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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惠，我有點擔心……」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她吃驚的望著他，這個時候出現的斛律大人恍若一輪明月，定格在了她的記憶深處。

兩人望著端上來的兩壺茶麵面相覷，不知主人是何用意。

這一年鄴城的秋天，比往常來得都早。

「斛律大人，多謝搭救，只是，」翠容咬了咬嘴唇，穩了穩自己的心緒，指了指那個倒地的刺客，「不知何人想要置我們母子于死地，」

「還不喝？」男子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秋日的陽光軟軟地傾瀉在青石板地上，一粒粒碎石因為包裹了黃金般的陽光，折射出金子般的美麗。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吹散了陽光的溫度，吹來了初秋的涼意。也吹落了樹上枯黃的葉子，如展開雙翅的蝴蝶，悠悠地在風中飄曳，靜靜地在地上躺落。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翠容剛要開口相問，只聽見車夫發出了一聲慘叫聲，接著馬車的帘子就被一柄帶著鮮血的劍挑起一角，殷紅的鮮血正順著劍尖滴落在她的繡鞋上。

「娘，爹——死了嗎？」一個輕輕的聲音從旁邊冒了出來，翠容一驚，這才發現孝瓘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們，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淚水。

「孝瓘，你爹雖然不在了，但是你還有娘，」翠容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堅強一點，孝瓘，娘會保護你的，娘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越想越有破綻，越想越覺得恐懼，難道……

看來，她並沒有領會錯崔季舒的意思……

「夫人做的沒錯，現在離開這裡是最好的選擇。」斛律光翻身躍上了馬車，「為防萬一，就讓我相送一程吧。」

面無表情的男子面前，正跪著兩個低垂著頭，瑟瑟發抖的侍衛。

「你們沒事就好了，」斛律光露出了一抹釋然的表情，「我聽說王爺出事的消和_圖_書息后立刻去了你們府里，沒想到你們已經離開了……幸好趕上了，不然你們如果有個萬一，我怎麼和王爺交代……」

望著靜儀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她垂下了眼帘，凝視著那朵還未完成的牡丹，久久未動。

崔季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夫人……今日在我們商議要事的時候，家奴蘭京忽然拔刀行刺大人，事出突然，王爺他來不及躲避，當場……當場就被刺……身亡……」

長公主專註的綉著手上的圖樣，平靜地說道，「孝琬才是嫡長子，大人是不會亂了規矩的。」

孝瓘似懂非懂的望著自己的娘，哭著點了點頭。

高洋？翠容的腦海中閃過了那個瘋顛顛的男子，怎麼會是他？愚笨如他，又怎麼會如此湊巧的趕在這個時候出現？那家奴蘭京又為何偏偏挑高澄即將禪位成功的前夕行刺？

翠容的心裏微微一驚，低頭緊緊抱住了孝瓘，「好孩子，我們立刻就要離開這裏，明白嗎？」

「姐姐，你也聽說了外面的傳言吧，別嫌妹妹羅嗦，如果是真的，那您的孝琬……」靜儀趁著孝琬不在，又對著長公主煽風點火。

今夜註定是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四周是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兩岸，漆黑的河水，暴雨不分絲縷，像整塊幕布沉重地覆蓋下來。

眼看著那柄劍就要刺下來，忽然又聽得一聲慘叫聲，這次發出慘呼的卻是劍的主人。

「這樣的翠容，更是可愛。」他笑著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輕輕放開了她，「乖乖的等我回來。」

「翠容，不錯，我有很多女人，但是唯一所愛的女人，卻只有你，這也是我同意不納你進府的原因。」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低纏繞,猶如魔咒。

雨，繼續下著。

齊王府里的晚宴過後，高家的宗室們都知道了高孝瓘的ｈetｕｂｏok.ｃｏm.ｃｏｍ大名，也見識了高澄對他的極盡疼愛，甚至有傳說，將來高家的一切會由這個孩子來繼承……

「大人，我，我們前去的時候，那裡已經沒有人了。」其中一個壯起膽子說道。

「我哪裡也不去，」孝瓘抓著她的衣襟，不停流著淚，「爹死了，對不對？就像小玉一樣死了對不對？」

轟隆隆一聲巨響——天邊忽然炸開一個響雷。

不可能，子惠怎麼會死了？不可能……

「夫人，消息……已經傳到……在下……告辭了。」他轉過身，跌跌撞撞的朝門外走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來低低說了句，「夫人，雨越下越大了……鄴城變天了……自己小心。」

「孝瓘……」翠容強忍住了即將湧出來的眼淚，如果不是在女兒面前，她一定會痛哭流涕，但是——現在，除了她，女兒再沒有別人可以依靠，若要使別人堅強，先要讓自己堅強。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此時正急馳在鄴城的城郊，朝著南邊而去。

「我不要爹死，我不要爹死……」孝瓘哭喊著。

「夠了，靜儀！」長公主臉色鐵青的看著她，「如果再讓我聽到這種流言，我會家法伺候。」

「什麼？」翠容心裏一驚，「大人可還記得在哪裡見過？」

城西的一座府邸內。

她強撐住了身子，啞聲問道，「賊人何在？」

她不敢再想下去……

斛律光的臉色凝重，「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但我肯定我一定見過。」

「喝下去吧。」男子和顏悅色的說道。

「斛律大人……多謝……」翠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擁著孝瓘，現在她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什麼也不想追究，只希望帶著女兒離開這裏，越遠越好，從此隱姓埋名，再不過問高家的事。

「大人，可知和*圖*書此人是何人？」翠容見他變了臉色，更是疑惑。

高澄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不見了翠容，忙撩起了羅帳，發現她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的落葉。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黯然，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只得提起茶壺，一咬牙，往嘴裏灌了下去，頓時，響起了幾聲凄厲的慘叫聲，接著就悄無聲息了。

「不會亂了規矩，哼，我看這天下都要亂了規矩了。」靜儀口沒遮攔的說道。

「夫人，王爺真的已經不在了……」

所以，她知道，爹死了。

孝瓘也在此時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在大雨中持刀策馬而立的男子，儘管他的臉上還帶著血水，渾身卻似乎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不像太陽般耀眼，也不像星光般燦爛，卻彷彿月光般靜謐，讓人安心的靜謐。

「崔大人您，您……」門外忽然響起了侍女驚慌失措的喊聲，還沒她說完，只見一個滿身血跡的男人踉踉蹌蹌的衝進了屋子。

兩人伸手去拿，只覺得極為燙手，頓時臉色發白，這樣滾燙的茶水，如何能喝下去。

想起清晨離開時，高澄的音容笑貌還歷歷在目，現在卻天人永隔，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尖銳的刀子一般撕扯著自己的皮肉，她那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子惠，看，那株楓葉紅了。」翠容指了指庭院中的一株開始泛紅的楓樹，「還記得每年秋天，你都會帶我去看紅葉嗎？」

「可是，我真的……」

長公主臉色微變，低聲斥道，「你胡說什麼！」

翠容心知不好，只是下意識的將睡著的孝瓘拽到了自己的身後。

「孝瓘……」翠容心裏一緊，連忙將她抱了起來，現在她所需要的是冷靜，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孝瓘，她絕不能ｈｅtubooｋ.ｃｏｍ.ｃoｍ讓女兒受到半點傷害。

翠容大驚，只聽得帘子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夫人，你和孝瓘都沒事吧？」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翠容渾身一震，伸手拉開了帘子，顫聲道，「斛律大人，是您嗎？」

男子忽然微微笑了起來，「來人，上兩壺茶。」

斛律光跳下馬來，在那男子身上摸索了一陣，從他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仔細一看，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翠容輕嘆了口氣，依偎在他的懷裡。「子惠，原來我和別的女人也沒什麼不同。我也會貪得無厭。」

清晨還是陽光明媚，到了傍晚時分，卻忽然變了天，天際悶雷陣陣，電光閃閃，濃厚的烏雲將太陽遮得點滴不露。天色黯淡，濃雲挾裹，預兆著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

崔修領命而出，茶杯撲的一聲被捏碎，男子並未在意指間流出的鮮血，反而捏得更緊，讓碎片劃得更深，口中幽幽吐出了兩個字：「翠容……」

天邊忽然劃過了一道刺眼的閃電，大雨就在此時傾盆而下，彷彿一片巨大的瀑布，橫掃著整個鄴城，陣雷在低低的雲層中間轟響著，震得她耳朵嗡嗡地響。

翠容只覺一陣心驚膽戰，此時此刻，究竟什麼人會來追殺她呢？是受了誰的指使嗎？到底是什麼人，這麼迫不及待的要置她們于死地？

翠容抬眼一看，心中大悸，這不正是高澄的心腹崔季舒！

「賊人已被隨後趕來的高洋大人所殺，只是王爺他已經救不了……」崔季舒一臉哀戚。

「子惠不是最近新納了一位妾室嗎……」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傷感。

「之後我們立刻派人朝城外追趕，但只在半路上發現了一具屍體。」另一個也戰戰兢兢的接了一句。

翠容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孝瓘，又望了望天際，不知為什麼，自己的心跳得害，不詳的預感在心裏慢慢的展開，和圖書像是冬季的陰雲，緩緩的一步步吞沒著藍天。

「既然這麼沒用，以後就永遠不用說話了。」男子若無其事的瞥了他們一眼，又轉向旁邊的一位年輕的綠衫男子，「崔修，你繼續去追查她們母子的下落。」

「你出去吧。」長公主又恢復了平常的倦怠神色，無力地揮了揮手。

「崔大人，我要去見子惠。」她臉色慘白的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親眼看到才相信，子惠他不會就這樣死的，不會的……」

「翠容，你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睡不著嗎？」他下了床，走到了翠容的身後，將一件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柔聲道，「小心感染風寒。」

「我可沒有胡說。」靜儀這次態度反常的強硬，「前幾日，我親耳聽到大人和崔季舒他們商量準備讓皇上禪位！」

高澄的偏邸內，還是同往常一樣寧靜。

坐在馬車內的翠容，看了一眼懷裡的孝瓘，孩子因為哭得累了，總算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翠容，我等的就是這一天。今天我會和崔季舒他們繼續商議禪讓的事，」他摟緊了懷裡的人，「放心，什麼事也不會有。今晚我還是來你這裏。」

她知道什麼是死，當她的那隻叫作小玉的兔子一直沒有睜開眼睛時，娘就告訴她，小玉死了。

「屬下追趕了不少路，但是不見她們蹤跡，屬下怕大人等得著急，所以前來相報。」兩人見男子面色平和，不由怯色稍退。

「夫人，這樣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屍體？」男子握緊了手中的茶杯，聲音平靜，「為何不繼續追趕？」

「崔大人，發生什麼……」她渾身顫抖著，卻問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心卻是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我怎麼不記得。」他溫柔的懷住了她的腰，「今年也會帶你去看，只要等我做完這件大事。」話音剛落，他感到懷中的人輕微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