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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走過來，先是禮貌地對「大當家」行禮，環視當場，最後目光落在沈溪身上，神色中帶著憐惜和溫柔。但她很快換上嚴肅的辭令：「這位當家，您說要掛靠到我商會名下，以後好好做營生，並不是不行。」

女子有些憤憤然，倒不是為沈溪這麼輕易離開而惱恨，而是沈溪答應她要帶她進城去逛街的，覺得沈溪「言而無信」。女子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很聽父親的話，鬆開手來，目視沈溪和沈明文等人離開茶寮。

之後惠娘跟「大當家」商量了一下安頓事宜，「大當家」將自己的姓名如實相告，此人名叫朱起，居然是皇姓，而他的女兒單名山。沈溪琢磨了一下，朱山，聽起來絲毫不像女子的名字，可誰叫她本來就不是個小女人？

人安頓好后，宋小城道：「當家的，您說這些人來路不明，要是他們以前殺人放火留下案底，以後被官府的人追究，咱少不了要跟著吃官司啊。」

宋小城一擺手，後面過來幾個弟兄，抬過來口大箱子，打開來，裏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錠，合起來至少有三四百兩，不但「大當家」和他的手下看了眼紅，連沈明文等人見了也震驚得合不攏嘴。

「大當家」道：「我等並無路引，進不得城。」

九月十三，經過半個多月的趕路，一行終於抵達汀州府長汀縣城南門外。

「幾位，這裡是汀州地面，給個方便，我們進城說話可好？」宋小城完全是一副江湖人士的做派，抱拳行禮道。

「這般……」

惠娘用警惕的目光望了朱山一眼，顯然她對朱山不怎麼信任。

沈溪卻知ｈｔｔｐs://ｗww•heｔｕbｏｏk.ｃom•ｃｏm道這笨女人還沒聰明到學會潛伏大戶人家謀財害命這麼高深的伎倆，趁機道：「姨，你留下她吧，她力氣不小，可以在家裡幫忙做活。」

朱起道：「留下幾個人，幫商會做事，以後咱就是汀州商會的人，這位是商會大當家，這位是車馬幫的宋當家，你們以後都要恭敬侍候。」

一行人抵達商會總館，直接上到二樓說話。

惠娘微微沉吟，把宋小城叫過去，仔細交待一番。

車馬幫的弟兄進城半個多時辰后，車馬幫老大宋小城帶著人出城來，後面跟著一輛馬車，沈溪遠遠就看到從馬車車廂窗口著急望出來的惠娘的俏臉。

等商議好，幾人從樓上下來，下面朱起帶來的人還被當賊一樣盯著。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其貌不揚的「大當家」居然識文斷字，心裏慶幸這一路沒寫書信找人報官。

宋小城道：「這是汀州地面，車馬幫說話算話，我在這裏保證，只要我們小掌柜平安無事，你們可帶著銀子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但若要來硬的，就算我們不動手，官府也不會輕饒你們！」

「大當家」笑著點頭，行禮相謝：「老朽在這裏謝過當家的。」

兩邊人乘船一起進城，在城裡碼頭下船，惠娘讓人備了馬車，但「大當家」那邊明確表示步行。

惠娘說這話算是恩威並濟，很有條理和章法。

沈溪心說，你見過穿草鞋、吃野菜、鋤頭當兵器、枯瘦如柴的悍匪？就算讓他們去殺人越貨，以他們那身板，也是有心無力。

「大當家」起身笑道：「我們https://ｍ•ｈｅtｕｂook•ｃoｍ.ｃｏm要見商會大當家。」

惠娘道：「商會吃的是四方飯，只要誠心來投，不計出身。但還請將奴家的家人放還，否則我等只能通過上告官府解決。」

沈溪站起身來，正要往惠娘那邊走，他身後的高挑少女突然一把將他拉住，這一抓頓時讓兩邊的情勢變得緊張起來。

「夫人，實不相瞞，我們在山裡這些年，本想過避世的生活，可前兩年大水之後，蟲害頻繁莊稼絕收，沒轍只能出來做一些攔路的營生，但我等不過是老實的莊稼漢，如今失去田地的收成，只好出賣力氣，想在商會討個營生，還請夫人收留。」

「大當家」沒想到惠娘會答應得這般爽快，驚訝地問道：「夫人不問我等出生來歷？」

惠娘微微點頭：「你們一共多少戶，多少人？」

「大當家」江湖經驗豐富，知道城門進不去，乾脆讓隨行的一名車馬幫弟兄拿了他的信函，進城通知商會那邊，讓商會派人出來迎接。

從山上下來的人，大多沒見過世面，被朱起這一威嚇，自來養成的習慣，就是聽「大當家」的話，於是紛紛應了，朱起這才回頭跟惠娘陪笑著說話，想把他帶來的人，先安置幾個在商會做事。

「大當家」笑道：「老朽並非做打家劫舍買賣，沈公子，幾位，可以回去了。」

宋小城自己也覺得奇怪，我給你銀子你不收，在這裏擺譜要跟我們做事，山賊想改行當保鏢押運的？

「大當家」一看這架勢，惠娘出來光是車馬幫的弟兄就帶了五六十號人，周圍還有些挑擔子的跟一些路過的行人，都和*圖*書有意無意看著這邊，顯然也是商會的人手。

沈溪笑了笑，大約是惠娘平日里沒有數落他的機會，這會兒數落起來，既帶著幽怨和胡攪蠻纏，又滿含關切和責備。

其實沈溪也是提醒惠娘，朱起留下女兒，其實是想留下個人質，以換取惠娘的信任，你若不留下她，朱起可不放心離開。

「小掌柜？」

「大當家」未有絲毫遲疑，直接回答：「一共六十六戶，男女老幼加起來有二百五十多號人。這兩年山上基本不增人丁，反倒少了許多，唉！」

你們想在商會討營生可以，但前提是把人放了，我還特別保證，不問你們出身來歷，你們是要錢還是留下來做事，自己選擇。

「大當家」側目看了眼沈溪，頓時明白過來。

宋小城道：「小掌柜，這可說不準，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沈溪道：「六哥說的有道理，可剛才那情形，容得了咱拒絕嗎？不過我看這些人絕非大奸大惡之輩，收留他們無妨。」

惠娘這邊，由沈溪和宋小城作陪，而「大當家」上樓只帶女兒在身邊。雖然他這是彰顯並無意對商會的當家人不利，可沈溪知道，光是他那女兒蠻力就很大，真動起手，恐怕沒誰是她的對手。

「大當家」臉色變得很難看，喝道：「鬆手。」

「大當家」一坐下就坦誠相告。

惠娘道：「一次過來不行，恐招來官府注意，我看可分批安置在汀州府城周邊，平日在船行或馬車行做工。」

惠娘欣喜過後，臉上的笑容淡去，重新看著茶寮里「大當家」等人：「諸位可能到城裡一敘？」

「小郎，回來啦？」等沈溪和圖書來到惠娘身邊時，惠娘本想過來跟沈溪擁抱，但想到沈溪已不是小孩子，只能忍著，臉上卻滿是欣喜，根本不似精明能幹的堂堂商會會長，完全是個小家碧玉的小婦人。

朱起道：「老朽明白。老朽也是走投無路，才選擇走出山林，還望夫人多加照顧。老朽這就帶人回去安排妥當，再帶人出山，不過小山她……還請夫人收留，讓她在府上做個使喚丫頭。」

去碼頭的路上，惠娘有些埋怨：「你們也是的，不多找些人沿途相送，早知道的話走北路更好，何至於惹來如此大的麻煩？」

惠娘並未馬上帶沈溪等人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來，也是讓「大當家」等人安心，不是說這邊剛把人放了，另一頭就去報官。

朱起遠道而來，雖然要回去，可還是要先作一些準備才行，首先便是為他們解決路引的問題。

這一路上他其實也看出來了，雖然這一行人中沈溪年歲最小，但無論是打尖住店都是沈溪張羅，他本以為是沈明文等人故意裝低調才推沈溪出來，現在看來，這小秀才公真的是一行人中說話份量最重之人。

惠娘自己是小腳，不方便走路，只好帶著沈溪一道乘坐馬車，但為照顧走路的人，馬車只是緩步而行。

惠娘親自走到茶攤邊，「大當家」望著惠娘，他沒想到商會會長只是個二十來歲正直青春少艾的婦人，他本以為這位在福建地面上叱吒風雲的寡婦，怎麼也該有四十多歲了。

宋小城冷聲道：「我們大當家平日可不會隨隨便便見人，先將我們小掌柜放了，別的事一切都好說。」

等惠娘把情況跟「大當家」一說，「大當家」hetubook.com.com滿意點頭：「那我們就乘船進城。」

惠娘拿出些盤纏：「這裡是一些細軟，朱當家可拿這些先買一些吃食用度回去，至於安置之事，最好分批遷移，商會這邊無法一次安頓這麼多人。」

「大當家」笑道：「聽閣下的意思，是真把我們當成綁票的山賊了。不瞞你們說，我們還真沒做過打家劫舍綁人勒索的惡事，老朽給大當家的信里已經寫得很明白，此番是為護送幾位回來，順便商量一下掛靠在商會之下，討個營生。」

若是換做周氏，沈溪肯定要爭辯兩句，可惠娘埋怨，他只是笑著應是。

其實這一路上，他所帶的人大多都靠兩條腿跑來的，要說這些人看起瘦弱，但腿腳都挺麻溜，應該是走慣了山路，爬坡上坎健步如飛，這樣平日在山上狩獵，再加上不時做些搶劫的買賣，來去如風，所以官府才拿他們沒辦法。

年景不好，餓死病死屬於非常正常的事情，其實水災過後，福建各地風調雨順日子尚可，可問題就是這些人所選的寨子位置不好，那兒正好處於山的陰面，周邊又沒有大的溪流，導致沒法開墾出水田來，只是有些旱地。而此時又沒有玉米和番薯這些耐旱作物，導致生活極為艱難。

宋小城馬上安排人手去跟船行的人打招呼，因為車馬幫在汀江船運上佔有很大份額，貨船進城不用每個人都檢查路引，尤其是商會已經與那裡的兵丁非常熟悉了，走水門的話，只要交了入城門的銀子即可。

這種事他可不能做主，趕緊過去到馬車那邊，跟車廂里的惠娘商量。過了一會兒，馬凳搬出來，惠娘踩著馬凳，在秀兒攙扶下從車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