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個簡易的災民營地，再也沒有了死氣沉沉，即將熄滅的篝火再次被燒旺，老人們歡天喜地開始熬煮濃粥。

少年少女相擁站在荒野，卻不知在極遠處有人遙遙而看，那是一個滿臉刀疤的老人，忽然發出一聲很是滿意的笑。

換做任何一個不會武功的也是這樣，從高速奔跑的坐騎跳下來肯定站立不穩。

李雲隨即面帶哭笑，轉過頭來看著老頭，笑呵呵道：「老人家，如果您說的那位王爵叫李雲，那可說的就是我了，不過有一件事您沒說對，我封王爵不是因為天生神力。」

轟隆！

砰！

任誰一連十幾天都是喝粥，看見粥碗都會是他這種反應。

雖然難吃，但是能活命。

「希望如此吧！」

這一路之上他不斷救濟災民，每次災民煮粥都要給他最濃的一碗，百姓們心意是好的，可是李雲真的喝不下去。

大龜飛速狂奔，李雲站在龜上放眼眺望，忽然看到路旁有個篝火未熄的小營地，他下意識認為又遇到一個逃荒的災民隊伍。

一個『有急事』的事字尚未說完，剩下的話語再也說不出來，他目光直勾勾盯著一個方向，那裡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女。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旭日陽光之下，大龜背上的骨刺十分猙獰，它是一個龐然大物，孩子們在它面前都是小不點，然而如此不相稱的彼此雙方，卻能歡聲笑語一起玩耍。

這次阿瑤感覺的很清楚，知道不是自己太困造成的假象，她雙手攥著野草，茫然抬頭而望，漸漸聽到北邊有某種聲音，似乎正在不斷向著這裏接近。

大龜昂昂兩聲，又把小孩拱倒在地。

那是一隻大龜。

龜上站著一個少年！

他連續在地上打滾，足足滾了十幾個跟頭，等到力道卸掉之時，恰好停在了女孩的腳下。

它的腦袋很大，但是動作很是輕柔，它緩緩晃動腦袋，力道柔和碰觸每一個小孩，忽然又是『霸下霸下』兩聲，大腦袋輕輕把小孩拱倒在地。

說著雙手一起用力，他把阿瑤死死攬在懷中。

……

砰！

然而，地面又顫動一下……

李雲登時一呆，這說法還是頭一回聽見。

而不是挖野菜……

挖和圖書野草！

老百姓見識不高，然而對恩人的感謝發自真誠，她們不懂得太多表達，於是給李雲盛來一碗最濃的粥。

李雲怔了一怔，感覺這老頭說話有些沖，跟吃了炸藥似的，也不知哪裡來的大脾氣。

老人緩緩擺了擺手，語氣淡淡道：「老朽只是個普通人，你不用懷疑我是前輩高人，老朽只是想跟你說個故事，這個故事可能關係到你的安危……」

李雲狂吼一聲……

老人連續幾次說失去力氣的事，終於讓李雲心中微微一動。

怪老頭昨晚沒回來，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尋找獵物，因為這一代全是平原，方圓五十里連個兔子都沒有。

阿瑤有些茫然，隨即苦笑一聲，她以為自己是太困陷入迷糊，於是使勁甩甩小腦袋清醒一下。

老嫗們心滿意足得到答案，再次用乾枯的手掌摩挲一下小孩腦袋，滿臉慈祥誇一句道：「乖，去玩吧，等會過來吃飯，今天咱們吃濃粥。」

「這怎麼還成蠻力了？」

人只要不死，力氣哪有用完的一天？

逃荒的人太多，野菜已經沒的挖了，現在得挖野草度日，然後把草根砸爛做成菜糰子。

李雲心裏一酸，眼角瞬間濕潤，他死死抱著這個傻丫頭，看著她面黃肌瘦凌亂的髮絲，柔聲道：「傻妹子，你才瘦了。」

小孩們一擁而上，伸出小手想去摸它。

她雙手再次刨土，繼續挖著野草。

阿瑤悄悄離開營地……

但是不要緊，李雲銅皮鐵骨不怕摔。

她的視線之中，隱隱出現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轟隆而來，不斷向這邊接近，由於速度極快，轉眼便能看清……

聽起來，像是奔跑一般。

自始至終，阿瑤一直獃獃滯滯，直到感覺一股男子厚重的氣息，阿瑤才從茫然中驚醒。

她艱難跋涉兩個多月，再苦再難也沒有哭過，然而這是趴在李雲懷裡，她只覺得眼淚怎麼也制止不住。

大龜的腦袋努力低下來，低的幅度已經完全貼在地上。

「哈哈哈，大龜龜，你又使壞，你又使壞……」

小孩們哈哈歡笑，爬起來又去摸它，口中大叫道：「你每次都把我們拱倒，但是你很快就拱不倒我們啦ｈeｔubooｋ•ｃｏm.cｏｍ，我們快要長大了，長大了不怕你來拱！」

她趴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往前挪，目光死死盯著荒禿禿的地面，因為最近睡覺實在太少，她兩隻眼睛有些紅腫，但她努力盯著地面，不肯放過一根野草。

……

說話之間，大龜拉著巨車已經轟隆馳過，因為聲音太過巨大，把篝火旁邊的老人小孩都驚醒。

這一刻，天地都變了……

李雲哭笑不得，張口準備辯解，哪知老人猛然手臂一揮，氣呼呼道：「老朽不想聽，也不喜歡聽，老朽只知道一件事，你的父親如果失去天生神力，他仗著功夫照樣可以保護自己，但是你若失去了一身蠻力，恐怕時時刻刻都有危險……」

「難道是巨大的野獸？」

「怎麼著？嫌棄老朽說話難聽？」

他正要開口說話，哪知老頭已經一屁股坐下，氣喘吁吁道：「行禮就免了吧，先讓老朽喘口氣，為了抓這幾隻兔子，我差點沒把老命搭進去。人老了，畢竟不如年輕人，這才跑了沒幾里路，渾身已經沒了力氣，可不比有些年輕人，活力四射永遠不知道累……」

啥叫力氣忽然沒了？

大龜擁有翻江倒海的萬斤之力，拱倒小孩的時候卻無比溫柔，它口裡一直發出『霸下霸下』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和好朋友打招呼。

砰！

李雲忽然鄭重拱手，沉聲問道：「敢問前輩，您是何人？為何一直要說，我會失去力氣？」

再堅韌的女孩，也渴望有個寬厚的胸膛靠著……

……

大龜還在疾馳。

一句簡簡單單的『李雲大哥，我想你』，就是這個嘴笨女孩唯一能表達的話。

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輕輕顫動顯得楚楚可憐，然而她的小臉上全是微笑，就在微笑之中進入了夢想。

敢殺人？

李雲連帶微笑，道：「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脾氣這麼大，但我還是要感謝您照顧阿瑤渡過難關，再加上您的年齡很大，也需要受到一些尊敬，所以嘛，我不生氣，但我需要解釋一下，我跟我的父親不同。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是想同的。」

哦不對，貴人是個王爺，是咱們河北道範陽城的王爺，感謝咱家王爺，和*圖*書給我們帶來了糧食。

山盟海誓不算烈，

哭著哭著，感覺好累，不知不覺，竟然閉上了眼睛，很快鼾聲響起，睡的那樣香甜。

通過這樣的方式，孩子們爬上了它的腦袋，然後順著脖子往後面爬，最後全都爬到了它的厚背。

李雲連忙站起身來，滿臉肅重拱了拱手。

正當他琢磨如何婉言感謝的時候，忽聽身後隱隱有著腳步聲，緊跟著就聽噗通一聲，似乎有些東西扔到了地上。

僅僅兩個月過去，阿瑤已經變得面黃肌瘦，雖然她自己被苦難折磨的直不起腰，但是這個心地善良的丫頭卻覺得開心無比。

李雲愁眉苦臉的端著碗，實在不知道如何拒絕這些老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陡然感覺地面有些晃動。

這話明顯帶著嘲諷之意，李雲聽了頓時有些發獃。

李雲愕然轉頭，看到地上扔著幾隻兔子。

但是李雲卻搖了搖頭。

李雲頭上臉上全都沾著塵土，然而他根本顧不得去擦一擦，他一個翻身從地上躥起，伸出雙手把這個面黃肌瘦丫頭摟在懷中。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阿瑤剛要邁出的小腿微微一顫。

「不好，孩子們還沒醒，老人們還在篝火旁……」

柔柔默默心難移。

大龜連忙低下腦袋，發出『霸下霸下』的聲音，它明顯很是歡喜，任憑小孩們胡亂摸它。

願得一人心，

她彷彿雙耳失聰，似乎雙眼也看不到顏色，天地間的一切停滯一般，只有那個少年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阿瑤茫然站在原地，手裡還抓著剛剛挖到的草根。

……

怪老頭似乎脾氣很沖，也不知這脾氣從何而來，忽然再次冷笑兩聲，語帶嘲諷道：「就算天生神力，未必橫行無阻，倘若有一天你的力氣沒了，希望你還能保住你的王爵……」

旁邊阿瑤急忙解釋，輕聲道：「李雲大哥，這是我的義父，義父他身體不好，但他每天都去找獵物，也幸虧有義父相幫，我們才能堅持走到這裏。」

那個聲音很有節奏，彷彿一個龐然大物踏地行走，但又好像不是行走，因為節奏太快。

這一日清晨，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許多小孩還在呼呼酣睡，老人們蜷縮在篝火旁邊和-圖-書。

這動作明顯出乎老人意料，老人很是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阿瑤又驚又急，連忙吃力從地上爬起來，她正要發足奔跑，卻覺得渾身酸軟，她努力邁開步子，想要去通知那些熟睡的人。

他下意識看看身邊的阿瑤，阿瑤眨眨眼睛輕聲道：「義父應該猜到你是誰了……」

小孩們越發興奮，一個小囡囡伸開雙手抱著大龜的腦袋，嬌憨道：「龜龜，騎一騎，我們可想你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細弱宛如蚊子聲，然而卻彷彿晴天炸響一個霹靂，似乎整個天地都變了顏色。

阿瑤吃力的在地方趴伏前行，終於給她發現了一些青草，她心裏甚是歡喜，連忙爬過去用手挖。

他猛然從龜上縱身跳下，頓時整個人在地上打滾翻轉，他雖然有天生神力，然而不懂一點武功，大龜奔跑那般快速，他跳下來根本不懂得卸力。

但是殺的是壞人。

它是當世最後一隻霸下，然而卻心甘情願陪著孩子們玩耍，甚至踩著它的大腦袋往身上爬，這待遇連李雲都沒有資格享受。

李雲動作輕柔，生怕驚醒了熟睡的傻丫頭，他臉上全是柔柔笑意，從來沒對任何人這麼溫柔。

他幾乎想也不想，隨手從大龜背上拎起兩袋糧食，然後遠遠往地上一扔，口中大喊一聲道：「堅持往前走，很快就能遇到運糧隊……」

這些老嫗偶爾會偷偷向遠處觀望一眼，然後悄悄將一個小孩拉到身邊，先是笑呵呵撫摸一下小腦袋，然後滿含拘謹問一聲道：「好孩子，快跟奶奶說說，那位貴人是你們師傅嗎？他真的是個王爺嗎？」

這時忽聽一群小孩歡呼，而大龜也在不遠處停下了奔跑，它拖著巨車急速迴轉，到了跟前陡然放緩腳步。

說著停了一停，忽然冷笑又道：「聽聞河北道有一座范陽城，城裡有一位名震天下的西府趙王，小小一個少年，卻有天生神力，仗著神力在身，直接封了王爵。」

李雲站在大龜上停也不停，只是再次大喊一聲道：「這兩袋糧食先給你們充饑，吃完之後堅持往前走，不用走到中午，你們就能碰到糧隊，我是西府趙王，我還有急事……」

但是被拉住的小孩十分配hetubook.com.com合，每次都會驕傲地仰著小腦袋回答：「那是我們的師傅，他當然是個王爺，我們師傅可厲害了，我們的師傅敢殺人（破音），他殺死了很多壞人，是大唐最為厲害的王爺（還是破音）……」

老人冷眼看他，忽然點點頭道：「這話說的對，你和你父親不同，你父親除了天生神力，還學有殺伐武功，而你不一樣，你的天生神力是蠻力。」

一句簡簡單單的『李雲大哥，你瘦了』，就是這個溫婉女孩最為真摯的情誼。

小孩撒歡跑開，口中還不忘炫耀一句，驕傲道：「這是我們師傅帶來的糧食。」

事出反常，必有緣故。

「哇，是大龜龜呀！」

打滾算是輕的，嚴重的能摔死人。

白首不相離，

這話老嫗們不知道問了多少遍。

那就不會令人害怕了!

她吃力睜著紅腫眼睛，怔怔看著少年熟悉的臉龐，也不知過了多久，口中才喃喃發出一聲，柔柔道：「李雲大哥，我想你……」

他真的是個王爺嗎？

由於滿臉刀疤，笑容顯得猙獰，然而雙目卻帶著祥和，宛如再看自己的小輩。

東方魚肚微露，一抹晨曦照耀而來，又有微風輕輕吹拂，劃過了兩人的臉龐衣襟。少年少女靜靜立在天地之間，彷彿身邊再也沒有了一切，足足得有一盞茶時間過去，阿瑤才輕輕舉手去摩挲李雲的臉頰，囈語般道：「李雲大哥，你瘦了。」

怪老頭看了李雲一眼，口中又是一聲冷笑，忽然道：「人老了，聽得故事就多，老朽聽過你的故事，也聽過你父親西府趙王的故事，你們父子兩個都是天生神力，仗著力氣才能橫行世間……這話對是不對？對的話你可以點點頭！」

因為那一百多口老弱婦孺再也沒有餓死人。

很可怕！

是啊，是貴人帶來的糧食。

他感覺這老頭說話怪的很。

少女有些羞澀，但卻不捨得離開他的胸口，她把小腦袋使勁貼在李雲肩膀，一雙汪汪的大眼睛淚水磅礴。

這彷彿是一個遊戲，雙方玩的樂趣十足。

「阿瑤？」

兔子旁邊站著一個滿臉刀疤的老人，氣喘吁吁看著他道：「小夥子，端著粥碗愁眉苦臉，莫非竟是難以下咽，既然如此，那不如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