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安浮華錄
第十章 塵緣盡
我趕緊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就被他緊緊摟在了懷裡，他的心跳得好快，如鼓聲點點，連綿不斷，他的聲音不停地縈繞在我耳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失魂落魄地念叨了許久，根本沒有理我。半晌，她才似乎慢慢回過神來，發出了一陣冷冷的笑聲，「不是她逼我，是我心甘情願的。」
只是過客。
在千回萬轉中，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小蝶，難道，難道你喜歡的人是——他？」
六爺的手下頓時紅了眼，一下子蜂擁而上，上躥下跳，爭搶著樹上的錢，倒是那位六爺還保持著幾分清醒，在那裡氣急敗壞地大聲道，「那是眩術，是眩術！」
今生，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遺直，能認識你是我的幸運，只是緣分二字，不能強求，你我本是殊途，卻有幸同路了一段時日。今後海角天涯，如能再相遇，是緣；如從此陌路，也是緣。」我垂下眼帘，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解地望向安東尼，只見他躍下馬來，從懷裡桃出了一枚銅錢，埋入了土中，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就像平時一樣，嫩苗破土而出，發芽，抽枝，長葉，開花，滿樹黃花在一瞬間落去，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枝頭上居然結滿了金子打造的錢，隨風發出嘩啦啦的錢幣撞擊的悅耳的聲音。
「不會，因為小蝶……是我的好朋友。」我笑了笑，觸碰到了她微顫的雙手，費勁地開始解起了她手腕上的繩子，費了好大勁才被我解開，雙手得到解放的她也解開了我手腕上的繩子，隨後我們又解去了腳上的繩子，頓時輕鬆了不少。
他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明白了。」
不遠處果然隱隱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我的手腕上忽然傳送過來一陣奇異的暖意，低頭一看，那顆叫做風的水晶正在隱隱發光。對了，水晶手鏈已經恢復正常了，那就是說現在我想回去就可以回去了？
「消失？要怎麼消失？這是你學的眩術嗎？」他停了下來，眼中掠過一抹受傷的神色，「難道，你對我就一點留戀也沒有？」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嫁給房遺愛，為什麼他說你是她的人了？」我不解地問道。
高陽公主已經離去多時。
「我怎麼會在這裏？這是哪裡？」果然是她，只是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驚慌失措。
只是……這些只是如果……
回到府里，在放滿花瓣的木桶里洗了一個芳香浴，頓覺渾身舒暢，今天的不快似乎全部消失了。
恪，但願來世，只做個平凡的人，莫要再生於帝王家。
「回去后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知道了嗎？」我放開了她的手，對她笑了笑，「現在就讓我們一起努力把這該死的門插拉開吧。」
聽到這句話，沒來由的，我的心中一暖，就像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上的玻璃落在心尖，溫暖溫柔而美好。
一朝別離塵緣盡。
「也許——是個好主意呢。」他驀地又抬起眼眸，眸色如黑夜沉沉，不經意地掠過了一絲促狹的神色。
那樣莫須有的罪名加在你身上，不過是長孫無忌為了保護李治帝位的手段。無情最是帝王家……
院內頓時傳來了紛亂的人聲，我倆面面相覷，立馬拔腿狂奔。可恨這裙子誤事，跑起來邁步開腳步。我彎下腰，乾脆一把撕開了裙子的兩邊，隨手將小蝶的也撕開，「這樣就能大步跑了！」
「我好累，想早些休息了。」我吃完了最後一塊貴妃紅，拍了拍手，「你不是也要上早朝嗎，也早些去睡吧。」
「什麼？」公主更是吃驚，「她居然走了……」
「放心，這種高度對我來說是小case。」我揚了揚手，輕輕一躍，就毫不費力地翻過了窗子。
「m.hetubook.com.com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嫁給他？」我覺得越來越困擾。
她默然無語，幽幽道：「喜歡他的人又何止我一個。就連公主……」
明日嗎？我的心裏忽然有些失落，任務算是完成了吧，明天，明天也該是我離開的日子了。
「公主？」我大吃一驚，「你再說清楚一些！是公主讓你這樣做的嗎？為什麼，小蝶，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她逼你的嗎？」
「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推了推門，門被鎖得牢牢的。
我們——回家吧。
「事情已經過去了啦，再說那個罪魁禍首也得到了懲罰，你就別多想了。」我心裏一寒，趕緊將話扯了開去，讓他再繼續想下去，估計很快就會找到真相。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霸王——硬上弓？」
她想了想，只好輕輕地踩了上來，藉著我的肩膀艱難地爬了出去，「那你呢？」她似乎有些不安。
「其實駙馬他……很喜歡公主，因為那一夜，他口中喊的都是公主的名字，只可惜……駙馬他，實在很可憐……」
「小隱，」她鬱悶低低喊了一聲，「好臭……」
「離開這裏？」他臉色大變，「到哪裡去？」
如果生在平民之家，也許你可以憑著一身的本領，或以文拜相，或以武成將，或在朝堂之上字字忠言，或在沙場之上無人能敵……可以娶一名很好很好的女子，成家生子，一家和睦，一生幸福。
我連連搖頭。
她略帶驚訝地望了我一眼，神色複雜地望向了窗外，低聲道：「你又知道什麼？在我八歲那年，第一次在御花園裡遇見隨父親進宮的他時，就對他念念不忘了。當時聽到父親要將我嫁到房家，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我想我一定會被嫁給房家的嫡長子。結果呢？結果到最後，駙馬卻換成了他的弟弟，他居然不要我，他竟然不要我！」她的神色有些激動起來，「他就這麼討厭我，在我嫁過來后，他一直在討厭我，好啊，他既然怕我壞了房家的名聲，我就偏偏去做！」
安東尼口中默念咒文，一陣輕風刮過，只見滿樹的金錢瞬間化為了烏有，六爺的手下個個呈化石狀，傻在了那裡。
這裏再好，也不過是一場虛無。
「不！我不准許你離開！」他那一貫優雅的表情彷彿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趁著我念咒語的時候，驀地衝上前來，將猝不及防的我一把拉下了馬。
「我知道昨天的事是公主所為。」我一臉平靜地望著她。
「小隱，你怎麼了？」他剛想上前，就被我攔住了。
正在激烈的思想掙扎中，目光忽然落到了角落裡那個精緻的紅木匣上，那不是上次李恪派人送來的東西嗎？帶著一絲好奇心，我走了過去，將它打了開來。
就在我準備起身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公主……」
看著他抽搐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很好笑，如此優雅華麗的牡丹公子怎麼也和霸王聯繫不起來啊。
「大哥，你怎麼也不等我一起出發？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你叫我怎麼交代？」房遺愛從馬上一躍而下，瞥了我一眼，「大哥，你真是……」說到一半，他看到那棵搖錢樹，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我也不想把你怎麼樣，因為你自己已經把自己怎麼樣了。」這話說得真是好像繞口令，「不就是喜歡房遺直嗎？感情是沒法控制的，你喜歡就喜歡好了，可是你能除光他身邊的所有女人嗎？就算趕走了我，將來還有別人。」
他笑了笑，「是安東尼來告訴我，你今天去看他，他本想送你一樣東西，所以又追了上來，正好看見了小蝶和你被人打昏的一幕。聽了他的描述，我懷疑和之前一直調hetubook.com.com查的人口販賣有關，我派人通知了二弟，但又怕趕不及，安東尼就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所以我就帶著他一起來了，沒想到這麼湊巧，正好碰到你們逃了出來。」
「好啦好啦，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有損自己光輝形象的事呢？你也不希望你那高大無比、光輝燦爛的形象在我心裏轟然倒下吧？快去休息吧，早起早睡身體好。」我起身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準備送客。
難道是她……
「小蝶是無辜的，其實你不是應該更能體會她的心情嗎？至於我，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用不著你再想別的方法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裏。」此時的我，倒是出奇的冷靜，「可是小蝶，你難道也不知道嗎？」
「將來你會娶正室夫人吧？」
我笑了笑，「看來她已經想通了，不想再執著下去了。」
月亮不知何時從雲層里鑽了出來，一輪明月高掛在澄澈夜空，溫柔的光暈彷佛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大地。夜深人靜的長安街頭，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狂奔……
高陽的神色變幻不停，半晌，還是說了一句，「隨她去吧。」
不過這樣老傻跑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電視里不就經常有主角們躲在暗處，然後那群追殺的人就白痴似的追到別的方向去了嗎……
「但是你是房家的長子，如果你父親逼著你娶……」
「別過來，不然我立刻跑得遠遠的。」我看著他，「對不起，我要離開這裏了。」
「原來是這樣。」我忽然覺得有些慶幸，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懷疑小蝶。
我是乾脆現在就離開，還是……等他回來……
門外忽然衝進來了一個侍女，「稟，稟公主，小蝶她留了一封信離開房府了，好像是天沒亮就走的。」
「不……」她遲疑了一下，「像我們這樣的侍女，將來都是要出府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嫁給駙馬，至少這樣，我能經常看到大公子。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你這樣的女人，又怎麼能配得上大公子，憑什麼令大公子如此鍾情於你？」她的語氣銳利，彷彿一面尖利的刀刃。
在看到我頭上的銀釵和旁邊打開的木匣時，他的笑容明顯一滯，忽然伸手拔去了那支銀釵，從懷裡掏出了一支蔓草蝴蝶紋銀釵，輕輕插入了我的頭髮內，語調溫柔，笑容魅惑，「看，還是為夫選的最適合你啊。」
「小隱不希望再繼續查下去了嗎？」他輕笑。
聽著他急促的心跳聲，我的眼睛里有些酸澀，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同樣也有人這樣地關心著我的安危……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一隊人馬飛馳而來，為首的那位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赫然竟是房遺愛！
兩人就這樣共乘一騎，策馬而行，彼此都沒有說話。
房牡丹還不忘親自送來一碟香脆的貴妃紅給我壓壓驚。
她無所謂地輕哼了一聲，「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你就算說了出去，也沒有人能將本公主怎麼樣！」
剛奔出巷口，就撞在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接著就是一聲馬兒的嘶鳴，我心中大驚，抬頭一看，更是大驚，「房牡丹，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一時嘴快，將自己給他取的外號也喊了出去。
馬兒在郊外的一處林子旁停了下來。細細的小雨，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起來，清寂的煙雨綿綿，錯雜的斜線交織濡染，離離小草在風中搖晃著，幾簇淡黃的小花在小雨中點著頭，彷彿氤氳上了殘涼的淚。
我忽然覺得頭痛起來，這件事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整個事情的發展似乎完全偏離了原來的軌道，難道又是因為我的介入嗎？
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是大亮。抬眼望去，窗外卻是春雨綿綿。
我並hetubook.com.com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激烈，被他一扯，連帶著一起滾落到了草地上。
「小蝶，你真是個笨蛋！」我忍不住想給她一拳，讓她清醒一些，這麼痛苦的愛，值得嗎？
春日京城，午後細雨，迷濛如煙。
從一陣頭痛中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黑糊糊的地方。剛想動動，發現自已的雙手雙腳都被牢牢捆住了，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看來這次比打劫嚴重多了。又忽然回想起小蝶剛才詭異的神色，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我順手將它插在了自己的髮髻里，坐在那面鈕鶴紋銅鏡前出神地端詳著，腦海中卻出現了新唐書中的那段記載：永徽中，房遺愛謀反，因遂誅恪，以絕天下望。
「想什麼這麼出神？」身後忽然傳來了房遺直的聲音，我被嚇了一跳，居然連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駙馬他，只是在一次酒醉后將我錯當成了公主，所以才……他也許是想補償我吧，所以趁著選侍妾的時候選了我……」
只是過客……
他先下了馬，正要扶我下馬的時候，我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一聲嘶鳴，頓時跑出了幾步遠，望著一臉詫異的他，我勒住了韁繩。
長安城裡繁華依舊，只是離別在即，我的心裏更多了一份淡淡的惆悵和傷感。
「你這個時候趕到不是正好？」房牧丹微微一笑，轉頭對安東尼道，「停下吧。」
「今天。」我揚唇一笑，「就今天。」
那位六爺聽到房遺直的名字時愣了愣，接著又咧嘴一笑，「光祿大夫又怎會在這個時候瞎逛，我看你多半是個冒充的！」
我向周圍望去，卻是伸手不見五指。一陣細微的呻|吟聲忽然在我的身邊幽幽響起，這個聲音——我微微一驚，疑惑地輕輕問了一聲，「小蝶？」
我瞪大了眼睛，「什麼？」
她吃了一驚，「什麼……時候？」
六爺大怒之下衝上去想將他們的手下從樹旁拉開，那些手下哪裡肯聽，反而和他拉扯起來，頓時亂作一團。
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我的口誤，只是快步走到我面前，一臉擔憂地望著我，連聲問道，「小隱，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她還在那裡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公主明明說好了……」
「我要回我自己的地方，我是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的，你也無法阻止我，因為，」我側過了頭，「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我……」她有些吃驚，猶豫著不肯上前。
「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吧！」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你們哪裡也不許去！」
原來是……
姑娘我怎麼能坐以待斃，我立刻站起了身來，故意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我們跟你……你……回……」趁著他聽我說話的時候，我用最快的速度扯起了小蝶頭上的籮筐，衝上前就套在了他頭上，順便再對著他的要害使勁一踹，轉身拉起小蝶繼續奪命狂奔……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告訴我……小隱……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哪裡……」
好不容易拉開了沉重的門栓，我們對視一眼，頓時歡欣鼓舞，只聽吱呀一聲巨響，大門被移開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簡直就是驚天動地。
高陽一愣，沒有說話。
終於忍不住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深黑色的瞳孔，如幽深的湖水，看不清裏面的寒冷和火熱。
笑意不自覺地浮了上來，想不到吳王也這般細心，木匣里竟然是一支荷葉紋銀釵，和我之前的一模一樣。
我立刻警覺地坐起身來，高陽她這麼早來找我，不知又安了什麼居心……
在金錢的誘惑下，那些人哪還聽得進去，早已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哪怕明知這是
ｍ.hetuｂoｏｋ•coｍ.ｃoｍ幻術，也有人願意長醉其中，永遠不醒吧。
模模糊糊的銅鏡中，映出了一雙人影，盛世的長安，牡丹般的貴公子，淡淡的熏香瀰漫，一切的一切，好似夢幻。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腦中一縱即逝，成功觸手可及，只差一點，我就可以改變她的命運了，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退縮！
恍惚之間，臉頰上一片濕潤，滲進嘴角……
我靜靜地坐在床邊，想起剛才高陽公主那驚訝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心裏，卻又似乎被什麼輕扯了一下，隱隱作痛。
翩翩公子勒馬而立，微微一愣，立刻跳下了馬，更讓我驚訝的是，他的身後居然坐著安東尼！
那幾個字雖然細若蚊蠅，但在我聽來無異於驚天雷，她的意思是——我的腦海里忽然浮現了之前的片段，高陽看著他的奇怪眼神，對他的種種厭惡、惱怒……難道這種種的種種，都是因為——喜歡他？
「我們先要找到出口。」我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這座府邸內一片安靜，再加上裏面的構造和房府差不多，沒多久，我們就找了大門的位置，事情順利得讓我感到有點心虛。
「對了，你怎麼會來呢？還有，你又怎麼會和安東尼在一起？」恢復了一些元氣，我就立刻將我的疑問一股腦兒拋了出去。
房牡丹輕輕一笑，「收拾殘局的人——來了。」
現在是小命要緊，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難道為夫今晚不能留在這裏？」
「那麼，為什麼連小蝶也一起……」
「公主，是否派人將她追回來？」侍女慌忙問道。
我在心裏哀嘆一聲，唉，電視上的節目果然不可信也。
小蝶搖了搖頭，朝我這裏看了一眼，又低了頭。
他的臉這才緩和下來，笑容好似佛龕上的蓮花圖案，層層綻放魅惑無比，輕輕拉起了我的手，柔聲道：「我們回家吧。」
「我什麼我，你自己選，從這裏爬出去，還是被賣到流鬼國！」我壓低了聲音怒道。
「爬窗子會不會？」我也不管她搖頭還是點頭，將她拖到了窗子前，窗子沒費什麼勁就被我打開了。我探頭望去，四周沒什麼人，於是半蹲了下來，輕聲道，「踩著我的肩膀爬出去。」
對了，他不是散騎常侍嗎？
因遂誅恪。
我輕嘆了一口氣，「公主，她也是可憐人。更何況，駙馬愛的人一直是你，他容忍著你的一切，不僅因為你是皇帝的女兒，更重要的是，他愛你。」為什麼將來房遺愛會聽從高陽的話去謀反？如果討厭她，又何必和她一起冒這樣大的險，趁機告發了她豈不是更好？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和她一樣的命運。
濕熱猛烈的吻雨點一樣地落了下來，我一時竟慌得沒了主意，這不是帶著情慾地接近，而是純粹的感情的宣洩，我感覺得到，混雜著絕望的……感情。
「你，怎麼知道的？」我的腦中也開始混亂。
「當然是從這裏出去啊。」我指了指那兩扇脆弱的窗子，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隱隱能看出些許的輪廓，真是慶倖幸好沒有被關在牢房裡，也許他們認為兩個被捆住手腳的弱女子關在這種地方也是插翅難飛吧。
「不是啦，不是啦，是我自己弄的，這樣可以跑快點……」我趕緊解釋。
我的喉嚨立刻被那半塊貴妃紅卡住了，「咳咳咳，你不會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地方。」我低下了頭，「我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之我必須離開這裏……對不起。」我輕嘆一口氣，默默念起了咒語，召喚起了司音，水晶手鏈開始漸漸發光……
葉隱，快醒醒，你還要回到那個屬於你的世界去，那裡有飛鳥，有撒那特思，有司音，那裡才是你生存的世界。
房牡丹又擺出了他那個經和圖書典的持扇抵唇的pose，「哦？莫非六爺想要謀害朝廷命官？」
嗒嗒的馬蹄聲是個美麗的錯誤。
「原來，即使有同一屋檐下的緣分，也終究是陌路人。」他幽幽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腦海中，和他一起相處的日子歷歷而來，又逐一消散，恰如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接下來該怎麼做？」我搖頭看著眼前的一幕。
「遺直。」我忽然喊了他一聲，他微微一愣，顯然對我這樣叫他有點驚訝。
身體越來越熱，很快就要——消失了吧？
房遺愛這才回過神來，又望向了小蝶，淡淡道，「小蝶，你沒事吧？」
「我知道她也一直喜歡他，不然她又怎麼會願意來幫我？這樣的女人，少一個是一個。」
「不過，他們又怎麼會專挑了你們下手？這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是我們房府里的人……」
天色漸漸放晴，剛經過細雨清洗的長安城有如籠罩著一層薄霧，蒼翠的田野間一抹抹清涼的嵐煙淺笑著舒捲。
他的聲音伴著熏香味在我身邊繚繞，「有你在我身邊，還要什麼別的女人？」
隨著一陣香風飄入，高陽就推開門走了進來。不過，這次她卻是單獨一個人。
忽然想起了小蝶還在身邊，我連忙推開了他。抬眼望去，只見小蝶低垂著頭，唯有黑色的睫毛不停顫動著。
「閣下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六爺？在下房遺直。聽說閣下的買賣做得很不錯啊。」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恢復了往常的洒脫，還啪嗒一聲打開了扇子。
只聽馬蹄聲在小巷前方停了下來，那為首一人下了馬，好像裝了探照雷達一般朝我們的方向走來，他忽然在我們的不遠處停了下來，低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是乖乖跟我回去，還是被打暈了回去，你們自己選。」
我的雙腿一軟，這才發現房牡丹的身邊除了安東尼，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你，你怎麼也不帶些人啊……」完蛋，銀青光祿大夫，這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官啊。
「什麼？那他不是……」
喂，我說大哥，現在不是裝酷的時候吧。
我愕然地在黑暗中注視著她所在的位置，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我能感覺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敵意。
就在快失去意識的時候，似乎聽到那首似曾相識的詩在耳邊縈繞……
不等六爺回答，他抿唇一笑，「安東尼，該你了。」
「是我在公主身邊伺候的時候，有一次無意中聽到她在酒醉時喊了大公子的名字……」
你不是歸人，只是過客。
「你倒是命大。」她衝著我冷冷一笑。
他輕笑，「父親連公主都不能逼我娶，又何況是別的女人？所謂正室側室，在我看來，都是一樣，因為我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二弟，這個販賣人口的惡人，如今人贓俱獲，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房遺直轉過身，正要和我說話，目光忽然落到了我的裙邊，不由得臉色一變，那優雅無比的臉頓時幻化為般若修羅，咬牙切齒道，「難道他們對你——」
一生一世一雙人，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裏不由得瀰漫起一股淡淡的傷感，嘴角卻挽起了一個笑容，「遺直，帶我出去走走吧，我不要去曲江，我想騎馬出城看看。」
我不是歸人，
在轉到一條小巷的時候，我將她拉了進去，躲在了一堆狀似垃圾的東西旁，還順便拿起了旁邊的一個籮筐往她頭上一套。
我輕輕閉上眼睛，這一幕美好讓我感覺如此地不真實。
「活命要緊，你還管香臭？」我忽然有點想笑，嗯，就當是你小蝶欺騙我的小小懲罰吧。
我所見的，是他的眼眸里，竟然泛著點點淚光。
他的唇線抿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為夫明日早些下朝，帶你去曲江。」
可是——為什麼？
花翩飛，雨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