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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鬆動讓顧炎武的心頭一陣激動，於是便試探著問道。

「也不能用漢制，若是用漢代的郡國制勢必需要向各藩派遣官員，這必定會引發朝藩權爭。中央官員與藩王爭端一起，必定有一方謀權，一方削藩之故，自然會重蹈封國起亂的覆轍，而且派遣官員會加大朝廷的開支。」

而現在，陛下的決定，顯然是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如此，天下人自然可遷移夷地。」

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朱明忠在很長時間內都說不出話來，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在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想到了當初為何會以他為內閣閣臣，也許是為了平衡。但在另一方面，他的保守同樣也在牽制著自己的激進。

朱明忠看著顧火武反問道。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好奇。

「這確實也是個法子，可你想過沒有，藩有兵，必行亂，若是封其于夷地，其是否會為禍朝廷？導致天下紛亂？」

因為顧炎武本身就是封國建邦的支持者，至於張煌言等人人也不反對。經歷了甲申天變之後的大明精英，大都是封國建邦的贊同者，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相信如果當年諸王「藩屏中央」不變，就不可能會有流寇作亂，也不可能會有清虜入寇，甚至不可能有建奴崛起一說。這當然是對過去的一種反思。他們一直在反思。畢竟經歷了那種天下大變的亂局之後。他們總是要反思反思為什麼？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

「朝廷除了向諸藩派遣史官掌邦國之志以外，不在諸藩派遣任何官員。其國不能自主，封建又有何意？」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將來這一切再一次上演。

但是在夷地不同，宗室所要面對的是遍地的生蠻土人，他們必須要通過持續不斷的鎮撫，才能維持自己的統治，如此非但耗費了他們大多數精力，也使得他們必須加強與朝廷的聯繫，以獲得朝廷的支持。哪怕是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有作亂的心思，也沒有那個膽量。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一旦他們領兵離開了封地，到時候就很有可能土人作亂，沒有任何人會去冒這個風險。

絕不是諸侯國！

猛然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朱明忠還是忍不住有些詫異。詫異為何王忠孝也知道這個名詞。

「行周制，我大明，同樣也是天下共主！」

也正是那些人把邊域變成了內地。在現在同樣也可以使用這個辦法。

這一句「人離鄉賤，物離鄉貴」，讓閣內君臣四人都陷入沉默，他們只是站在那裡，誰都沒有說話，畢竟這是事實，離開故鄉之後，于異地無親無故，失去了依靠，必定遭人輕視。

陛下的這句話，讓張煌言、顧炎武三人皆是一愣，他們很難理解，什麼是藩屬，什麼是諸侯國。

想到那個已經自鎖國門的鄰居用「一國一城令」把大名的實力削弱大半，這確實可以加以借鑒，不過也不能完全借鑒。朱明忠笑說道。

「日本德川家康的這個辦法，倒也不錯，可以限制藩王的實力。不過，這一國一城，雖說不錯，可卻不一定完全適合南洋，畢竟，南洋既有熟地，也有生地，可熟地有土，生地有蠻，撫土招蠻，各有不同，自然要因地制宜……」

這句傳到三人的耳中，只讓他們三人無不是心頭一驚，儘管張煌言、顧炎武、王忠孝他們三人都不同程度上支持分封制，但是他們的觀點卻不同，張煌言主張的是恢復開國初的大明祖制，也就是「惟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賜土」的。有別於周、漢的分封制。而顧炎武則主張漢制。至於王忠孝則傾向於日本的「一城一國令」，藩王可以領兵，甚至可以理政，但只有一城之地、一城之兵，一城之稅，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對中央造成任何威脅。如此既可以達到屏衛中央的目的，又能令他們的力量都www.ｈｅtｕboｏk•coｍ.ｃoｍ在控制之中。

「文正。」

封宗室建國於夷地！

土人！

隨後王忠孝又是一聲長嘆，如非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離開這裏。

為了能夠保障移民，他反覆想過多少辦法，都覺得不甚妥當。顧炎武的「封藩移民」確實還算是溫和適中的措施，而且相比于流放這個辦法更為合適。更容易讓人接受。

顧炎武道出了這些話后，朱明忠並沒有表露任何態度，封藩于夷地，借府衛移民，這確實是一個促進移民的辦法。在沒有戰亂的影響下，軍事移民是最為穩妥的移民。畢竟，移民過去的並不僅僅只是士兵一個人。

又一次這個建議在朱明忠的耳邊響起。又一次他聽到了閣臣的這個建議。對此他並不覺得奇怪。

「古往今來，主動移民者，莫過於戰亂，晉時五胡亂華，天下大亂，中原士族相隨南逃，衣冠南渡；再到靖康之亂，建炎南渡，皆是人們避亂南方並落地生根，衣冠南渡多崩奔，若非是為避亂，百姓又豈願意離鄉？況且，現在天下已經承平，朝廷欲令百姓遷移海外，恐怕縱是有良法，亦不能令其離鄉。」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非是迫不得已，誰人願意離鄉？」

說白了，也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權利。為了從藩王的手中把權利得到自己的手裡。這正是漢代郡國制最大的不足。

王忠孝的話，讓朱明忠的眼前一亮，他隱約的似乎看到了一種可能，就在他思索的時候，王忠孝繼續說道。

沉吟片刻，眉頭緊鎖間，朱明忠已經在心裏作出了一個決定。

這正是封宗室于藩地最大的優勢，無論是漢代的七國之亂或者晉的八王之亂，亦或是永樂的靖難，他們之所以起兵，最根本的原因是其分封的地區，都是已經開發的富庶地區，那裡的百姓都是他們的子民，那裡的財物都是他們可以取得的。他們即便是起兵，也沒有內患和*圖*書之憂，不需要擔心後方有人作亂。

但是在另一方面，面對封建的誘惑。卻又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動那個念頭。

如何才能讓百姓願意移民，而且是還是移民到滿地蠻夷的海外？

「不過，即使是如此，漢代的七國之亂，晉代的八王之亂，可為水鑒。分封超過一定的規制、限度，馬上就會生出禍來。所以，即便是分封夷地，也要限制其規制。臣以為可以效法日本的『一國一城令』，以限制各藩。」

「老了就容易添病，不妨事的。」

「陛下，行周制……」

所以，如何才能讓百姓願意移民過去，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封建是天下混亂的開始。設立不利於統一的封建制度，必定會導致戰亂，統治如此幅員廣大的帝國必須保證中央集權，是絕不可以分權的。

片刻后才反應過來，現在的朝廷官員並不像滿清那個時候的官員，對於世界是一無所知。

之前王忠孝提及土客衝突官府扮演的角色時，朱明忠首先想的就是英國建立的殖民帝國中，英國在那些自治領中所扮演的角色，相比于幾乎完全自主的諸侯國，一個改良的自治領的模式，反倒更適合「大一統」的分封。

在猶豫之間，朱明忠斷然說道。

「一國一城。」

為什麼官員們會主張削藩？就是因為他們是夾在皇上與藩王之間，做起事情來自然是束手束腳，感覺備受牽制，尤其是受到藩王的牽制，而且與藩王之間也會因為權力的分配而不斷發生矛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主張削藩。

王忠孝立即道出了陛下的想法，就在他想要繼續說話時，突然覺得一陣心慌耳鳴。朱明忠早看見了，連忙問道。

「長儒，你臉色有些不對，是不是不舒服。」

「既然是夷地，那就不能再用只領兵，而不治民的舊制，畢竟，他們要撫招土民，令其歸屬華夏。」

「陛下，黔國公鎮守雲南，撫有蠻夷近三百余年，和圖書直到弘光元年沙普之亂，武定土司吾必奎仍聲言『既無朱皇帝，何來沐國公。』，西南苗蠻，雖撫攬千余年，至今仍有生熟之分，如此可見，撫有蠻夷，非四五百年而不能見其效，以客領土，以漢制夷，以少撫多，本就不易，以臣看來，至少四五百年內，各藩必定緊隨朝廷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

「陛下，是想以此來阻止諸侯紛爭吧。」

「這藩屬可以內政自治，也可以制定自己的法令，也有自己的軍隊，但只有大明才有宣戰……」

「那，以陛下看，這，若是分封，是行我皇明舊制，亦或是周制，或是漢制……」

王忠孝點點頭，本就是福建人的他，自然能從在福建老家時，所遭遇的土客之爭中，理解其中的關鍵，其中的關鍵就是平衡。

就像幾百年之後的新疆建設兵團一樣。他們過去的並不僅僅只是自己而是有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妻子，最終，他們在那裡落地生根，在那裡繁衍生息。

王忠孝勉強笑道，

已經做出決定的朱明忠繼續說到。

「陛下，那裡皆是夷地，當地土人多，而國人寡，藩王就國之後，勢必要率領軍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撫有蠻夷，如此方才能令其屬以華夏，土人尚未歸化，藩王又豈敢棄以朝廷。」

思索片刻后，朱明忠便說道。

「天下只有一個天子，就是大明的天子，是天下的共主，至於各藩，就是我大明的藩屬，但絕對不是諸侯國！」

他們同樣渴望了解著外部的世界。當然也包括日本，而且在另一方面，因為福建與日本的貿易聯繫很多。所以他知道這個詞倒也不奇怪。

可是那臉色，卻依然極為難看，朱明忠連忙吩咐侍從請太醫，同時勸止他，讓他好好休息。君臣之間的對話自然也就結果了，當天晚上，正批閱摺子的朱明忠得到侍從的稟報——次輔王忠孝去世……

「這是為何？」

「如兩廣、福建，既有土著，亦有客家，和圖書土客混居其中，往往為爭田土、水源以至於些許財物，土客紛爭時有發生，彼此之間甚至更是撕殺不斷，可土客無論何方勢大勢小，于官府都是畢恭畢敬，唯恐官府偏坦一方，而於夷地來說，我大明朝廷就是官府，藩王是客、土著為是土，朝廷只需要持以公允，既可讓雙方都離不開朝廷……」

沉思片刻之後。朱明忠拿起了筆，然後于紙上寫道。

因為陛下決定行周制！

顧炎武的話讓張煌言頗以為然的點頭贊同道。

其國不能自主，封建又有何意！

「陛下，若封宗室建國於夷地，為保宗室于不失，必將復建三衛，三衛者萬人之眾，一丁一家，如此一藩既有萬戶遷於海外，加上臣屬，姻親，每藩少則萬戶，多則數萬戶，令其于夷地建王城，待王城築成，城周必定皆盡墾為熟地，待兵戶定遷之後，親朋相傳，勢必有人甘願滔海，長此以往，待到百姓皆不以為夷地為惡地，不以移居為流徒，自然也就甘願移民夷地了。」

一句「因地制宜」實際上已經向他們三人表明了態度——陛下不反對封宗室于夷地。

「如此，各藩自然不敢心懷異志，畢竟，以客領主，以少領多，本就易遭土人反抗，各藩需要朝廷的種種支持，尤其是人丁，各藩需要國內遷去的國人，以維持其統治，畢竟國人愈多，統治就愈為穩固。」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顧炎武面對陛下長揖道。

「如陛下欲以海外移民，以緩和中原地窄之憂，臣請陛下封宗室建國於夷地！」

千百年來，對於習慣了中國中心論的國人來說，於他們的眼中，只有中國才是最為富庶的，其它地方都是蠻夷之地，都是不適合生存的地方。像南洋那種地方更是遍以瘴疾的惡地，非到萬不得已，誰願意過去？

到那樣的地方，甚至比流放更為可憐。也正因如此，一直以來，朱明忠才會選擇以流放為主要的移民方式，可是這種方法顯然長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