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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遷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李東陽老早就過來了。

「賓之兄，怎麼有空？」

當初沈溪批閱順天府鄉試的文章，可是在不到十天的時間內看了兩三千萬字的考生試卷，從中分辨優劣，一天下來看兩三百萬字輕鬆平常，現在一晚上才看十五萬字，任務並不繁重。

但奏本不是說看過就算完事，他必須要迅速抓住奏本主題，作出自己的判斷，再將自己的意見題寫下來，這過程其實比批閱鄉試文章要複雜。

沈溪剛吃完飯，天色便暗了下來，房間里一共只有兩個人，雜事謝遷當然不會動手，點蠟燭也需要沈溪代勞。

沒到二更天，謝遷便站了起來，道：「老夫這段時間忙於公事，焦頭爛額，精神無法支撐，這裏便交給你了。你將建議題寫在紙上，一定要夾在奏本和題本中，老夫明早起來看過。你別熬的太晚，這裏積壓的奏本和題本有些多，不用全都處理完，選擇要緊的處置就是！哈哈，老夫先去安歇了。」

這邊廂，謝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這是他睡得最沉穩的一個晚上，當他醒來來到值房的院子，通過窗戶看著屋子裡自己辦公桌上擺放得滿滿當當、插著便條的奏本，心中帶有幾分得意。

謝遷心想：「莫不是沈溪這小子沒走？」

謝遷腦子裡一片混亂：「怎麼辦？希望賓之現在看的是我昨晚批閱的奏本，否則的話，他發現字跡不是我的……但問題是那麼多奏本，又不知他來了多久，豈能一無和-圖-書所知？」

沈溪這下終於可以坐到謝遷的位子上處理奏本了，嘴裏自言自語：「謝老兒說是讓我選擇重要的處置，既然都是上呈天子的上疏，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要讓我篩選，豈不就要將所有奏本都看一遍？你倒是會用人，這裏四五百份上疏，我要看到何時？」

比如說朝廷現在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地方奏報的事是否弘治皇帝關心的，涉及到錢糧物資，該如何調度，如何讓皇帝覺得滿意，如何符合朝廷利益的最大化……

兩天前，李東陽因為謝遷進言「止戰」奏本的事，二人小有爭吵，但內閣大學士間政見不同也可做朋友，再加上內閣中李東陽地位本就比謝遷高，謝遷自然不會置氣。李東陽放下奏本，抬起頭笑道：「看了于喬擬定的幾份票擬，心中多有啟發！」

李東陽將奏本遞到謝遷手裡，道：「今天早上得陛下傳召，午朝必須出席，這是陛下久病以來第一次午朝，稍後劉少傅也會過來。」

謝遷當即眼睛一閉，有種想拿腦袋撞牆的衝動，居然是李東陽！？

沈溪絲毫也不含糊，謝遷勝在經驗豐富，知道弘治帝和司禮監太監的喜好，沈溪也有他的長處，那便是他對時局和利益的把控。

……

沈溪看奏本，基本也是這流程。

不愧是狡猾的老狐狸，交代完畢謝遷便往值房後邊的偏院而去，只留沈溪一人在房中處理公文。

謝遷被問得一怔，昨晚他呼呼大睡，將沈wwｗ•ｈeｔｕbooｋ•cｏm.ｃom溪一人留在值房寫票擬，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一無所知。

等窗外蒙蒙亮，沈溪估摸差不多宮門開放了，這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往宮門口走去。

此時雖然外面黑暗一片，沈溪已經做好出宮的準備，但他還是先將奏本收拾好，將所有奏本都夾上相應的批複條子。

謝遷暗忖：「賓之這是看出筆跡有問題，故意試探我？還是說他壓根兒就沒察覺……又或者他所看到的都是我昨日寫下的票擬？」

最近這一兩年，李東陽已很少這麼早來文淵閣，偶爾有午朝時，也是要等午朝快開始了，李東陽才姍姍來遲，等到午朝結束后李東陽就會出宮，或者是到文淵閣來看看，但也坐不了多久。

就在謝遷準備過去一探究竟時，屏風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于喬啊，是你？」

沈溪只是抱怨一句，他的能力，對於這些奏本完全能夠應付。

不多久，那太監將茶點放好，按照慣例，他應該跟沈溪打招呼通報自己的姓名，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便退了出去，好像不需沈溪記得他的功勞。

沈溪也在翻閱三口小箱子里的奏本。

在大明，奏本有著固定的格式，複雜的不說，單說奏本的字數，一律控制在三百字以內。就算按照多的算，五百份奏本，總字數才十五萬字。

謝遷捧著奏本仔細瞧，不時抬頭詢問沈溪的意見，隨後低下頭斟酌字眼將票擬寫好，若是遇到不合心意的，還得刪改，直到滿和-圖-書意為止。

話是稱讚的話，李東陽臉上的笑容也足夠真誠，但在謝遷聽來，似乎李東陽話有所指。

文淵閣內別的沒有，蠟燭多的是，能做到內閣大學士這位子上的，都是年過半百的老傢伙，無論當日奏本中大事小情，內閣總需要人值守，這些老傢伙晚上看奏本，不將房間照亮一些，連字都看不清楚。

謝遷能想到的事，沈溪都會有所表述，而沈溪想到的就未必是謝遷能考慮到的。最後謝遷發覺，自己留在值房中好似沒什麼用，倒不如讓沈溪自己批閱奏本，速度快些不說，他也可以歇息。

為了讓謝遷用起來更為「方便」，沈溪改變自己的筆跡，模仿謝遷的字，寫下票擬，如此就算謝遷無法將這些奏本重新擬寫，也能讓人送去司禮監。

謝遷走進值房，剛剛坐下，正要拿起桌上的奏本瞧，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是對面的屏風後傳來「沙沙」的聲響。

別人批閱鄉試文章，只看四書文，而沈溪批閱鄉試考卷，則是先通覽一遍，抓住文章中的重點，來評判此人文章是否切合主題，把握重點，然後再考慮文筆和立意，如果這些不合格，直接就被刷下去，但若一切都沒問題，那他就會繼續深入。這必須要經過專業速讀訓練才可以。

這些奏本，都是上呈給天子御批用的，連皇帝和內閣大學士都沒看到，他倒先一步知道裏面的內容，讓人有一種「天下盡在手中」的錯覺。

「原來如此。」

五更天，和-圖-書正是沈溪批閱奏本結束的時辰，再有半個時辰便是宮門開放的時間，畢竟如今尚未過中秋，五更中，天就要蒙蒙亮了。

到上更時分，謝遷已力不從心，拿起一本奏本，先看過，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索性遞給沈溪，讓沈溪直接給出適合的建議，然後照著題寫票擬，相當於把審閱奏本的差事交給沈溪。

那太監笑道：「五更剛過，大人不會想出宮吧？這時辰還早，您可以再停留半個時辰左右再走也不遲！沈大人，是否給您送一些薑茶和早點進來？」

沈溪的腦袋，就好似一部百科全書，當他認真把自己代入閣臣這個角色時，能力有著超水平的發揮。

原來是弘治皇帝今天要舉行午朝，那想來司禮監那邊應該去各衙門、各大臣家中傳遞了消息，而謝遷本身就在文淵閣輪值，沒收到通知不足為奇。

在這點上，這太監做得很聰明，讓人不知不覺便印象深刻。沈溪沒多說什麼，喝過熱茶吃完早點，臉上微微有些發燙，不過熬了一宿的後遺症開始顯現，精神稍微有些恍惚，但文淵閣不是休息的地方，他還得趕回家才能躺下。

「年輕真好啊。」

謝遷走過去，一把掀開屏風，只見李東陽從桌案後面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份奏本，正在端詳奏本中夾著的條子內容。

三張辦公桌間，原本有屏風阻隔，但之前劉健和李東陽沒來內閣輪值，便一直沒動用。剛才在窗外，謝遷的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辦公桌上那厚厚一摞奏本上，並未留意到屏ｈttｐs://wｗｗ.ｈｅｔｕbook•ｃｏｍ.cｏｍ風已經擺上了。

夜色越來越深，沈溪精神卻越來越旺盛，直到外面敲響五更鼓，他抬起頭來仍舊不覺得睏倦。

……

沈溪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精神依然很好。

畢竟鄉試文章只是一個圈和一個叉的問題，而這奏本就必須要寫下中肯的批複意見，有的還要將六部職司衙門的後續處理過程詳細記錄好，這需要花費額外的時間。

「果真是我的好孫女婿，這一晚上下來，就幫我將所有奏本都批閱過了，現在該輪到我驗收成果了！」

一盞不夠亮，就需要多點幾盞，反正蠟燭是公家的，不用節省。

「嗯。什麼時辰了？」沈溪隨口問了一句。

李東陽嘆道：「也不盡然，或許是陛下心有放不下之事……昨晚聽聞，延綏巡撫有奏本直入禁中，未經內閣，你可知此事？」

謝遷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晚餐一次準備兩份，擺明了讓沈溪熬夜時有宵夜吃，謝遷這安排也算周到。作為年輕人，沈溪跟老態龍鍾的謝遷畢竟沒法比，謝遷吃一頓或許一天不會餓，而沈溪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不吃都餓得慌。

沈溪打開院門，見到外面一名三十多歲的太監主動迎了上來，那太監笑眯眯地看著沈溪，問道：「沈大人，您還沒歇著？」

謝遷點頭，「看來陛下的病情，應是大有好轉。」

沈溪心想，這太監倒挺會來事，大早晨就送吃送喝，他只是個賦閑的翰林官而已，留在內閣，對外的說法也是他來問詢謝遷皇宮祈福的禮儀問題而耽擱出宮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