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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才是有感而發，是一個人內心最真摯的表達，否則不可能如此情真意切，虛虛假假也不可能瞞住李雲的眼睛。

順著渭水再次向西，風馳電掣穿過秦嶺，再往前面就是長安，暗夜中隱隱已能看到黑漆漆的城牆。

此時才是半夜三更，天上一輪明月揮灑冷光，李雲抓著程處默縱身一躍，從大龜背上直接躍到渭河岸邊。

王爺是您嗎？

李雲飛起來就是一腳，笑罵道：「別跟我說你沒有學會輕功。」

李雲靜靜看著他，忽然道：「你不覺得失望嗎？」

程處默有些發急，忍不住道：「那鹹魚產業怎麼辦？」

您肯定還在惦記我們的日子！

程處默嘎嘎怪笑兩聲，突然拔腳順著河畔飛奔，叫囂道：「來啊，咱們再比試一場，師門無數奇功，我最擅長的就是飛毛腿。」

「啥意思？」

李雲緩緩吐出一口氣，悠悠道：「當初弄鹹魚產業之前，我是個一文不名的流民，是我用一碗施粥引你同情，逼著你一個國公嫡子喝那個糠粥，你從小錦衣玉食，喝那個糠粥扎的嗓子疼，但你仍然堅持喝了下去，從那以後努力為鹹魚產業奔波……」

「你才是二愣子，你全家都是二愣子！」

這話說得太深邃了，彷彿後腦勺要冒出個光圈，李雲聽了簡直匪夷所思，幾乎不相信這話能從程處默口中說出來。

這一聲笑，驚醒了房間里熟睡的一個婦人，那婦人以為家裡有賊和_圖_書，驚恐開始呼喊自己的兒子，可惜她的兒子開礦一天十分疲倦，呼呼大睡怎麼喊也喊不醒。

偏偏程處默自己沒覺得怎樣，只認為這是平平常常的語言，這貨說完之後發現李雲面帶吃驚，甚至忍不住問了一句道：「師傅你咋了？你現在的樣子傻乎乎的看起來特別彪。你曾跟我說過一句什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非教導我時間太久，你沒把我教成功，自己反而變成個二愣子。」

程處默這才放心，並且明顯有些思念那座鹽山，道：「師傅啊，不如咱們去那邊看上一眼，趁著現在天還未亮，正好去看看那些辛勞的礦工。俺有些懷念那裡，當初我也在那裡開過礦。」

程處默微微一愣，有些愕然道：「啥意思？」

程處默還是第一次乘坐大龜，只爽的這貨一路上大呼小叫，大龜游水速度快若奔馬，說是日行千里也不為過，這一路上不斷沿著黃河上溯，期間轉折幾條河流繼續向西，大龜所過之處，引得無數岸邊百姓驚。

農家婦女，沒有太多見識，連威脅都顯得弱勢，但是語無倫次之間又帶著一股驕傲。

程處默滿臉迷糊！

如此連行兩日一夜不停，再天黑時竟然已經到了渭水，大龜彷彿回到老家，游起來更加帶勁，於是又驚動無數渭水河畔人家，皆都以為有仙人降臨而至。

李雲點了點頭，微笑道：「此前我曾給陛下寫信，專門提及ｍ•ｈｅｔｕbｏok.ｃoｍ•com了咱們的小鹽山，以陛下的胸懷大肚，那座鹽山肯定不會收回。當初的流民們靠著那座鹽山，至少能保證十年的衣食無憂。」

老百姓的感恩，永遠是這麼的淳樸，他們不懂得說那些優雅動人詞語，連感謝別人的時候都顯得詞不達意。

程處默『嗯』了一聲，然後眼巴巴看著李雲，期期艾艾道：「師傅，沒有馬匹，路有點遠啊……」

她忽然張口大喊，對著空寂無人的黑夜大聲道：「王爺請放心，我們日子過得很好，我家兒子特別能幹活，已經攢了好多好多的錢，等他再拼上兩年，奴家就能給他討一房媳婦，奴家帶著孩子逃荒的時候怎麼也不敢想象，我們竟然會過上如此有奔頭的日子，嗚嗚嗚，王爺，謝謝您……」

李雲忽然腳下一彈，順著笑聲狂追而去。

婦人膽戰心驚，卻鼓起勇氣從床上爬起來，暗夜之中只見她抄起一根閂門棍，舉在手裡對外面低喊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連小鹽村也敢來偷，你們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方，我家王爺對我們可好了，你們不要欺負我是個寡婦，我兒子當初很得王爺喜歡的，他幹活很賣力，我家王爺天天誇……」

婦人雙手捧著玉佩，跪在地上不斷流淚，雖然淚水磅礴，然而滿臉都是驕傲。

這時程處默湊了過來，臉上明顯帶著異樣，這貨伸手指了指渭水河岸，低聲道：「師傅你和-圖-書看，流民大營怎麼沒了？」

他忽然看著李雲，笑呵呵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人有多大能力，就得背負多大責任，人行好事，莫問名聲，我當初喝那碗糠粥扎的嗓子疼，但我喝那碗粥喝的特別開心，因為從那一天起，我程處默已經不是章台走馬的長安小霸王，哪怕所有人都說我是紈絝子弟，但我自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個孩子……」

李雲呵呵一笑，道：「流民大營住的都是流民，如今長安已經沒有流民，大營仍在這裡有何意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拆除了。」

程處默愣了一愣，這貨分明沒有聽懂李雲要捧起他的暗示。

那張笑臉是那麼熟悉，每次回憶起來都讓人心安，此時月光當空而照，漫天都是清冷光輝，婦人忽然緩緩跪倒在地，眼中已經變得淚水磅礴。

李雲陡然反唇相譏，復又開懷而笑，忽然伸手重重一拍程處默肩膀，大聲道：「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我不是沒把你教成功，我把你教的太成功了，哈哈哈，此事甚爽，當浮一大白啊。」

大龜昂昂兩聲，浮在河水中央，李雲轉頭看了一眼，遙遙擺手道：「自己去抓魚吃，我估計要在長安住上一陣，等我來河邊尋你之時，你再出來馱我回去。」

「原來你說這個啊！」

雖然他主修縮骨功，但是輕功也有所涉獵，他有天生神力，學什麼功夫都是事半功倍，所以程處默並不能將他拋下，兩人hetubook.com.com很快跑了個齊頭並進。

說完自己忽然也愣住，喃喃道：「是了，流民雖然不再是流民，但是鹹魚產業照樣可以做，只要有廉價的精鹽，他們還是可以賺錢……」

說到這裏停了一停，盯著程處默又道：「你付出如此之多，結果老百姓感謝的是我，為師想問你一句，你不覺得失望嗎？」

李雲越看越是欣喜，程處默也覺得心滿意足，師徒兩人因為太過開心，一時忍不住笑了出聲。

遠處傳來程處默得意的大笑聲。

婦人心裏好奇，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她彎腰撿起那個東西，才發現是一塊油潤光澤的玉佩。

李雲沉吟一下，然後欣然點頭，笑道：「如今才是三更，尚有不少時間，咱們兩人可以去看，但是不要驚擾那些熟睡的人，他們開礦一天極其辛苦，即使酣然熟睡都不一定歇的過來。」

李雲摸了摸鼻子，衝著程處默背影罵一句道：「翟老頭一直逼我練習雞鳴狗盜，你卻天天喊著要和我比賽腳程。」

王爺，肯定是王爺。

他追在李雲後面大呼小叫，很是驚奇道：「師傅，我沒資格啊，早朝有律，五品以下不得入宮……」

師徒兩人悄無聲息摸了進村，然後隨機抽選幾戶人家查看，很不錯，日子過得很好，糧筐里是滿的，牆壁上掛著臘肉，再去柴房看看，發現都有蜂窩煤，掀開爐灶旁邊的瓦罐，裏面裝滿了濃稠的豬油……

百姓們看不到大龜在水中遨遊，只以和-圖-書為李雲和程處默乃是踏水乘風，他們見識淺薄，不免驚為天人，程處默得意萬分，一路上公鴨嗓子狂笑著幾乎沒聽過。

李雲按在他肩膀的手掌猛然一推，輕喝道：「走，咱們去長安，既然你不是長安小霸王，那為師就給你換個地方當霸王。」

此時小村之外，兩個青年正悄然離開，等到走出很遠一段距離之時，程處默才輕輕出聲道：「師傅，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開挖黃河了。一座小鹽山，可以讓幾千上萬個流民富足，如果挖開黃河建造五百條巨型乾渠，豈不是要讓幾十萬幾百萬的百姓富足，這個事，得干……」

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已然到了小鹽山，這時才發現鹽山腳下竟然有了一個小村莊，影影綽綽立著一百多座小房子。

……

程處默咧嘴一笑，滿不在乎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事！」

河中水花一滾，大龜緩緩沉下。

但是，李雲聽了很滿足。

這婦人躲在房門後面喊了半天，發現隔壁柴房竟然沒有一絲動靜，她舉著栓悶棍小心翼翼走出來，看見自家的小院里有個東西閃閃發光。

玉佩還有溫度，應該是被人剛剛放在地上，婦人並不認識字，然而不知為何腦中卻閃過了一個少年的笑臉。

程處默被他推個趔趄。

「帶我去上早朝？」

李雲長笑之中抬腳，趁著月色向前飛奔，悠悠道：「長安小霸王不再，那就做個朝堂小霸王，眼看五更將至，讓為師帶你去上個早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