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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要死了么？」

城頭之上，百姓們頂著箭雨不斷扔下滾木礌石，轟隆砸下之聲，混合著攀登城牆者的慘叫聲。

那是山洪咆哮一般的蹄聲。

這時只聽那個突厥人狂笑說話，是那種很生硬很難聽的漢語，似乎是說：「漢人，綿羊，一刀，就死……」

此面城牆屬北，正好是突厥人南下奔襲的第一線，范陽城總共只有兩萬守軍，卻把九千人調到了這邊的牆上。

什麼是三息？

他漸漸開始感覺自己的雙腿發軟，這時忽然聽到城頭為之一靜，似乎天地間的聲音都沒了。

城太大，人太多，所以短時間無法撤出，也沒有膽量離城撤出。

嗡嗡嗡！

戰士們下意識躲開，那些搬運滾木礌石的百姓同樣躲到一旁，有個百姓似乎和說話漢子相熟，開口笑罵一句道：「牛牛你這傢伙，真是能吃也能拉，別人的木桶都不滿，偏就你的咣咣噹噹往外冒，你這是想抵抗突厥蠻子呢，還是想把我們先臭死？」

夜冷霜來，有風呼嘯，這時忽然空中傳來一陣臭味，城頭上的戰士們忍不住以手掩鼻。

這他媽直接要求三個喘息讓人做出決斷，突厥人分明就沒打算范陽城會投降。

因為這城的百姓實在太多了。

彷彿一語驚醒夢中人，整個城牆忽然亂做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掀翻了多少大鍋，也不知自己到底燙死了多少突厥人。

就在兩日之前，全城已經嚴戒，四座城門全天關閉，守城戰士分為hetubook.com.com晝夜兩班輪歇。

月色之下，只見遠遠一股塵土狼煙，遮天蔽日，密如煞雲，陡然眾人覺得眼前一黑，視線中全都出現了數之不盡的黑影。

溘然長逝！

他茫然抬頭，這才發現整個城牆已經全是突厥人，百姓們死了一地，戰士們血肉模糊，但見一個突厥人手持彎刀，正在慢悠悠抽離他的胸口。

幾十萬大軍齊射，攻打九千戰士駐守的城牆，如此強弱差距實在太大，城頭上不斷有戰士栽倒下去。

說著放下扁擔，木桶咣當一聲，桶里屎尿飛濺，差點歪倒傾斜。

「不能讓他們爬上來……」

旁邊一個軍士瞪他一眼，怒喝道：「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舉桶倒金汁，你難道想等突厥雜碎殺上城牆，然後跟他們講講道理嗎……」

……

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有血在冒，似乎是自己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聽城牆上有人狂吼怒喝，大叫道：「趴下啊，全都趴下……」

三十幾萬百姓趕路的速度，絕對比不過突厥的騎兵快，一旦撤城離開失去防守，迎接百姓的只有屠殺。

據大唐武德九年的戶部勘察所載，范陽此城編眾足有八萬余戶，生活人口高達三十七萬之多，建有兩大軍倉，堪稱大唐門戶，便是放眼整個中原，范陽也是排名前十的重鎮。

城頭上的百姓們驚慌失措，唐牛牛仍舊獃獃舉著木桶，滿臉愕然道：「這些突厥和-圖-書雜碎這麼不講道理么？」

那百姓哈哈兩聲，指著他道：「大名還是牛牛，唐牛牛。」

果然只聽那生硬漢話再次狂吼，厲喝道：「一，二，三，兒郎們，殺，漢人既然不降，與我屠絕此城。」

突厥人在九座邊陲重鎮沒能搶到糧食，無奈之下不得不加速開始行軍，如此終於被他們搶到一次先機，百萬大軍瘋狂衝到了范陽城。

惡狠狠對著突厥人砸去。

唐牛牛喃喃一聲。

這一章很悲壯，送給剛去世的讀者！

唐牛牛獃獃舉著木桶，甚至連手上沾滿了屎尿都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平頭百姓，這一輩子何曾經過如此巨大的場面。

那些漢子挑著木桶上牆，其中一個臉色黝黑的不斷招呼，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免得髒東西濺到身上哇。」

此時他正好跑到一口大鍋前，燙爛的雙手剛剛按在大鍋邊緣上，陡然覺得胸口一疼，他獃獃低頭望去。

「哈哈哈，燙死你們這些狗雜碎！」

不，那不是黑雲，那分明是黑壓壓的箭雨，那是突厥人的箭支齊射，遮天蔽日，數之不盡。

可惜話未說完，唐牛牛已經舉起木桶，然後對著大鍋轟隆一倒，空氣里的臭味更重了。

三息就是三個喘息……

轟隆！

彷彿是受到草原寒風的影響，范陽的夜晚忽然也變得冷厲，整座城池，黑燈熄火，城中到處冷冷清清，街面上不見一個行人出現。

陷入獃滯的唐牛牛打個哆嗦，下意識把雙手m•heｔubｏoｋ.ｃｏm.ｃom按在了大鍋上，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人掀動了整口大鍋，鍋中沸水混合屎尿，轟隆一聲傾倒下去。

因為這座城池太大了。

有人下意識回頭，正好見到幾十百漢子登上城牆，漢們子各自挑著一副扁擔，扁擔兩端各自掛著一個木桶。

……

只這一輪弓箭齊射完畢，最少有五千戰士橫死當場，剩下的戰士們發瘋般射箭反擊，同時不斷狂吼大呼，焦急喝道：「滾木礌石，滾木礌石啊，金汁，倒金汁啊……

那突厥人沒想到他臨死反擊，瞬間竟被大鍋砸倒在地。

空氣中的惡臭就是木桶里傳來的。

突厥人，來了！

整整一大鍋金汁，直接把突厥人燙死，而唐牛牛怒眼圓睜，用盡最後力氣嘶喊道：「漢人不是綿羊，你們突厥人才是，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唐牛，我不叫唐牛牛，我殺了很多突厥賊，啊哈哈哈……」

這些繩索的鐵鉤頓時掛在牆上，突厥人嗷嗷吼吼著攀登而上，彷彿只是眨眼之間，整個城牆密密麻麻爬滿了人。

他自己都沒有注意，自己的雙手已經被熾熱的鐵鍋燙爛了，這時的他彷彿陷入一種狂熱狀態，只知道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奔跑，狂吼，然後掀翻一口一口大鍋，傾倒金汁燙死那些突厥雜碎。

傍晚之時有斥候回來探報，言稱突厥大軍已到三十裡外，他們今夜必然會攻打范陽。

黝黑漢子咧嘴一笑，騰出一隻手擦了把汗，憨厚道：「俺勁和_圖_書大，所以多挑一些，什麼叫能吃也能拉啊？這木桶里可不止俺一家的存貨！俺收集了好多家，最後這才裝滿兩大桶！」

幾個戰士實在忍受不住，忽然彎下腰直接就吐了。

夜空忽然劇烈震顫，震的耳膜刺痛難忍，唐牛牛獃獃轉頭，駭然發現整個夜空籠罩了一層黑雲。

也就在這時，猛聽城牆有人厲喝一聲，狂吼道：「敵襲……」

唐牛牛陡然大怒，他感覺受到了莫大屈辱，人死之前彷彿迴光返照，他也不知哪裡來的神力，竟然一下把大鍋舉了起來。

黝黑漢子扭捏兩下，似乎感覺有些羞赧，低聲道：「叫俺唐牛行不行，叫俺唐牛，不是唐牛牛。」

范陽不是空城。

嘔嘔！

唐牛牛忽然又道：「劉大叔，你讓讓，俺要往大鍋里倒木桶了，您可千萬不要濺到身上屎！」

但是在范陽城的城牆上，卻有幾千名戰士嚴陣以待，又有數萬百姓來回穿梭，不斷將守城之物搬到城頭。

放眼一望，黑壓壓全是騎兵，雙耳之中全是轟隆聲響，腳下的城牆分明在不斷顫晃。

「讓一讓，讓一讓啊……」

所以這座城只能硬著頭皮守。

城牆上每隔二十步，架著一口巨大的鐵鍋，鍋底燃燒著熊熊烈火，鍋中是滾滾沸騰的開水。

說到這裏停了一停，抓抓腦門又道：「劉大叔，您以後不要喊我牛牛，俺都說上媳婦了，您以後喊俺的大名行不行。」

眾人正要責怪他魯莽，猛聽夜色深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幾個和_圖_書嘔吐的戰士臉色一緊，下意識把耳朵貼到了城牆上。

其實不用貼把耳朵到城牆，單憑雙腳已經感覺到晃動，但聽遠處那個聲音由小及大，傳播的速度簡直快到極點，彷彿剛才還是小小雨點，轉瞬之間就變成狂風怒雷。

雖然砸死不少突厥人，但是更多的突厥人還在攀登，一旦上了城頭，轉眼就是屠殺。

然後，再飛奔，再狂吼，再掀翻大鍋。

突厥人忽然分出一支上萬人的騎兵，這些騎兵瘋狂揮舞一根帶鉤子的繩索，他們急速衝鋒而至，奮力將繩索往城頭扔上來。

一個『嗎』字還未喝完，陡見這個軍士渾身一僵，唐牛牛隻聽噗嗤一聲悶響，駭然發現軍士的胸口|射穿一支箭。

這玩意就是金汁，乃是古代守城利器，沸水將人燙傷，屎尿讓傷口感染，他這一口大鍋的金汁，最少弄死了十幾個攻城的人。

突厥騎兵實在太快，彷彿才一出現就衝到近前，吱，忽見一支響箭由城下飛來，緊跟著就聽一個生硬的漢話響起，厲喝道：「范陽之城，開門投降，三息若是不降，全城盡皆死絕。」

滾木礌石是守城利器，可惜數量實在太少了。

唐牛牛聽著下面的慘叫，忍不住大笑出聲，他飛奔又跑向另一口大鍋，狂吼著再次掀翻傾倒下去。

那百姓連忙跳到一旁，捂著鼻子道：「你這孩子，毛手毛腳……」

九千戰士聽著很多，但是萬事最怕對比，城下的突厥騎兵簡直不可用數字計，那種黑壓壓的逼迫感任誰見了也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