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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所跪何人！」

此時堂上堂下頓時僵住，誰都沒有想到這張益宗會如此的大胆，居然敢在這堂上如此訓斥大人。

想到最近幾月來，這潼關內越發浮燥的情緒，湯斌的心裏不禁就有些擔憂，不過想到關內的六百滿洲大兵，心底旋即松下一口氣來。只要有滿洲大兵在，那些人便翻不出花來。

只是於他來說，他是清官，但更是大清之官，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屢次拒絕楚王等人的招降。

「爾等本為良民，奈何從賊！既然爾等一意尋死……」

湯斌愈聽眉頭皺得愈緊，那心頭更是猛顫著，見這人猛的把話鋒指向自己，一時心虛的他居然只覺得心頭一慌。

「巡道，你如此惜老，在下理應之，可若是在下安受，就必須剃頭，弘光元年，清虜入寇，剃髮易服，我潼關百姓為護幾縷髮絲，死者豈止萬余？在下當日惜命，剃髮從虜，今日若是再行剃髮，又豈能對得起家祖，家祖當年追隨高皇帝起兵反元，為的是我漢家兒郎不為蒙韃之奴，當初在下為保性命，不惜苟且偷生，剃髮從虜，今日若是再剃了這頭髮，只怕便是死，也對不起列祖列宗了，倒是大人您……」

聽到要砍腦袋，原本還有些害怕的張益宗，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原本跪著的他站起身，自嘲道。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和-圖-書姓苦；亡，百姓苦。」

搖搖頭，郭明臣只是苦笑道一下。

「傑林，你我先祖皆隨高皇帝起兵蒙元，當日剃髮已經蒙羞，有辱先人，難道今日還要辱沒先人名聲嗎？今日天下已經重歸大明，這清虜又豈能長久，我二人今日一同身死，自有顏再見先祖，真正是大丈夫平生應做之事，又何需如此氣沮！」

周圍山連山，峰連峰，谷深崖絕，山高路狹，中通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往來僅容一車一馬。過去人們常以「細路險與猿猴爭」、「人間路止潼關險」來比擬這裏形勢的隆要。千百年來，這潼關不知見證了多少的王朝興衰，見證了多少歷史的滄桑。

好友的話讓張益宗感到一點寬心，

「爾等可知為何被拿于衙門？」

姦細？

「你祖上亦曾隨高皇帝起兵，湯家世代為我大明之官，可為我大明閥閱舊族，沐皇恩之重遠甚於我等，今日卻甘願助紂為虐，為清虜驅使，如此，又焉能對得起祖宗？」

只不過，現在，對於這城內外的百姓，他卻並不怎麼信任，因為明代中期以前，潼關城裡基本沒有普通居民，全是駐守關城的士兵。這些士兵就地于關城附近的土地，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清朝。由此形成了潼關與別處不同的彪悍民風，和特殊的風俗人情。潼關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土著很少。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當年駐守的兵士、和-圖-書將領後代，就像現在潼關姓顧、張、郭的人，大多是潼關守將的後代。

令箭扔在地上時，湯斌默然久之，只得揮揮手，

說罷，他直視著湯斌，平靜地說道。

堂中跪著的張益宗和郭明臣齊聲答道。

于潼關任上，湯斌最喜歡的就是于城牆上欣賞這古關口的雄偉險奇。一邊莽莽蒼蒼的群山，一邊是滔滔黃河，而他腳下則是樸拙厚實的古城，每當身於此處，他總能夠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感，當然他還喜歡民風淳樸，潼關人都很直爽、豪氣，很少拐彎抹角。

這些人……心在明朝啊！

「回巡道，在下與友人于相聚時被官兵拿下，實是不知為何。」

「念爾等亦只是一時間糊塗，不過只是初犯，立即剃髮從本朝之發制，罰銀十兩，若是再犯必定嚴懲不貸！」

張益宗完全是一副不知為何的模樣，湯斌的眉頭一鎖，這人當真是不知道為何嗎？

突然兵士的傳報，讓湯斌的眉頭一鎖。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互相望著彼此，他們原本只是因為想到這天下即將光復才心有所想，穿上放于箱中的衣裳去祭祖告慰先祖，可誰曾想卻於半路碰到滿洲大兵，然後被拿到官府之中，現在卻要賠上性命。

「本官不意殺人，只可惜爾等為何不異性命？」

來到了衙門裡，坐在堂上，在衙役門的「威武」聲中，他總算是看清楚了所謂的姦細，是兩個穿著明式衣裳，頭上已經留https://m.hｅｔｕｂｏoｋ.coｍ.cｏm出數尺短髮的百姓。從兩人那絲質的衣賞上看去，這兩位家境應該頗為殷實。並不是尋常百姓，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是賊寇的姦細。

「罷、罷、罷……」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躲避著面前這兩人，尤其是在看到張益宗那臉上的嘲諷時，他的心頭更是為之一亂，但也只是那一瞬間，然後他卻又迎著對方看去，那神情中原本的慌亂也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啪！」

「來人，將兩賊押下去！」

猛然一拍驚堂木，湯斌問道。

「這跪久了，膝蓋也軟了，今日，張某卻是不能再跪了，再跪，可是在辱沒祖宗的。」

「這，這……」

「爾等為何不遵朝廷發製法度，難道不知我大清自有法度在，發制、衣冠皆須遵守本朝之制？」

「本官便成全爾等！爾等需記得，非是本官不仁，而是而等執迷不悟！」

「哼哼，本官原念爾等只是初犯，還想要放你一條生命，可你這賊子，不知報效朝廷恩典，反倒甘心從賊，實是可惡——難道，你就不怕本官砍你的腦袋，以正國法。」

「今日便與兄一同成仁取義吧！」

看著正氣凜然的張益宗，湯斌舔舔嘴唇，他幾乎是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人，就在此時，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郭明臣此時顫抖得十分厲害，那顫惹抖篩的模樣，更是讓他的心頭一動，立即喝問道。

儘管心下有些疑惑，但他還是走下和-圖-書了城牆，儘管他只是潼關道員，本來按理並不需要屬理地方事務，但是因為潼關縣令棄印逃跑，這潼關縣一直無人屬理，所以才由他暫時代理。

儘管他祖上湯寬是滁州來安縣人，曾追隨高皇帝起兵，以後世代為官，七世祖湯庠遷居睢州。可是這並不妨礙他于順治九年出仕滿清，自從七年前出任潼關道元之後，這七年他于潼關任上可謂是任勞任怨，因為官清廉在潼關一帶也是頗有名望。

「大人，抓到一個賊寇的姦細！」

看著被押上囚車的兩人，湯斌不由的長嘆口氣，

面對這樣的反問，湯斌一怔，嘴角嚅動了一下他的嘴唇和喉嚨嚅動著，頻頻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又一次，置身於潼關的城牆上，凝視著遠物的黃河，頭戴紅頂子，身著青色官袍的湯斌卻是神情凝重的吟起張養浩的這首《山坡羊·潼關懷古》，待吟至「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時候，他的神情中儘是一副落寞更多的卻又是何惜，最後又長嘆道。

衙役便把這兩人押出了堂中，然後打上枷鎖，往法場押去。

「死何懼？」

「郭明臣，你是欲於此人一同赴死，還是欲報效我大清？」

被好友這麼一說，郭明臣的兩行熱淚撲簌簌地滾到又黃又瘦、帶著很深的皺紋的臉頰上，又滾迸的花白鬍子里。

「押往法場，立時行刑！」

湯斌大聲喝問道，他並沒有直接將這兩人定為「姦細」，而只是指責他們未能遵守朝廷法m.hetubook.com.com度。

這聲感嘆之後，凝視著已經盡落入賊手的中原大地的湯斌，那神情中儘是心痛的模樣。

湯斌的寬容倒是出乎跪于堂中的那兩人的意料，他們更是詫異抬起頭來，看著這台上的道員。

「這賊寇為一已之私，不顧天下萬民福祉，造反生事，實是可恨至極，難道他們就不知道，今日聖天子在位，便是天下萬民之福嗎？」

湯斌單手按桌站起身來，伸出手臂取令箭時，嘴中說道。

跪于地上張益宗，聽著湯斌的斥責，雖是有些詫異，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說道。

被這麼一問，原本就已經膽戰心驚的郭明臣忽然伏地，然後便葡伏不起了。張益宗見狀，忙上前扶起好友，厲聲激勵道。

潼關位於關中平原東部，雄踞秦、晉、豫三省要衝之地。潼關的形勢非常險要，南有秦嶺，東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連城；北有渭、洛二川會黃河抱關而下，西近華岳。因為潼關地處黃河渡口，位居晉、陝、豫三省要衝，扼長安至洛陽驛道的要衝，是進出三秦之鎖鑰，所以成為漢末以來東入中原和西進關中、西域的必經之地及關防要隘，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素有「畿內首險」、「四鎮咽喉」、「百二重關」之譽。

「回巡道，在下潼關縣張益宗（郭明臣）。」

從脊背間泛出一股冷意，湯斌眈眈怒視著張益宗，儘管他人的訓斥讓他面紅耳赤，坐立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只能咬牙橫心往下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