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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都賢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語氣中帶著些嘲弄的味道。幾個月前，眼前的洪承疇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時的他是深知滿清的信任，可是現如今？又豈還有當初的那份信任？

他是想遊說我投降？

現在這局勢的確越來越複雜。

根本就是變幻莫測，皇上僅僅只是因為那件事氣惱範文程？還是說這隻是一個開始，現在範文程是一死了之了，可是大清國啊！

該如何養寇？

正了正身子，穿著一身道袍的郭都賢極為嚴肅態度端坐在椅子上，看著洪承疇托出他一番深思熟慮的計劃來。

若是養不成的話，極有可能養虎為患啊！

且不說其地位，便是其它人的許諾，他洪承疇又豈會相信？又豈會有用？

聖明不聖明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任誰，那是皇上聖明，皇上不信任的話，自然也就不聖明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明察秋毫了！

「範文和公，年歲已高，數年前便屢請致仕，其病故亦在情理之中。」

真是病……恐怕只有三歲孩童才會相信。

洪承疇的心底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那眉頭便隨之皺緊，即便是其氣數未盡，現在自己又豈有反悔的餘地？即便是自己重投大明，就憑他當年所犯下的罪過，和現在身處的地位，這又豈是尋常人能做得了主？

「病故亦在情理，範文程與他滿清所立之功勞，誰人能及？身後所得不過只是『文和』，若是他日，你身後又能謚何號？」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連洪承疇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麼底氣，畢竟對於他來說，範文程的死，還有死後的謚號，就是在提醒著他，提醒著他極有可能步其後塵，畢竟，他同樣也是「書中之人」。

「亨九。」

洪承疇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不經意間，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求教的味道，這種心境上的變化，導致的語氣上的變化，自然都落在郭都賢的眼中，心知洪承疇的內心已經wwｗ.hｅｔubｏｏｋ.cｏｍ.cｏｍ動搖的他，立即在心底冷笑著，但是面上卻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樣。

但正是範文程破了這四字自保秘決，範文程借口雲南每年支出900餘兩萬，要裁撤兵力，從而迫使吳三桂為自保，不得不上書朝廷請求入緬，給予永曆最後一擊。

「可是，亨九，現今你所處之境，危如累卵，若不趁早為自己打算，難道當真或死於滿清，或死於我大明嗎？」

朝廷還敢裁軍嗎？

洪承疇在心底暗自尋思著，儘管想要反駁，但是郭都賢的話卻說到了他的心裏，無論是鄭成功、亦或是張煌言都是大明的忠臣，就連同過去名不見經傳的朱明忠，出身西匪的李定國，于大明之忠心亦也是蒼天可鑒，如此一來，期望他們揮戈相向的可能性，自然是微乎其微。

「洪某身為五省經略，又豈需些庵先生相救。」

「偏信『讒言』……哼哼，這個讒言的信與不信，並不重要，但是今日亦非往日，不知亨九以為如何。」

養寇自重也好，養虎為患也罷，最關鍵的就是一個「養」字。

「亨九不要誤會，頑道曾言你是兩朝元老，既是如此，頑道自然不敢遊說你棄暗投明，即便是遊說，頑道又能許你以何物？非但頑道不能，便是鄭延平、張蒼水亦不能！」

「哦？些庵先生準備為大明做什麼事？」

現在皇上還有可能像過去一樣，對他信任有加嗎？

郭都賢的反問，讓洪承疇選擇了沉默，他整個人都沉默著，現在確實並非往日了！

「皇上聖明，自然不會偏信讒言！」

何止是複雜啊！

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如何打算？

郭都賢漫不經心地話語，讓洪承疇的手卻突然像被馬蜂刺了一下似地抖起來，那後背的冷汗頓時流了出來。

可如果不養寇自重的話，又如何能自保？

若是說郭都賢此行，是為了「報恩」，洪承疇和圖書自然不信，可他說是為大明，自然不需要懷疑，對於郭都賢來說，他洪承疇是千古罪人，但若是為了大明，即便是對他洪承疇搭上一把手，也未嘗不可！

洪承疇依然為自己找著借口和理由，在外人的面前，他必須要維持最後的一絲體面。儘管他內心同樣擔心會步範文程的後塵，但是他更擔心一言不慎，導致身死族滅，對於滿人他非常了解，滿人以蠻夷入關，其心狠手辣，遠甚於漢人，就是那位看似受聖門教化的小皇帝，實際上也是心狠毒辣之人。那範文程於他可是有半師之情，結果……當真是病死的？

儘管對方還沒有提及來意，但是洪承疇仍然能夠意識到此事非比一般。想來這個事必定與他洪承疇有關。

想到這，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另一個人來，就在去年，吳三桂攻下昆明，永曆朝廷逃至緬甸之後，曾派心腹親信前來請教過他，請教他如何世鎮雲南，而洪承疇只回了悄然四個字。

過去，皇上聖明，不會聽信他人讒言，但是現在……範文程的死，就是一個信號，若是到時候有言官為謀晉身之道，投皇上所好，彈劾自己，又該怎麼辦？

「且不問現今天下時局，不問人心在我大明，不問時局亦順我大明，便是清虜朝中動蕩，酋首為掩飾其母淫|亂宮諱之事，肆意亂殺之舉，洪經略于朝中，必定有所聞吧！那範文程突然暴病身亡，又豈是暴病？」

洪承疇沉默了好長一陣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

現在他洪承疇還在大清國，還是大清國的「天下第一督」啊！

皇上英明，可為何在這事上又不英明了呢？

即便是他們有一天會揮戈相向，自相殘殺，恐怕也要等到將大清趕出大明，恢復中國之後，才有社種可能，在此之前，原本洪承疇還希望上次他們三人齊聚南京時，能夠激起三方的不和。

問題是如何「養」。

「若是放在數月和_圖_書前，你自然不需要頑道相救，可今時亦非往日。」

恰在這時，洪承疇聽郭都賢說道。

到時候，皇上還會像過去一樣英明嗎？

儘管郭都賢沒有說話，但是心思浮動的洪承疇卻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很清楚，現如今，想要保住身家性命要靠什麼。

郭都賢的話讓洪承疇深以為然的點著頭，招降他洪承疇又豈是他們所能當得了家？當年皇太極、庄妃親自遊說，若是大明想要招降他，非得有皇上的旨意不可，其它人？

還有其它的辦法呢？

此時，郭都賢的語氣倒是沒有絲毫隱瞞，他的這種誠懇，落在洪承疇的耳中，倒是讓他相信了郭都賢的來意。

皇上聖明，那是過去！

在洪承疇陷入沉思的時候，郭都賢只是看著對方，儘管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是，郭都賢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了，最起碼要離間洪承疇與滿清之間的信任，只要雙方信任不在，那麼剩下的一切就好辦了。如果能說服洪承疇，那自然是更好，但了解其性格的郭都賢知道，現在不是心急的時候。所以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著洪承疇的慢慢的做出選擇。

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聖明可言？

看來，這外面恐怕也聽到風聲了，其實，這樣的大事，又豈能瞞得住人，且不說這些人有自己的渠道得知這些消息，就是官府的邸報中，同樣也有相應的內容，只要是對朝廷的形勢關心的人，都可以從邸報的文字中嗅到不一樣的氣息。

難道大明的氣數當真沒有完？

「養寇自重」。

當時南明小朝廷已跑到緬甸，如果繼續征討，趕盡殺絕。那麼清廷接下來必會兔死狗烹，不會留一個悍將在邊地擁兵自重的。所以留著南明朝廷的威脅，既保全了自己，也讓自己一直有存在的價值。

可誰曾想，非但沒有激起任何不快，朱明忠反倒成了其妹婿，張煌言的一片苦心和對大明的赤膽忠心，自hetubook.com.com然可見一般，他寧可用江北與江南合流，也要維持當今的大好局面。其肚量能容忍至此，想像當年入關時靠其自相殘殺、內耗實力，不過只是一個笑話。

如果說換成其它人說出這番話，定會讓洪承疇心惱不已，但是現在，已經知道自身性命堪憂的他，自然知道郭都賢說的這番話，恐怕就是為了引出他的態度來。

養寇自重！

「當今天下形勢，到底如何，想來亨九你必定有所了解，雖說我大明於江南看似三足而立，可以鄭延平、張蒼水、朱成仁三人之赤誠，頑道敢說，無論他人如何離間，三人斷不會因小失大，今日，鄭延平已經遣兵十數萬入福建，而蒼水亦已經整兵十萬意再行東征，至於朱成仁十余大軍與江北枕戈待旦，拱衛江南門戶，即便是滿清酋首南下親征，以忠義軍之悍勇，鹿死誰手尚不可知，況且其為鄭延平之妹婿，若是清軍南下，其又豈不發兵相救？再看滿清朝中，所謂之兵強馬壯，已是昨日黃花，縱是西南精銳調返，又豈是朝夕之功？目下如亨九者卻是如同卧危樓，游浪尖，隨時都有滅頂之災。以頑道看來，範文程身死，說是受話本流言所壞，可實則卻是滿清意清理漢臣，若是他日滿清鋒芒直指亨九，亨九又該如何自處？岌岌可危之勢，亨九想來自然心知肚明……故頑道環顧天下，今日能救亨九者，唯有我大明而已……」

過去皇上是一貫的英明，可現在……現在有太后的事情擺在那。皇上需要的恐怕只是一個借口。

可是吳三桂卻不敢賭，想到他之前屢次上書朝廷，要求入緬追擊永曆，迫使緬甸交出永曆的舉動，吳三桂不敢賭！他害怕養虎為患啊！

但是現在呢？

養寇自重……

難道說，他是受鄭成功或者張煌言所命，前來遊說自己？

洪承疇那沒有絲毫底氣的回答，讓郭都賢於心底冷笑道。他知道自己此行來對了。

「還請些和_圖_書庵先生教我！」

或死於滿清，或死於我大明！

「上一次，亨九為保我湖廣士紳所做之犧牲，頑道又豈不領情？這次之所以特意來此，就是想還亨九此情，當然，也是為我大明辦一件事。」

這一聲反問，讓洪承疇整個人頓時變成了啞巴，這正是他一直以來所擔心的事情，範文程的身死，讓他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在這點上，他與郭都賢所見相同，但他不能像其一樣，如此毫無顧忌地直言。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禍。

「亨九，以你身為五省經略之位，領滿清半邊天下，若是現在滿清朝中，有人蔘你一本不臣或與大明暗通，你又將如何自辯。」

想到這裏，洪承疇的心裏頓時開始緊張起來，若是當真如此的話，對他來說，恐怕還真不一件什麼好事。無論他是否接受鄭張兩人的遊說，現在他見郭都賢的消息傳了出去，外人會怎麼想他？

看似堅定的，但語氣卻沒有絲毫底氣。

思索片刻后，洪承疇才說道。

「哦……」

「不知些庵先生準備以何策救我？」

吳三桂不知道，但是洪承疇卻很清楚，範文程之所以敢於裁軍，是因為磨盤山一戰後，李定國的實力銳減，已經不能對西南大局有絲毫影響，可若是吳三桂能稍微示弱，令其重新奪加昆明呢？

這顯然是在兩可之間。如果沒有範文程之事，他絕不會擔心，但是，現在，他又怎麼可能放心。

郭都賢的話讓洪承疇的渾身不由的一顫，他驚駭的看著對方，似乎想要弄清楚眼前這人話中的意思，為自己打算？如何為自己打算？

不知等了多長時間，仍然是一副老僧入定模樣的郭都賢，只聽到洪承疇突然打破沉默問道。

看來洪某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的洪承疇，即便是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有範文程的前車之鑒，皇上又怎麼可能對他信任有加？

面對這樣的必死的結局，好一會洪承疇才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