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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遷已經在想如何限制沈溪的權力。

恰在此時，有太監進來通稟：「陛下，內閣首輔謝遷謝少傅求見。」

張苑一咬牙，硬著頭皮道：「陛下，劉公公在朝，若不貪贓枉法的話，或許也不會有那麼多銀子供陛下調用。」

屠勛哈哈一笑：「有于喬你，我怕什麼？既然這件事已得到圓滿解決，于喬，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如今司禮監不管事，內閣事務繁忙，你應擔當起內閣首輔的職責，莫讓天下人失望才是。」

張苑顯得很懂事，道：「太後娘娘請保重鳳體，奴婢有機會，定會在陛下面前提醒孝義禮法。」

朱厚照給了他一個絕佳的上位機會，只要能打理好內庫，搞來充足的銀子供皇帝揮霍，他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地位。

「是，太後娘娘，奴婢謹記！」張苑笑呵呵說道。

張苑沒想到朱厚照轉眼間就開始作自我檢討，趕緊回過身來，恭謹地道，「陛下，您做得沒任何錯，您富有四海，賞賜沈大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朱厚照先是訝異一下，隨即問道：「謝少傅？他來作何？難道有什麼要緊的朝事？問過是什麼事了嗎？」

張苑大概猜想到張太後會說什麼，但現在張太后故意繞彎子，他不敢打斷張太后的言語。

張苑當即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連話都不敢說了。

「是，是！」

張苑在屏風外，大抵只能見到裏面有人影，似乎不止張太后一人。以張苑猜想，很可能是夏皇后在裏面，這位名義上的六宮之主自打入宮根本沒享受到應有的待遇。

朱厚照坐回自己案桌后，在那兒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待氣息稍微平和，才道：「怪不得沈先生到朕面前來說劉瑾的事情，感情劉瑾不但在邊關戰報上有所虛瞞，平時還有貪贓枉法之事？」

面對皇帝提出的問題，張苑發現自己嘴拙，想說什麼，畏首畏尾根本不敢明言。

「若換你去做這差事，你有信心？」謝遷看著屠勛問了一句。

張苑想到內庫的事情，多少有些擔心，因為他知道這根本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想要庫房充裕，非要有特殊的斂財手段才行。

將張苑叫來后，張太后隔著屏風問話。

此時謝遷正在刑部會見屠勛，本想跟屠勛一起進宮見張太后，得到這消息，謝遷終於鬆了口氣。

「你們是不熟悉他。」

也就是說，張太后看起來高高在上，但其實是變相求助張苑這個奴才。

張苑聽了這話和-圖-書，心裏非常激動。

這可是他在皇後面前建立好印象的絕佳機會，他明白，將來內宮控制權，始終要落在夏皇後手上，現在張太后對他的讚譽，等於是在為他與夏皇後面前鋪路。

謝遷緩了口氣，道：「就算少了個劉瑾，但閹黨勢力仍舊不可小覷，若劉瑾這個閹黨魁首回朝，影響仍舊巨大，你我到那時，怕是又要日夜揪心……」

……

他心裏嘀咕：「可不是么，劉瑾那廝貪墨銀子回來，不是所有錢都中飽私囊，大多數送進了內庫，甚至送到豹房，就是為了收買皇上之心，現在就看出他未雨綢繆的效果了……換作別人，誰肯這麼下血本？」

張苑心想：「莫不是太後娘娘想栽培一下兒媳婦，聽聽她如何管教下人？」

……

張苑聽出來，朱厚照的語氣，根本不是肯定，而是帶著質疑，顯然朱厚照連沈溪的話都不相信。

屠勛皺眉：「于喬，你這總是跟留身後事一樣的語氣，實在讓人捉摸不透，有你在，何必讓我們這些部堂擔憂？還有之厚……他到底年輕氣盛，若讓其繼續頂在前面跟閹黨斗下去，吃虧的終歸是他！」

太監出去通知謝遷，而朱厚照坐在案桌后，思考內庫開支問題。

內承運庫掌印太監李興招呼人將銀箱抬走，張苑看著箱子遠去，心疼無比，這五千兩銀子幾乎讓內庫砸鍋賣鐵，誠然豹房賬面上還有一些錢，可一旦用完沒了內庫這邊供應，偌大的豹房就只能停擺。

張苑想了下，雖然劉瑾在朝為所欲為，甚至在宮裡也大肆收受賄賂，但他卻沒破費過，因為他原本就跟劉瑾站在對立面上，送銀子去巴結劉瑾實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回太後娘娘，如今內庫……出現虧空，陛下讓奴婢幫忙打理，奴婢才疏學淺，難以勝任……」

朱厚照怒道：「這叫什麼話？你想讓朕在大臣面前食言，是嗎？不許再拖延了，立即將銀子給沈先生送去，不得有任何耽誤！」

張苑回道：「陛下，奴婢未曾送錢給劉公公，不過宮裡……有不少人向劉公公送禮。」

朱厚照親自為他糾正：「不是盡心竭力，而是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當朕隨便就給你機會嗎？若你不能完成，最好提頭來見……哼哼，朕不想養閑人，對你來說，根本就是成敗在此一舉的事情！」

張苑聽到這番恭維，趕緊畢恭畢敬地道：「全靠太後娘www•hetubook•com.ｃｏｍ娘栽培，奴婢只是盡心儘力做點兒事罷了。」

張苑言語中帶著極大的不安。

朱厚照最初以為有什麼緊急軍情，想問清楚后再確定是否見謝遷。

但想要劉瑾或許會因此回朝，他更不甘心。

朱厚照道：「總算你們會辦事，等什麼，還不趕緊給沈先生送去？」

這種話，也就是婆婆哄兒媳婦。

張太后已經許久不過問朝事，因為給兒子娶皇后之事，母子二人出現矛盾，甚至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朱厚照都有意迴避她，日常例行請安也給取消了。張太后一個人在後宮，顯得百無聊賴，今日去見見太皇太后，明日去見見沒人疼的兒媳婦，或者是在慈慶宮逗弄一下自己的小女兒，生活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唉！該是他們操心的時候，怎麼都躲避不了，如今他們兄弟倆身在高位，豈能不為國事勞心？」

屏風後傳來張太后的聲音：「……張苑，你也算是坤寧宮舊人了，哀家當初將你從雜役太監提拔起來，也是因為你是哀家的娘家人，後來讓你去了乾清宮，又到擷芳殿侍候太子，未曾想，你今日能有如此本事，成為皇兒跟前的紅人……」

雖然張苑不是管賬的材料，但他賭的是張太后雍容華貴，雙手不沾陽春|水，肯定不會對繁瑣的數字感興趣。

屠勛的話只是說了半截，言外之意是戶部現在還為閹黨把控。

屠勛道：「于喬何必對一個後生有如此大的成見？」

過了一會兒，朱厚照問道：「張苑，你覺得除了劉瑾外，誰人能打理好內庫，讓朕的庫房充盈，不至於出現今日窘迫狀況？」

朱厚照怒視張苑，彷彿要擇人而噬。

「你說什麼？」

她怕自己跟兒子的關係越發惡化，甚至怕兒子又把魏彬給調用，這等於公開打她的臉外，更將母子間的矛盾公開化。

張苑苦著臉回答：「回陛下，若陛下信任……可以讓奴婢一試！」

……

張太后寬慰道：「你不用妄自菲薄，咱坤寧宮出來的人，一定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哀家相信你。不過……你在陛下跟前，也要適當規勸一二，別讓他在宮外太過荒唐！」

張苑目送抬箱子的人走遠，突然聽到朱厚照問話：「張苑，你是否覺得朕在這件事上，做得有些過分？」

朱厚照詫異地打量張苑，過了半晌才道：「也對，不嘗試一下，怎麼知道旁人行不行？朕若馬上調劉瑾回來，朝中必然會有諸和圖書多反對意見，那還不如讓你試試……你不是想進司禮監嗎？朕給你這個機會，若你能打理好內庫，讓朕手頭銀子寬裕些，朕就讓你進司禮監，甚至讓你擔任司禮監掌印！」

張苑搖頭：「未有證據。」

聽到後面這句，張苑幾乎可以肯定，夏皇后在屏風後面。

謝遷入宮面聖不得，心裏非常擔心，一直到下午，他才從內監那裡得到消息，朱厚照委命張苑暫時執領內庫，為皇室籌措銀兩。

沈溪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前自己左右逢源，手握大權，那是因為謝遷想利用他來跟閹黨斗，就算謝遷不同意兩年平定草原的國策，還是咬牙同意下來，甚至幫他將朝中非議的聲音給壓制下去。

張苑走上前：「陛下，這件事是否拖一拖？銀子……還是用在豹房為好。」

張苑見張太后一直在他面前表現出年老體衰的模樣，以他的小聰明，自然明白，張太后是希望他能在朱厚照面前多提提自己。

只要劉瑾一倒台，謝遷作為內閣首輔，首先便會站出來質疑沈溪推行的改革。

……

張太后清了清嗓子，道：「張公公，去問過兩位國舅了嗎？你是他們送進宮來的，有了麻煩，該去找他們才是。」

張苑趕緊道：「奴婢不想讓兩位國舅操心。」

張苑被問得啞口無言，若說有證據，他的確有，但物證卻沒有，需要把那些行賄的人拉來對質，那些人怎肯過來？

被人戴高帽，謝遷卻沒有感覺多榮幸。

「好，好！」

張苑雖然不知道具體數字，但他腦袋轉得很快，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內府虧空……實在不是小數字，奴婢只能盡心儘力找補……」

張太后滿意點頭，「果真是哀家提拔起來的，有見地和本事，沒有辜負哀家對你的期望！」

「是，陛下！」

張苑被這問題給難住了。

朱厚照又問：「那你說說看，內庫為何在劉瑾走後，這麼快便出現虧空？莫非是這些官員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又或者是有別的原因？」

謝遷冷笑一聲：「吃虧？這小子莫要少佔便宜才好！看看現在，劉瑾離朝後最風光的人是誰便知曉，想讓他知難而退，怕沒那麼容易！」

屠勛面色略帶尷尬，道：「但至少這次，陛下讓張苑領內府差事還算比較靠譜，張苑怎麼說也跟外戚有關係，幫陛下籌措些銀兩應該不難吧？」

「為何不回答朕？」朱厚照厲聲道。

那太監道：「回陛下，未曾問及。和_圖_書」

朱厚照眯著眼問道：「你真的這麼認為？」

「奴婢必當盡心竭力……」張苑本想說一些更為篤定的話，但想到困難重重，只能這麼說了。

張苑對於朝廷大事或許不太明白，但對於家長里短的糟心事卻熟悉得很，這也跟他是市井小民出身有關。

以張苑的能力，根本不懂得管賬，他沒系統地學習過打理錢財，充其量識數而已。而且他心思很雜，再加上執領內庫不到半天，根本沒過問職司官員具體數字。

屠勛笑道：「于喬，都說你不用太過緊張，這會兒劉瑾還在宣府，在其沒得到戰功前，陛下不可能將他調回宮來，不然豈非出爾反爾？」

朱厚照厲聲喝問：「朕問你話，你沒聽到？」

張太后顯得深明大義，道，「你回頭便去問問兩位國舅，聽聽他們的意見，便說是哀家讓你去的。本來哀家應該親自召他們入宮問事，但哀家這身子骨，實在不爭氣。」

謝遷面色冷峻：「陛下登基以來，出爾反爾的事情做的難道還少嗎？」

為了罷黜魏彬之事，張太后沒少擔心。

但轉念一想，有緊急軍情也是兵部來奏報，而不是內閣，如此一來無論謝遷那邊有什麼事，他都不想接見。

張太后又道：「張公公，哀家一直沒問你，內庫那邊……一共虧空多少銀子？」

沈溪這邊知道張苑領內庫差事後，發現自己有麻煩了。好在張苑首先想到求助之人，不是他這個侄子，而是壽寧侯和建昌侯。

張苑最後只能苦著臉應承下來。

「唉，看來陛下還是寧願相信，劉瑾是靠真本事才打理好朝政，讓內庫充盈，而不是靠歪門邪道的東西……我若是繼續攻擊劉瑾，那不是火上澆油么？最後別把我自己給燒著才好！」

「那你還這麼言之鑿鑿？實在不可理喻！」朱厚照生氣地喝問。

這問題讓屠勛根本無從回答，搖頭道：「于喬這不是為難人嗎，我乃刑部尚書，負責讞獄之事，怎會管內庫差事？唉！說起來，這件事跟戶部有不少牽扯，可戶部那邊……」

「那先去問清楚了，朕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接見大臣……嘿，真是奇了怪了，謝少傅平時不來見朕，今日朕剛回乾清宮，他便前來……唉，算了，你去見謝閣老，跟他說朕累了，需要休息靜養，改日再宣他覲見！」

果然，他賭對了，張太后確定有這麼個事情，便就此放過，嘆息道：「唉！哀家其實早就料到了，這兩年來，皇上一直和*圖*書住在宮外，據說豹房建得越來越大，養的人越來越多，這花銷豈能是小數字？哀家以前就想提醒皇上，但奈何……皇上這會兒聽不進哀家的話了！」

甚至在見這兩位外戚前，張苑被張太后叫去問話。

張苑本想毛遂自薦，但細細一想，自己無法做到劉瑾那般瘋狂斂財，自薦容易，若辦不成差事，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張太後繼續道：「你現在手頭的責任大了，除了御馬監那邊，聽說……連內庫也歸你打理？」

「啊？」

朱厚照因為內庫存銀告急，有重新啟用劉瑾的打算。

張太后笑道：「只要是哀家栽培出來的，都知道做事，這點哀家很欣慰，這皇宮那麼多太監，哀家誰都不提拔，單就重用你，還不是因為你做事得哀家心意，特意在先皇面前舉薦於你？」

朱厚照再問張苑：「張苑，平時你有沒有送銀子給劉瑾？」

但到最後，朱厚照沒再說魏彬之事，而三千營的控制權也落入張苑之手，之前朱厚照說要剝奪張苑的東廠和錦衣衛的控制權，最後也沒落實，現在張苑又掌控內庫，張太后終於徹底放心下來了。

謝遷語重心長，「這小子鬼花樣多得很，謀略過人，奈何我無法再在朝十年二十年，否則一定會看著他，莫要讓他做出出格之事！之前要應付劉瑾，他提出窮兵黷武之國策，贏得陛下之心。若閹黨勢力剪除，國策之事當廢，此事必須要提上議程！」

「喏！」

謝遷沉吟半晌，臨走時才出言提醒：「之前劉瑾尚未將手伸到刑部這邊，刑部上下跟兵部基本形成呼應之勢，若這些日子我在朝出狀況，你要跟之厚通力合作，總歸不能讓閹黨得逞！」

張苑見張太后氣息不順，而屏風后，隱約見到一個人起身為張太后捶背，趕緊道：「太後娘娘，您鳳體為重啊……」

經過半天籌措，內承運庫方面終於湊夠五千兩銀子，準備給沈溪送去。

他這邊倒是滿意了，那些負責內庫的宦官和官員則好像便秘一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說不出的痛苦。

他這邊沉默不語，張太后以為有些事不好直說，於是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這些事，你可有確鑿證據？」

張苑心裏有莫大委屈，但這會兒只能順著朱厚照的話說下去：「奴婢豈敢對陛下有所欺瞞？」

朱厚照不放心，先讓人將銀子抬到乾清宮這邊，親自清點，確定無誤后臉色終於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