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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大人是要行殺戮之事，令百姓不服？」

殺了你全家十二口人，不趕緊離開案發地，反而在你藏身地附近說是知府衙門派人做的，好似故意要讓你聽到，這些兇手得有多麻痹大意？

雖然玉娘身手了得，但沈溪卻不用防備她，同是朝廷中人，但玉娘的地位很低，就算是在他這個督撫面前說話大聲一點，都可能會被降罪。

「大人，如果能見到那些個賊子，草民絕對不會認錯！」年輕人也出聲附和。

四人的歲數都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

這種案子沈溪不打算拖過夜，一旦不能把宋鄺等人的罪名落實，那第二天方方面面就會向他施壓，因為人心不穩很可能會產生民變。

玉娘道：「是奴家近一年來在廣東地方調查所得，主要是關於地方官員殺良冒功的情況，大人請過目。」

沈溪還沒離開內堂，荊越進來奏稟：「沈大人，府衙後門外來了幾個人，拿著腰牌說要見您，腰牌……之前沒人見過，特來跟您請示。」

「肅靜！大人升堂！」荊越大喝一聲。

幾名衣著平素的百姓，腳步緩慢地進到大堂，一共有四人，三男一女，其中兩名男子跪在前面，而後面的一男一女像是夫妻。

……

沈溪神色波瀾不驚，問道：「你尚未告訴本官，姓甚名誰，上來便要告知府衙門殺你滿門，可知大明王法？」

沈溪大致看過，嘉許道：「玉當家勞苦功高，本官先在這裏謝過。」

不多時，一襲男裝的玉娘，在荊越和兩名侍衛的嚴防死守下走進後堂，玉娘感覺自己被人當作防賊一樣盯著，心裏不是個滋味，她走到距離沈溪兩丈多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俯首行禮：「參見沈大人。」

「好在我大哥把地窖遮掩得嚴實，他們才沒發現我。估計是檢查后覺得我家裡已經死絕了，那些個賊子才放心在正對通風口的地方敘話，說知府大人親自交待，做事情要乾淨和_圖_書利落，絕不能留一個活口……」

沈溪笑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生何處不相逢，玉當家居然還沒有回京城。來人，賜座！」

玉娘有些詫異地看向沈溪，待見到沈溪臉上自信的笑容，便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是覺得沈溪不可能拿到宋鄺等人確鑿的犯罪證據，所以才會猜測沈溪動用先斬後奏的許可權。

「回大人，學生就算死也忘不了這些人的模樣！請大人為我等做主！」那對夫妻向沈溪磕頭。

「嗯？」

她的確想見識一下，沈溪如何能給宋鄺等人定案，而令罪犯和百姓皆都心服口服。

沈溪一拍驚堂木：「帶人證！」

「等過了大約一刻鐘，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身形映入我眼帘，我才知道他們是兵刃敲擊牆壁和地面，他們的身上和武器上還有血跡。我仔細一琢磨，原來那些人正在查探我家裡有無隱秘的藏身處，當時我嚇得尿都出來了。」

沈溪問道：「玉當家有何公函要與本官？」

沈溪點頭道：「本官問你，你如何得知殺害你全家的人，是受命于知府衙門？」

沈溪剛坐下，宋鄺便朝沈溪大喝：「沈溪小兒，未過堂而先用刑，還是對朝廷命官用刑，置大明法度何在？本官要見御史，要上告朝廷，告你欺君罔上！」

大堂內吵吵嚷嚷，主要是因宋鄺的狂妄而起，引發府衙一種官員強烈反彈。荊越皺了皺眉，揚了揚腦袋，頓時衝上去一名官兵捂住宋鄺的嘴，讓他不要再發雜音。

「把人帶進來。」

但宋鄺相當暴力，直接便動了牙，將捂住他嘴的官兵手給咬破了，鮮血直流，可那名官兵強忍著疼痛沒有鬆開手。

府衙大堂，沈溪說半個時辰后出來。

「好，有骨氣。」

說著，荊越把一塊腰牌遞到沈溪面前。

年輕人滿臉通紅地指著那群人，神情極為痛苦，和圖書不知何時淚水已經蓄滿眼眶。

這也是因為玉娘在地方上查了將近一年都沒結果，沈溪到了惠州城不到三個時辰，怎麼可能會把案子調查得水落石出？

沈溪仔細打量一下，別說荊越不認識，他也覺得有些陌生，似乎是進出京兆衙門的通行腰牌，這種特殊衙門所用腰牌，在京城只要辦公差的人身上通常都會攜帶。

「等人離開后，我怕他們殺回馬槍，一直不敢出來。過了一晚，外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傳來，小人才戰戰兢兢從地窖里爬出來，發現家裡除了血跡外，家人的屍體一具都沒有留下，又過了幾天，官府貼出公告，說我一家通匪，已就地格殺。小人無處伸冤，只能到處躲藏，直到被大人派來的人找到！」那年輕人說著，開始抹起了眼淚。

這下玉娘無話可說。

一語出來，全場嘩然。在場圍觀百姓大約有二三百人，衙門外等消息的百姓更多，之前沈溪一味用刑，圍觀民眾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認為督撫大人有濫用私刑的嫌疑。但還沒等大家把不滿醞釀成怒火，這會兒督撫大人已經找來人證指證知府衙門的罪行。

聽了這番說辭，玉娘更覺得沈溪栽贓的手段極為拙劣。

人證、物證、口供是定案的三大要素，沈溪什麼都沒有，用刑就是想得到口供來定罪，玉娘送來的只是片面的物證，其實幫不到太多忙。

但在場的老百姓和官兵已經怒火中燒，越沒見識的人越容易被片面的表象所迷惑，越容易被鼓動。

沈溪用手支著頭，好像在欣賞耍猴戲一樣看著宋鄺，一時間有些無語……自己哪裡「欺君罔上」了？要是手裡沒有點兒憑證，你以為我真會貿然前來惠州府？真是什麼帽子都敢往我頭上扣啊！

隨即士兵充當的衙差發出的「威武」的號子，在百姓期待中，沈溪從內堂走了出來，與沈溪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名白凈男子，但此男子並未和_圖_書跟隨沈溪到大堂案桌后，而是在內堂與大堂連接的門帘處便站定不動。

到了公堂上，沈溪一擺手，負責押送的士兵將這些人頭套一摘，這些人要麼身上有刺青，要麼臉上留有刀疤，一個個橫眉吊眼，一看就知絕非善類。

說著，玉娘從懷中取出一幅書卷，向沈溪走了過去。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來「圖窮匕見」的一套，但她並不敢在沈溪面前停留，把書卷放到桌案上便主動後退。

一番話說得條理分明，百姓們聽了無比動容，官兵們也是義憤填膺，唯獨玉娘覺得太過扯淡。

還有，宋鄺等人打死都不會承認殺良冒功，口供是註定拿不到手。

玉娘斂了斂書生服的下擺，充作裙角，行了個禮，嘴裏道：「不必了，沈大人，在下這裡有一些機要公函交給您，不知……」

沈溪站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玉當家如果有時間，不妨去前面大堂聽審，看本官是否有濫用職權！」

可如今時間到了，士兵維持秩序讓百姓不再喧嘩后，沈溪遲遲不見蹤影，而大堂上跪著的一干嫌犯皆在痛苦呻|吟……之前的老虎凳對他們的傷害不小，他們生怕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下一輪老虎凳，或者是別的什麼酷刑。

「威武……」

……

丈夫說自己在外求學，帶妻子返鄉，結果路上被人劫持，殺了他們的僕從，將他們帶去山寨百般凌|辱。

「就是他！化成灰草民也認得！」夫妻中的書生指著人群中一個臉上有十字刀疤的粗獷漢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沈溪拿出簽籌，卻只是在手上把玩了一下，並未擲出，「本官先免去你這二十杖，你若是能解本官心頭之惑，本官既往不咎，但若口有遮攔，立斬不赦！」

沈溪一擺手，示意荊越等人出去，荊越盯著玉娘，臉上有幾分防備之色，猶豫地說道：「大人……」

玉娘道：「沈大人，奴家知道您的想法，無論您是否能hetubook.com.com證明宋鄺有罪，都會殺了他，以此來為北上與匪寇交戰祭旗。但您可曾想過，事後如何跟朝廷交待？」

他們無意中得知，這些人與知府衙門有染，最後被他們找到機會趁著夜色逃了出來。

玉娘行禮：「恭敬不如從命。」

沈溪輕輕一嘆：「玉當家說的是，就算一些事不需向朝廷交待，但公道卻在人心。本官只是審案，就算之前用了刑，又何曾說過未定罪而問斬？」

「我大哥離開后沒過多久，前面院子傳來廝殺聲，然後我爹娘和哥哥嫂嫂，還有幾個弟妹慘叫聲相繼傳來。我躲在地窖里，整個人幾乎嚇癱了，但為了知曉親人的生死，我還是鼓起勇氣湊到地窖的通風口向外看。」

沈溪微微搖頭：「不用打了，用布帛將他的嘴堵上，拉到一邊就是。」

「回大人，這一切乃是草民親眼所見，親耳聽聞。那天傍晚，我們一家務農歸家，米缸里沒有糧食，我爹娘讓我去後院屯糧的地窖挑擔穀子出來碾米。我剛下地窖，我大哥突然出現在窖口，說外面有馬隊路過，馬上騎士神色不善，讓我躲在地窖里暫時不要出來，然後便用稻草和蘆葦遮掩地窖窖口。」

很快，宋鄺就被堵上嘴如同死狗一般拖到旁邊。

沈溪微微搖頭：「本官行剿匪事，圖萬民之利，何須向朝廷交待？換句話說，以玉當家這份文案，就能作為宋鄺等人貪贓枉法殺良冒功的證據，對朝廷有所交待嗎？」

沈溪一聲令下，這次堵在大堂前面院子看熱鬧的民眾自動讓開一條通道，十幾個五花大綁、頭上矇著黑頭套的人，被官兵押解著往府衙大堂而來。

「沒錯，就是他們，殺了我全家！」

「大人，您要為草民做主啊，草民全家上下十二口人，都被知府衙門派去的人給殺害了，之後還定個通番賣國的罪名……嗚嗚，腦袋全給砍了，屍骨無還！」跪在前面的一個看起來非常精明的和-圖-書年輕人高聲道。

玉娘帶著幾分質問的語氣道，「宋知府雖有歹心，但百姓蒙在鼓裡，大人如何對百姓交待？」

那人哭訴道：「草民知曉，民告官要先杖責二十，大人只管讓人打就是，草民絕不吭聲！」

那人一仰頭道：「大人請問。」

場面騷亂起來，沈溪一拍驚堂木，向堂下幾名證人喝問：「本官問你們，若將當初攔路搶劫殺人的賊子擒來，可能辨認？」

荊越立即上前向沈溪請示：「大人，這姓宋的狂悖無禮，末將揍他一頓，看他老不老實。」

就算玉娘找到被地方官誣陷為盜匪的平民的資料，也不能證明這些事就是官府中人所為，就算最後查證也可以從容推脫，官場上要找個替死鬼並不困難。而沈溪領兵在外，懷疑誰有罪可以先斬後奏，在偵辦案子上的確比她方便多了。

沈溪又詢問另外三人，跪在前面的那位儒生說辭大致跟年輕人相當，不過他是聽到前院動靜不對，自行躲到家裡牆壁的夾層中才僥倖逃過一劫，而後面的夫妻二人說得則有些曲折。

沈溪沒有說什麼，再一擺手，荊越只能帶人告退。

轉眼半個時辰過去，沈溪算算時間也該出來把案子審結了。

玉娘不由看向沈溪，認定這些人證是沈溪安排的，所以才會有如此說辭……她帶著人找了近一年都沒找到殺良冒功案子的活口，而沈溪來到惠州城不過兩個時辰，就找到四個證人？太不靠譜了！

沈溪好奇地把書卷拿起來，打開一看，上面記錄的是被殺的老百姓的詳細情況，諸如戶籍、死亡時間、冒認時間、官府的強制措施……記錄得非常詳細，但這並不是沈溪想要的。

「好，來人啊，帶人犯上堂！」

沈溪如今並非只是懷疑，不過尚未有確鑿的證據。

你現在要定的是宋鄺的死罪，他不反抗就要束手待斃，如果打他一頓有用的話，我能不用？

沈溪把腰牌往桌上一放，重新坐回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