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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的末日應該是一副什麼模樣？應該是一團混亂，應該是人心惶惶，應該是……不，應該說是欣喜若狂！

「大明忠義軍軍正司」銅牌上的字樣表明了他的身份，也是他身份的證明。

「我大明三百年深仁厚澤，天下百姓無不都受我大明養育之恩，思明之心，理應如此……」用抹布擦著櫃面的掌柜如此這般暗自尋思著，看著那些客人的時候，眼睛不由自主朝著外面瞄著。

「用達，你說為師，又有何顏面對江南父老？」

又一次，將木箱鎖上之後，將其塞進床底，掌柜的便出了門，那臉上的肅然又變成了一副卑微的儘是討好的笑容，只是在走出來的時候，他又抬頭看了眼天，自言自語道。

「大全，你先招呼著，我到後面歇一會！」從前堂來到後院，回到房間里，掌柜的從床下取出了一個箱子，打開箱子，只見箱還有一個木盒，打開木盒后，除去兩支自發短銃之外，還有一塊銅牌，雙手拿起銅牌，掌柜臉上的那些多年行商的笑容斂去了，反倒是湧現出另一種神采。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啊……」

「難道，這一天不是老師所期盼的一天嗎？」

這般感嘆著，掌柜的看著這已經被他當成家的酒樓，待到王師克複京師之後，他就會恢複原本的身份——忠義軍軍正司軍正，在過去的兩年間，他一直奉命潛伏在京師，不過他並不負責和-圖-書構建情報網，他的任務就是潛伏與此，等待命令的下達，只是在過去的兩年間，他從沒有接到任何命令，按道理來說，長期的潛伏會讓人麻痹大意，但是對於他來說，似乎並沒有任何影響，在大多數時候，他都和尋常酒樓掌柜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他並沒有忘記來這裏的使命，儘管沒有接到命令，但並不妨礙他用兩年的時間收集了一份情報。

這般一聲長嘆之後，金之俊才沉聲說道。

回頭看著面前的學生，金之俊長嘆道。

心裏這般念叨著，掌柜的半閉著眼睛，與其它人不同，在過去的兩年間，他接觸了太多的漢奸，見識了他們嘴臉，心知對於那些漢奸來說，他們毫無禮儀廉恥之心，若是放過他們，又如何能對得起天下的忠良義士。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些人逃過懲罰……」

「待將來見到軍正丞時，一定要請其追查到底……」

門生的問題，讓金之俊整個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人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可以說受大明四代帝君之皇恩，沐皇恩不可不謂之不重，在崇禎朝時，更是官至兵部右侍郎。但是闖賊入神京后，他先是降賊，后賊退之後，又是降清，仍任原官。降清之後無論多爾袞也好、順治也罷，對其也是信任有加，甚至達到炙手可熱的地步。

王師將至！

「老師，這既是末日，未嘗不是新生啊！」

酒和圖書樓的掌柜聽著正在吃飯的客人們的話聲時，那神情中儘是一副欣慰之色。

按道理來說，對於金之俊來說，現在大明眼看著將恢復河山了，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提心弔膽了，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又豈有絲毫的輕鬆，反倒是更加沉重了。

大明的北伐大軍出太行了！

「往日里，只是尋思著這改朝換代，雖說受以皇恩，可，可……五行自有定數，如此，降順到也情有可願，可降清……」

整整兩年了！

「天怕是要變了……」望著門外，掌柜的便對夥計吩咐道。

座師的這聲長嘆讓程四遠心嘆一聲，然後才說道，

在府宅裡頭，看著那彤紅的晚霞，金之俊卻不似過去那樣，欣賞著黃昏的美景，他只是發出這麼一聲長嘆。

「功，焉能掩其過？」

而在他這麼自言自語的時候，他的雙眼看著箱內的書冊——這箱內的近百本書冊上記載了數萬人，名冊上所列的人名更是不僅局限於京師一地。

他們有過，同樣也有功。所以功過相抵之下，是不會再追究他責任的。只是，在天下人皆知何為漢奸的時候，他們又豈能過得了自己這一關？

「老師，您是有大功于大明的！」

只不過在炙手可熱的時候，金之俊早早的就為了金家做出了另一個選擇——暗自與江北聯絡，從而換取金家不被流放——儘管金家名義上被流放到台灣，但是實際上，卻在ｍ•heｔｕboｏk•cｏm•ｃom舟山，很多和他一樣的事清但是卻早已經為江北發展為眼線的官員家人，皆是名義上被流放至台灣，實際卻是避于舟山。

「老師，其實……」

可是這個消息都已經傳出一個多月了，怎麼還不是不見王師？

無論改朝換代也好，亦或是五行之說也罷，都不曾是聖人之言，聖人教他的是取義成仁，這才是聖人所教，至於其它，不過只是不屑之徒假託之辭罷了。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金之俊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那臉色瞬間變的蒼白，對於已經經歷過太多事情的他來說，在這一瞬間，幾乎立即明白了程四遠話中的意思，他只是搖頭苦笑著，瞧著那夕陽，自言自語道。

「從明從賊又從清……」

除此之外，這兩年他不知將多少情報傳至江北，他不僅是江北的眼線，同樣也是江北的傳聲筒，這兩年，正是藉著像金之俊這樣的降清漢官之口，江北對滿清朝廷施加著各種影響。

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金之俊的神情顯得有些低落，自從與江北暗通之後，他想過很多，曾經的自我麻醉，最終還是變成了笑話。

程四遠的話聲不大，但是落在金之俊的耳中，卻讓他的渾身猛然一顫，然後他驚訝的看著程四遠，好一會才說道。

對於京師外城的那些漢家百姓來說，儘管遭受了十余年的滿清奴役，但是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本，自身的血脈，和-圖-書這城中的百姓，每天都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翹首以待，更是互相打聽著有關北伐的消息。

只不過，對於這京師的數十百姓來說，只要是大明的軍隊那就是王師，但是對於他來說，王師卻有著其它的含義。

這麼長嘆一聲之後，金之俊看著那夕陽長嘆道。

老師的感嘆，讓程四遠選擇了沉默，他知道，老師在想什麼，也許他是番然醒悟，但是這種番然醒悟卻也有著現實的利益，畢竟，一旦大明光復京師之後，像他這樣的從明從順又從清的人，即便是有功于明，最後也只能布衣返鄉，即便是不追究他們漢奸的罪過，但是漢奸的名義卻是他們終生都無法擺脫的陰影，除非……能以大明官員的身份致仕，非如此不能去污名，也只有如此，他們才能讓世人知道，他們當初降清是「無奈之舉」，他們甚至是「受命而為」，他們並不是心甘情願當漢奸。

「用達，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近黃昏啊……」

「末日之相啊！」

兩年了！

「順治十六年，聽說老師奉命為先帝立碑時，曾經得了一樣東西……」

只是，天下何時曾有這樣的好事，不……不是說沒有，有時候，如果抓住機會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能。

程四遠看著背對自己的老師，他端起茶杯，淺嘗了一口茶，然後笑說道。

沉吟片刻，程四遠看著神情低落的金之俊，然後低聲說道。

「夕陽無限好，只是和*圖*書近黃昏，金某人一生苦心經營，到臨了，卻仍然是大節不存，如此，將來又有何顏面對後人啊！」

金之俊確實有大功于大明，當初若不是他提議福建派兵進攻台灣，忠義軍水師又豈能在基隆全殲清軍，從而導致福建清軍主力喪盡，再也無法對萬年造成威脅，如此才有了後來朝廷可以安心居於福建，而無須顧忌其它。

搖頭苦嘆著，金之俊自然也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說什麼提到「十不從」的一番苦心，縱是百般借口，也不是他當漢奸的借口。

「這一點，你比為師強，為師等人，枉讀了一生聖賢文章啊……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金某人枉讀一生文章啊……」

「太陽就要落山了……」

王師何日將至？

「待到王師收復了京城，到時候……」掂量著手中的名冊，他自言自語道，這份名冊與其它的名冊不同，這並不是情報網組成的人員名單，而是一份漢奸名冊，是他通過各種渠道羅列的獲得的信息彙集而成，名冊中的漢奸，不僅僅有官員，還有商人，甚至尋常百姓，為官者他們助紂為虐，而商人則與滿清沆瀣一氣，至於尋常百姓，更是在滿清入關時，或許主動剃頭或是出賣忠良，總之，對於這些漢奸是形形色|色的，但是有一點是共通的，他們都曾背叛過自己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