連忙將孔雀石塞了回去。

提多顯然不信，反駁道，「怎麼可能？烏龜爬得那麼慢！」

「二王子有心上人了嗎？他會不會喜歡我們匈奴的姑娘呢？」

提多看著那顆圓石子，似懂非懂答道，「滾應該比跑更快吧。」

「聽說，伊斯達已經到了長安。」他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那羅一看之下頓時笑出了聲，這編得哪裡是匹馬呀，根本就是個長出了四個腿的雞蛋嘛！

「是烏龜！」提多瞪大了眼睛，仰起臉佩服地看著她，「那羅你好厲害哦，連這個都能編出來！」

「對了，剛才你說烏龜慢吞吞的笨死了，」那羅眨了眨眼睛，將話題又轉了回去，「你信不信，我說有時烏龜也會跑得比馬快哦。」

那羅注視著眼前的小男孩，心裏泛起了一絲微瀾。她一直都以為這孩子沒心沒肺就知道玩，沒想到年紀小小的他也有著自己的煩惱呢。不過身為王室子弟，又是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下成長，誰又能真正的輕鬆快樂呢？

「阿克娜公主是誰？」那羅好奇地開口問道。如果喜歡上了二王子這樣的男人，起碼需要一顆異常強大的心臟吧。

「哥哥好厲害，他都可以打到獵物了，我還什麼都不會呢。」提多很是羡慕的看著那個方向，又黯然收回了目光。

兩天之後，那羅第一次走進了那片略帶神秘的「後宮」帳區。在侍女的帶領下，她先去偏帳見了提多小王子的母親安胡閼氏，一位來自烏孫國的貴族之女。安胡閼氏長相甜美，脾氣也極好，只是交待了幾句就讓其他侍女跟她學編草馬了。

教完今日的編草技藝后，那羅懷著異常低落的情緒離開了侍女們的窩帳。

提多重重應了一聲，臉上綻放出了屬於孩子才有的純真笑容。他心情甚好的看著那羅走遠，迴轉身卻看到自己的父親正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