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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人，正是沈溪的副使劉瑾。

不過張濂已將戰利品清點好，主要是佛郎機人自己所帶銀幣和從東南亞國家掠奪來的金銀器皿，也有從大明粵閩沿海村莊掠奪來的物品。不過相對於金銀，佛郎機人最重視的還是瓷器，各種陶瓷用具都被佛郎機人小心翼翼收藏，那些從民間劫掠的原本用來祭拜的陶瓷菩薩像則墊上稻草鄭重其事地裝在木箱中。

「哎呀，劉公公也來了？來來來，坐本官的轎子。」張濂笑著相迎。

衙役們此刻心裏都一個想法，五哥昨日跟著欽差大人出去殺敵，那是大英雄，我們跟著沾沾光，站在他旁邊威風一番。

張老五風風火火從外面進來，一臉興高采烈：「二位大人，小人已將剩下三條船上派來的佛郎機使節綁了，等二位大人示下！」

百姓心思淳樸，家中雖然沒錢，但欽差大人昨日那般英勇，應該讓欽差吃點兒好的喝點兒好的，補充體力，若後面再有佛郎機魔鬼殺來，欽差也有力氣出去頂著。

沈溪沒想到自己這麼便快成為泉州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等他上前扶起幾位看似鄉紳模樣的人，後面的跪拜者陸續站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慰問品送上前，都是些不怎麼值錢的東西，比如雞蛋、米團、雞鴨魚肉、米酒等等。

沈溪看著長長的單子，張濂在旁邊解釋清點的過程，最後道：「欽差大人，佛郎機人逃走的三艘海船，並沒有行遠，目前都在外面的海灣里，中午的時候他們派了個人過來，說是商談要把人贖回去，您如何看？」

張老五跟張濂名為www.hetubook.com.com本家，其實非親非故，也就是同姓而已。張濂是雲南平夷衛平夷鄉人，弘治十一年履任泉州知府後，將普通衙役的張老五任命為班頭，本來這對張老五是好事，可張濂生性刻薄，平日並無特別照顧，昨天遣張老五齣城監視沈溪，實際上跟派他去送死差不多。

說是提審，但因兩國語言文字不通，需要用船上配備的滿剌加翻譯進行轉譯，很多話翻譯過來似是而非，根本就聽不懂。

張老五應了一聲：「得令。」

張老五在那兒吆喝：「鄉親們的心意，欽差大人心領了，不過為了防止宵小對欽差大人不利，還請退後，若有上前者，一律當作賊匪論處！」

張濂聽得一頭霧水，問跪在地上的滿剌加人：「他說什麼？」

等下午沈溪睡醒時，張濂已將佛郎機人「提審」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要讓外邦臣服！

「好，好。」

不出來尚不知，沈溪一上街才發現驛館外面全都是百姓，里三層外三層，本來狹窄的街道足足擠了數千人，見到沈溪在張知府的陪同下出來，人群喧嘩起來，很多人跪在地上，給沈溪磕頭。

「欽差大人在上，您是我泉州百姓的再生父母啊。」

滿剌加人的漢話說的不是很好，帶著濃重的客家口音，不過稱呼大人卻叫得很順溜，「他說，他是來贖人的，按照規矩……一個人六十銀幣，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滿剌加人要翻譯過來，先得從佛郎機語言翻譯成滿剌加文，告訴另一個滿剌加人後，再翻譯成漢語。

張ｗｗｗ•hｅtuboｏk•ｃｏm•coｍ濂笑了笑，道：「佛郎機人總歸還有點兒財貨，下官的想法是，向朝廷上書，讓陛下決定，您看如何？」

見到沈溪和張濂前後腳進來，這些佛郎機人明顯認識張濂，如同求助一樣對張濂說了幾句。

沈溪從轎窗看著氣喘吁吁的劉瑾，心想這老傢伙真是事事都想湊摻和一腳，昨天佛郎機人對著城裡開炮，劉瑾和米閭、宋老越等人躲在房裡不敢出來，現在要論功請賞了，一個個比誰都熱情。

整個提審過程都是稀里糊塗的狀況下完成的。

百姓聽到張老五的話，不再上前，反倒盯著左右，想看看誰繼續上前，那肯定是佛郎機人的「細作」，要對欽差大人不利。

老百姓不知這是哪位，不過既然是跟欽差在一起，那一定是朝廷派來的大官，於是乎劉瑾還沒進轎子，手上就被人塞了倆雞蛋，劉瑾美滋滋地嘀咕：「正好餓了。」把雞蛋朝著轎門一打，居然是生雞蛋，滿手都是粘乎乎的東西。

張老五因禍得福，在佛郎機人的船上搶了不少戰利品，沈溪說好誰搶的歸誰，結果回到城裡，卻被張濂一併收繳，張老五和手底下的人對此大為不滿。

張老五昨天還是熊包一個，今天就好似頂天立地的大將軍，語氣間頗有威儀，四周的衙役都以他馬首是瞻。

沈溪睡醒出了房間，剛抵達官驛不久的張濂笑著迎上前，遞交給沈溪提審的結果，以及戰利品清單。

張濂愣了愣，現在這位欽差大人居然擺起了派頭？心下腹誹：「你不過是奉命來跟佛郎機人交涉討要貢m.hetubook.com.com品，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都沒有，算哪門子的欽命使節？我是給你面子才對你恭恭敬敬……眼下如此大的戰功，我都不想在功勞簿上記你一筆了，你竟然還敢跟我擺臉色？」

劉瑾咧嘴露著大牙笑著，對在場的百姓揮手致意。

張濂沉思了好一會兒，這才擺擺手：「按照欽差大人的吩咐辦事，把人請到知府衙門，本官之後會陪同欽差大人跟這些番邦人見面。」

沈溪昨天晚上帶人擊敗在城外港口燒殺搶掠的佛郎機人一事，知府衙門這邊肯定不會主動宣揚，但這回跟著沈溪出去的，既有府衙的衙役，也有商會下屬的武裝人員，這些人在戰事結束后，回去添油加醋一說，沒過多久整個泉州城都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皇恩浩蕩啊！

沈溪到了知府衙門正堂，卻見三名佛郎機人正被十幾個衙役圍著。

沈溪收拾完畢，在張濂陪同下出了驛館大門。

張濂親自護送沈溪上了官轎，他這才折身回自己的轎子，可還沒走出兩步，後面有人一路小跑從官驛出來，老遠就能聽到那公鴨嗓子在喊：「欽差大人，等等咱家……」

外邦入侵，結果是朝廷派來的少年欽差一馬當先，帶著七八十條好漢摸上了佛郎機人的戰船，這位沈大人拿著長刀殺得興起，一連斬下七八個外邦賊寇的腦袋，最後親自俘獲賊首阿爾鳥不拉屎總督……

張濂看到這場面，心裏更不是個滋味兒：「我幫你們做了那麼多事，你們何曾這般待過我？」不過臉上卻不動聲色，擺擺手道：「諸位鄉親父老，欽差和圖書大人這就要去審問昨日擒獲的番邦賊人，諸位請讓開路，有什麼東西，送到知府衙門便可。」

「真他娘的晦氣！」劉瑾順手把光亮亮的蛋清往身上一擦，然後鑽入轎子里。

張老五恭敬應是，但轉過身時臉上卻帶著幾分憎惡。

百姓中，早就流傳著佛郎機人兇殘殺戮之事，百姓當佛郎機人是兇殘的魔鬼，這群兇殘的魔鬼，結果卻被欽差帶著人摧枯拉朽一樣殺得片甲不留，百姓只能理解為，少年欽差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也只有具備這等通天本事之人才會成為皇帝的使節。

沈溪斜著頭看了張濂一眼：「佛郎機人大部分財物不都在這份清單上嗎，他們用什麼來贖？」

張濂此時看張老五分外不順眼……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進來前連通報都沒有，上來就是「二位大人」，分明是沒把我這個知府放在眼裡啊！

沈溪搖頭：「先前那些佛郎機人是從戰場俘虜回來的，自然應該按照俘虜對待，但現在他們來主動求和就得按照規矩辦事。陛下希望的，是能令外邦誠心降服，若將來人拿下，那剩下三艘佛郎機船必定逃走，我們如何跟陛下交待？」

這幾個佛郎機人前來談判，為表示和平，根本就沒帶火器，眼下隨身的佩劍也被人卸了，連件趁手的武器都沒有，被一群衙役當作是仇敵一樣打量，戰戰兢兢。旁邊兩個滿剌加人翻譯則嚇得直接跪在地上。

人群又開始鼓噪，尤其是聽說要提審佛郎機人，百姓都想去親眼看看，那些被形容得跟魔鬼一樣的佛郎機人，到底是不是三頭六臂面目猙獰。

張濂表現得和_圖_書無比熱情，心裏卻在暗罵，這是那個不開眼的傢伙把欽差昨日帶人出征的事說出去了？估摸又是你張老五乾的好事，你就不能形容一下本知府親自上陣、頂著炮火督軍，取得輝煌大捷？

沈溪搖了搖頭，道：「從福建到京城一來一回短則三四月，長則半年。陛下欽命使節在此，還需要事事問陛下，你是想讓我不用回京城復命嗎？」

到了知府衙門外，這邊圍觀的百姓也是密密麻麻，等沈溪下轎子時，很多人簇擁上前，想摸摸他身上的官服以示親近，卻被官差給攔住了。

百姓虔誠，磕頭不帶絲毫摻水，頭每一下磕在地上都「砰砰」作響，張濂在旁邊看了有些吃味，卻強裝笑顏，向沈溪解釋：「欽差大人昨日英勇殺敵驅退番邦之事，在民間已流傳開，百姓都是來感謝您的。」

「把人放了。」沈溪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戰場上是敵人，自然要狠狠地打，打到他服氣為止……不過如今既然開始和談，就要保持我天朝大國的泱泱氣度，不能讓人小覷了。」

張濂儘管對沈溪抱著不信任的態度，可當沈溪說完這話，他卻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

「欽差大人，您裡邊請。」

張濂氣呼呼瞅了張老五一眼，回過頭道：「欽差大人，有些話下官不得不提醒一句，如今咱俘虜了那麼多佛郎機人，也不多這幾個，您看是否一併拿下……」

「回大人。」

事實上，張老五還真沒把張濂當回事，此時他眼中只有昨日帶他們殺敵劫船的沈溪……人家是朝廷派來的使節，堂堂的欽差大人，你一個小小的泉州知府算哪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