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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惠娘忙著銀號的事，對於前幾天來搗亂的那伙人，她抱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心態，心想只要人家不再來鬧事，那她就不追究了。可當沈溪說，那伙人依然滯留城中，很可能下一步會動手搶銀號的時候，惠娘徹底慌神了。

沈溪提出的方法，就是江湖事江湖了，不通過官府，你來打砸我的店鋪，我就找人去把你們給打一頓，就算雙方有死傷，那也是江湖之事，官府不會過問。

沈溪抓住兩個要點，就是「孰愈」、「自省」。前者是題中的實詞，後者是朱注中的意思，即「觀其自知之如何」？「孰愈」是比較子貢與顏淵，「自省」是啟發子貢的認識，為什麼要啟發他等，然後全文就這個範圍內展開。

一頓亂棒下去，人仰馬翻。

沈溪心中有了個大概，不過並沒有動筆，先把大題用草稿紙寫完，謄抄到卷子上后才開始繼續，他的破題是：「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

宋小城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最好是到城外去找人，而且不能明著找，要暗地裡籌備，這樣就算出了事，也賴不到咱頭上。」

沈溪眯著眼道：「確定沒問題？他們計劃好從哪個城門進城？幾時動手？出了事誰來承擔責任？若是進出城門遭遇盤查當如何？」

等沈溪考完試回家，看到宋小城鬼頭鬼腦地在藥鋪門口等著，沈溪上前，宋小城一臉振奮：「小掌柜，我人已經找好了。」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宋小城找來的這群人趁著日落時分進了城，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汀州府周邊的百姓，進城時大多推著木車，木車上裝滿蔬菜或者柴禾，並沒遇到巡檢司的人刁難。進城后他們直奔汀江碼https://m.hetubook.com.com頭，點早已踩好，歹徒藏身在碼頭附近的一家客棧，目前正在客棧一樓的酒肆喝酒。

惠娘有些躊躇，因為她沒有這方面的關係和人脈，事情又不能跟銀號其他股東說，最後還是沈溪指點，安排宋小城去城外找。

商會有錢，而這些人有人脈和力氣，合作起來應該沒什麼大礙。

這章書在朱熹註解中，除「女」注音「汝」、「愈、勝也」等文字註解外，後面總註解說：「……問其與回孰愈，以觀其自知之如何？聞一知十，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問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資，學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己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難於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許之；此其所以終問性與天道，不特問一知二而已也。」

沈溪的計劃安排周密，宋小城找來的人趁著關城門那段時間出了城，因為守城的官差等著下班，精神鬆懈，盤查極為鬆懈。加上這些人是從不同城門出城，這樣就算官府回頭追查，也找不到太多線索。

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一刻鐘，人就撤退了。

到了地頭，這批人拿著棍子沖了進去，見到東西就打砸，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打人。

……

眼下商會沒有固定人手，平日所用不過是雇請來的「臨時工」，令商會無法發展船運和車馬行這兩個相對賺錢的行業。若是能把汀州地下勢力悉數歸置到商會名下，再以商會名義建立船隊和車馬行，那商會貨物的採購和運輸就沒有阻礙了。

城裡的「水路幫」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大多是苦力，沒有自己的船隻，靠的和*圖*書是幫汀江上來往的貨船押運、拉縴和卸貨賺錢，出多少力賺多少錢，很容易為那些船隻的東家和船老大剋扣。

這跟商會中那些商鋪老闆的情況相似……商人社會地位低，成立商會的主要目的，便是抱團為商人在社會上爭取話語權。

沈溪沒有上來就說他那套整合汀州地下勢力的長遠計劃，而是先說他的短期目標，主要是涉及如何打擊報復這伙歹徒。

「哦。」沈溪點了點頭，「多少？」

若商會可以給這些朝不保夕之人一個保障，由商會養著他們，提供工作給他們做，那情況將截然不同。

宋小城嬉皮笑臉，在沈溪引領下來到藥鋪後門。

沈溪慫恿：「他們耍橫來咱藥鋪打砸，可有想過王法？咱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趁著他們沒動手搶銀號之前，讓他們知道這汀州府城不是他們可以胡作非為的。」

宋小城來汀州府城不到一年時間，但他對城裡城外的江湖勢力摸得門清，有錢好辦事，只要錢到位，什麼都好說。

惠娘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守法良民」，所以對沈溪提出的以惡制惡的方法不怎麼熱衷，可沈溪說的對方可能搶銀號一事令她非常擔心……就算她能坐視銀號被搶，那些股東也不會答應！

孔子最著名的教育方法是循循然善誘人，特別會按次序誘導弟子。這是誘導啟發子貢的一段話，讓他和最好的學生顏回比較，是否比得上顏回。子貢實事求是地認識自己，說明比不上顏回，而且回答很形象具體，一是「問一知十」、一是「問一知二」，差距很大。孔子肯定了他回答的正確，極為讚許。

那群外地人本想趁著年底鬧出點兒大動靜，經此和*圖*書一事，第二天他們就灰頭土臉乘船離開了汀州府城。

既然知道這些人在城裡，那就有了反擊的對象，但不能動用官府的力量，因為尚不清楚這些人是否跟官府有牽連，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暴制暴」，通過請人的方式予以報復。

沈溪笑道：「如果有一天，汀州府的水路和旱路幫派整合到一塊兒，總該有個人出來主事，你可有勇氣擔當？」

臘月二十一，學塾的期末考試正式進行，這次貼經、墨義題僅各十道，但時文卻有兩篇，一大一小。

沈溪皺眉：「什麼兩位夫人對你好，這種話可別在外亂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孫姨還有我娘有什麼呢。」

這讓惠娘左右為難。

「小郎，你可別嚇唬姨，目前印刷作坊雖是咱命根，但印刷作坊主要靠的是技術，砸了咱很快就能重建起來。可這銀號……一旦出事的話，咱之前那點兒基業可就全毀了。」

一通狂揍下來，幾乎人人帶傷，他們心裏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卻無法說出來，咬著牙連句求饒的話都沒有。

……

計劃安排得詳細周密，沈溪覺得沒什麼疏漏，稍微放心了些。

沈溪笑了笑，卻沒解釋。他的確有意把城裡勢力整合起來，而以現在商會的財力和物力，並非不可能。

宋小城拍著胸脯：「小掌柜，您這是看不起我……我可不是不講義氣之輩！再者說了，兩位夫人對我那麼好，我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事？」

宋小城就算為人機靈，也聽不懂沈溪這沒頭沒腦的話：「小掌柜，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整場考試從辰時三刻開始，下午未時三刻結束，前後三個時辰。這場試考完，意味著一個學年的結束，學塾將從明天學生考和*圖*書試成績出來后正式放年假。

宋小城想了想，道：「二十來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聽說其中有幾個……之前當過亂賊。我把價碼給他們說了，都願意干這一票！他們進城前後只要一個時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一年沈溪都在長個子，現在他的身高基本跟惠娘坐著一樣。如此一來，只要惠娘坐下，他就能跟惠娘平視，不用再仰頭去看惠娘。

沈溪進去，先列了一張行動清單出來，交給宋小城，讓其拿給那些即將進城，準備以暴制暴的打手。

沈溪把思路理清，就對惠娘言明。

沈溪仔細盤算一番，要整合城裡水路和旱路幫派人馬，必須要找個鎮得住場子的人，用財力和武力把府城所有地下勢力歸攏一起，統籌道上事務。

宋小城終於聽懂是怎麼回事了，緊忙擺手：「小掌柜，您也太抬舉我了，我哪裡有那本事？這汀州府跑船拉縴卸貨的人那麼多，光是咱寧化同鄉手下就有百十號人，全部加起來幾百上千號，如果再算上旱路那些……乖乖，不得了啊。」

「那咱去請什麼人出面？」惠娘滿腹疑問。

沈溪略一思索，大題出自《論語·公冶長》篇第八章，全文是「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問一以知十；賜也，問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六哥，你有沒有興趣當汀州道上的龍頭老大？」沈溪突然問了一句。

「這個……」

「要做事，首先要籌劃好，而且你這個出面者絕對不能漏底，真要是被官府追究，這罪責可不輕，到時候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沈溪聲色俱厲地看向宋小城。

破題只有兩句，沈溪先和圖書抓住「以」與「不以」正反兩面，以靠規矩，不以靠什麼，只是「明」與「巧」，用一「恃」字，這樣一來便有文章可作了。

之前到藥鋪打砸的那伙人沒反應過來就被打得滿頭滿臉都是血，偶爾反抗的手腳關節被砸斷，其他人抱著頭，任憑亂棒打到身上。

沈溪即將面對年底學塾組織的期末考試，但這並不影響他籌劃整合城中地下勢力。

《離婁》是孟子充分論述仁政、也就是儒家政治制度對國家的重要性，反其道而行之，甚則身弒國亡，不甚亦身危國削，雖孝子賢孫不能改。一上來用「規矩」作個生動的比喻，而且反覆強調這一比喻，這裏原文重在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而此文題只出「不以規矩」四字，作此題不能連下句一起說，只能在此四字上思維發揮。

而「旱路幫」多是雞鳴狗盜之徒，在城裡專門靠小偷小摸，又或者幫人打架鬥毆以及收取保護費過活。

沈溪斟酌再三，先用草稿紙把大題的破題寫好：「以孰愈問賢者，欲其自省也。」

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特性，就是社會地位低賤，生活沒有保障，聚眾鬧事的時候，容易為官府或者更強大的勢力彈壓，而他們無權無勢，只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而小題「不以規矩」出自《孟子·離婁》篇，章句上有這句話，原章雲：「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賓士天下。今有仁心、仁問，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惠娘得知情況后，終於放下心來。

大題的題目為「女與回也孰愈」，小題為「不以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