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寧古塔總管府後衙之中，兩個不過七八歲的少年，正在那裡搖頭晃腦的背著《論語》中的文章。而一夜未睡的吳兆騫則有些失神，這兩個少年是寧古塔總管巴海的兒子，曾經為滿洲榜探花的巴海，早在數年前就已經累遷至秘書院侍讀學士。在其父親沙爾虎達去世后，因為其在寧古塔駐防年久，于這附近千里甚得人心，所以在其去世后，為了便於維持在此地的統治，才會命其繼承他的父親生前的職務，授為寧古塔總管，如此才離開京城繁華之地，來到了寧古塔。

顯親王富綬是議政王，一聽說是顯親王密信，巴海連忙謹慎的摒退左右，然後才拆開信。

「這，徐師爺，這、這是為何啊？」

拆開信，看清信上的內容，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收起信時，有些不解的問道。

尤其是現在這天下的局勢，自兩年前已經大為改觀，在他離開京師被發往寧古塔的時候，京師之中已經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皆在擔心著明軍的北伐，而現在眼見著大明已經鹹魚翻身，而他卻身陷此等苦寒之地，這如何能不讓鄭芝龍懊惱？

點了下頭，巴海朝著南方看去，語氣中儘是憂色。

局勢這般發展下去，不定什麼時候，朝廷就會像當年拋家棄業離開滿洲一樣，重新拋棄關內，倉皇逃往關外，回到滿洲老家，只是那個時候，那漢人還會讓滿人順利逃回關外嗎？

「可惜了……」

「京師的信差來了！」

這封ｗww•hetubｏｏk.ｃom.ｃｏm密集確實是顯親王的親筆，曾經在京中任秘書院侍讀學士，自然能認出來，況且還有顯親王的授印，對於寧古塔的流人差調，並不需要皇上的聖旨，但是這個人的身份委實有些不一樣。

「你不知道啊……」

雖說鄭芝龍的一等精奇尼哈番封爵已經被廢，但徐茂陵仍然稱其為爵爺，當然這種尊敬是有代價的，對於他來說，于寧古塔像鄭芝龍這樣的人，皆是他的財神爺，又怎麼可能放過他，說完這句話后，他便不再言語，而鄭芝龍又豈會不知，他連忙沖一旁的弟弟使了個眼色，從鄭芝豹那裡取來一串南海的珍珠后，塞進了徐茂陵的手中。

吳兆騫走過去，問道正在看熱鬧的人。

「若是其潛逃，除鄭芝龍、鄭芝豹兩人之外，還有其全家也要一併殺掉，以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而這會突如其來的遷往他地，更是讓鄭芝龍顧不得心底的懊惱，反倒是更緊張著自己的性命，唯恐自己被那反覆無常的清虜一怒之下給砍了腦袋！

如此一來，原本還有些疑惑的巴海，立即不再有絲毫懷疑，連忙點頭應道。

局勢非是如此緊張，顯親王又怎會冒險讓那人去鴨綠江？

「這是怎麼回事？」

「小人見大人面帶憂色，不知可是有何煩惱之事，不妨說出來，不定小人也能與大人解憂？」

儘管來到這天寒地凍的寧古塔不過區區數月，在嘗盡了此地的苦寒之和圖書後，鄭芝龍的心底早已經後悔莫及，經常哀嘆自己為何要鬼迷心竅。去投降了清廷，結果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小人見過大人。」

「爵爺大可放心，這次讓爵爺離開此地，是因為朝廷有用於爵爺。」

話到嘴邊，巴海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朝廷看重南洋米，並不是因為其它，而是因為到時候近百万旗人撤返滿洲之後，他們的口糧只能依靠南洋米，自大軍入關之後，滿洲土地荒廢十余年，大軍撤返之後，如何維持生計，是朝廷必須要解決的事情，所以顯親王才會寫這封密信過來。

「這個憂你解不了啊！」

巴海搖搖頭，然後不禁長嘆道。

「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心知巴海不願再說下去的吳兆騫，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只是先行告辭了，不過此時，他的心底卻是頗為激動，儘管巴海沒有說，可是他已經得到了所需要答案——清軍很有可能會撤回關外！

一聽是京師里來的信差，巴海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他連忙走出書房，親自到大院中迎接。

鄭芝龍有些惶恐不安的問道總管府里的師爺徐茂陵，甚至還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自他投降了清廷不久，所帶去的數百萬兩銀子很快就先後被多爾袞等人敲詐一空，可既然是如此，也沒能保住他的希望的榮華富貴，自從六年前，鄭成功拒絕滿清招降，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時已經被編入漢軍正紅旗，並以歸順封一等精奇尼哈番的鄭芝龍被于高牆，而其兄弟鄭芝豹被流放至寧古塔，兩年前，原鄭成功部將黃梧上疏，力主叛臣之家族應當逐出帝都，乃被命充軍盛京寧古塔，但在鄭芝龍的賄賂下才未成行。而在半年前，因為滿清截獲鄭芝龍與鄭成功私信，如此議政王大臣會議遂以「通海」罪名擬定將鄭氏斬監候，改為流徙寧古塔，隨後將其發往寧古塔。

關內的局勢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有利！

「現在，朝廷督促之事，既是為將來打算，畢竟……」

巴海長嘆道，現在已經知道顯親王這封信到底是因為什麼下出來的了，從之前獲得的消息中，他知道，顯親王之所以會如此，恐怕與關內的局勢有很大的關係。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哎……

「請上差轉告王爺，奴才定不負重託！絕不會讓其逃離出城……」

溫潤的和田美玉製成的玉佩被塞進手中，徐茂陵不露聲色的笑納之時，輕聲說道。

巴海隨口回道。

這一聲長嘆之中，吳兆騫整個人只駭的睜大眼睛，他驚駭的看著巴海，語氣緊張的問道。

每每閑暇下來的時候，鄭芝龍總是會如此感嘆。

而現在……那京師，還能不能回得去，都尚是兩可之間，這太原城可都已經為明軍佔領，明軍已經威脅京畿了。

兩人稍做客套之後，在吳兆騫的刻意問道。

「免禮，漢槎無需客氣。ｗｗｗ•hetｕｂook.cｏｍ.cｏm」

長嘆一聲，怎麼也不曾想到不過短短數年，這局勢就已經發展這般田地的巴海，只是長嘆口氣，那神情中儘是憂慮。

想到這，吳兆騫頓時變得激動起來，而在他離開了總管府往家裡走去時，卻看到附近的一座大宅門前，十余個披甲人正在那裡督促著宅中的人快些上車，而宅子里也是頗為哄亂。

這封信倒是真的，真的是顯親王富綬寫的信，而且信號、口令都是富綬下的，所以自然巴海也沒有絲毫懷疑之處，待吩咐下人帶信差去休息之後，回到書房之中，看著那封信，有些失魂落魄的巴海，好一會，才把信藏於匣中，然後又對親信一番吩咐之後，方才緩步朝著后宅走去，看到認真聽著老師授業的兒子們，巴海神情顯得有些失落，而吳兆騫同樣也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不過他並沒有露出任何聲色，而是在授完課後，走到巴海面前說道。

「不知，朝廷有何用與我兄弟二人？」

「哎，總之的，現在朝廷既然有命，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只管去辦好差事就是了。」

信使的吩咐，讓巴海略點頭頭，然後又只聽那信信說道。

巴海的話，讓吳兆騫的心頭一動，不解的問道。

不用往院里看，吳兆騫也能聽到院中女人的哭泣聲，而在院門外一個面貌黝黑的男人神情惶然的站在那。

看著正的背著文章的兒子，想到現在的局勢，巴海自然想到當初希望兒子們學好文章的初衷，不過是希望將來他們能夠于京中為官www.hetubook.com.com，而不像他們父子一般守于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就在這裏外面有人來報。

「顯親王的密信！」

「王爺的知道你會有不解，所以特意讓小人告訴你，現在這鴨綠江船廠造船運米一事，關係到我大清命脈，那人擅航海亦擅造船，所以朝廷才有意令其戴罪立功，方才令其舉家往船廠，不過需小心提防，以防止其逃竄，若其潛逃，可當即斬殺！」

「誰知道，方才總管府里來人，命鄭家的人在一個時辰內收拾好行李，說是要遷往他地，你瞧，鄭家的女眷正在那哭哭啼啼的收拾著行李呢？」

「想當年我大清入關時，是何等的天時地利，可誰曾想，不過區區十數年，卻又要倉皇出關，數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唉……」

「大人可是憂心此時的局勢？」

來的人是京師過來的信差，他取出一封信來。

「大，大人何出此言……」

在吳兆騫有些失神的時候，兩月前剛從黑龍江巡禮回來的巴海，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后宅聽著兒子們背的文章時，他的略微點點頭，對於吳兆騫的才華，他是頗為信任的，雖說是他是滿洲榜的探花，可是他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點才學，絕無法與吳兆騫相比，所以他才會請吳兆騫代為教授兒子學問。

「報！」

「現在關內到底是什麼模樣，某尚是不知，可是現在恐怕朝廷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了。」

什麼是最壞的打算，自然是撤回關外。

「將其舉家解往鴨綠江船廠，這是顯親王的意思？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