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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臉色微變，沒有馬上作答，似有難言之隱。

這話帶有敷衍的成分，蘊含有對朱厚照的大不敬。

沈溪神色稍微嚴肅起來，道：「我可不希望去收拾什麼殘局，最好是陛下自行把此戰完成，希望軍中能湧現出一批人才……其實要平寧王亂本身不難，寧王忌憚陛下御駕親征，甚至於主動上疏自辯，可惜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書信最終沒送到陛下手上。」

沈溪微笑道：「或許吧，但我確實不想摻和太多，希望陛下順風順水就把戰事平息。」

沈溪氣息略微有些濃重，微微搖頭：「其實陛下此番出兵，把握並沒想象中那麼大，若寧王準備充分，趁著陛下輕敵冒進，或許一時會佔據戰略上的主動……如果我是陛下，現在要做的是驕寧王之心，誘使其部出江西地界，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缺，勝利指日可期。」

張苑根本就沒考慮過短時間內出征之事。

張苑臉上滿是奚落之色：「你有這麼好心？當初在陛下跟前打小報告說寧王謀反，不是你是誰？」

徐俌叫天屈道：「張公公，你這話是何意？老朽一把老骨頭，幾時想有如此榮光？若是你覺得領兵光宗耀祖，這苦差事便交給你好了……張公公常年出任監軍，行軍打仗可說是行家裡手，老朽並不想要這威風。」

沈溪再道：「陛下此番領兵十萬，真正的精銳可能連三萬都不到，剩下的七萬大軍不過是臨時湊數罷了，且就算三萬精銳，也多為久不經戰陣的軍戶，陛下手下能打硬仗的人太少。就算陛下從我這裏抽調部分軍將，終歸起不到太大作用，能決定這場戰事的，還在於上層將帥戰略制定是否得當，現在看來……難啊。」

惠娘一陣恍然，點頭道：「再不來，恐怕就沒時間來了。」

小擰子著急地道：「張公公別誣陷好人，咱家可沒想過促成陛下御駕親征……任何陷陛下於危難之事，咱家都是拒絕的。戰場兇險，陛下自然是留在南京最好！」

張苑跟江彬不對付，他沒法去問江彬是怎麼回事。

沈溪道：「陛下的意思，豈是我們做臣子的可以妄自揣度的？陛下領兵出征，自然會兼顧ｈｔｔｐs://ｍ.ｈｅtuｂｏｏk•ｃoｍ.cｏｍ大局，從江南就地徵調兵將最好不過……而我們南下的主要任務是平海疆，現在穩固海防才是我們最大的責任和義務。」

不到半個時辰，張永和徐俌收到諭旨，兩人頓時愣住了。

小擰子道：「張公公怎麼老喜歡把責任推到咱家身上？難道當時張公公就不想讓陛下早一步離開那座城池？你我都是一樣心思，又何必咄咄逼人呢？陛下移駕南京，咱家已無更多要求……」

半晌后沈溪停下腳步，側頭問道：「原本陛下要在南京多停留幾日，怎就突然決定出兵江西？」

朱厚照定下出兵日期當晚，消息傳到新城。

徐俌一輩子沒上過戰場，養尊處優慣了，平日就守著五軍都督府，做的是政客的事情，臨老了突然要領兵上陣，徐俌根本無法接受。

張苑一驚不老小，顯然他之前根本就沒考慮過沈亦兒對正德皇帝的影響。

「……陛下委命魏國公為副帥，領兵十萬，對外號稱三十萬大軍，兩日後將沿江而上，陸路和水路並進，往江西地界而去。同時有湖廣、浙江、福建等數萬兵馬配合……」

張永很聰明，稍微琢磨一下也覺得不可能：「徐老頭是中山王徐達之後，世襲魏國公，奉皇命鎮守南京，如此重要勛臣朝中少見，他又當不了藩王，根本沒必要年老體衰后還逞強……這麼說來真的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在一些人看來，宋書這問題非常不合時宜。

張苑冷笑道：「你個小東西，還是先顧著自己吧。你也知道咱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用得著你這沒用的小東西提醒么？」說完，張苑轉身揚長而去，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

雲柳道：「若陛下領兵十萬西進，南直隸防務空虛，若被人趁虛而入……」

不過隨即他便明白過來：「我那大侄女跟陛下簡直是一對歡喜冤家，陛下對我那大侄女的態度堪比民間夫妻，完全是一副討好的架勢，若是陛下被大侄女冷嘲熱諷兩句，說不定真會被激將，立馬決定出兵。」

雲柳理解不了沈溪所說「分寸」到底要拿捏到什麼程度，不過以她理解，但凡朱厚照和圖書此戰沒遭遇失敗甚至出現生命之虞，沈溪就不會出手。

聽雲柳把大致情況說明，沈溪站起身來，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蹙眉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張公公？陛下不是讓你去安排統籌出兵之事？你怎有閒情逸緻在這兒？」小擰子見到張苑后眉頭一皺，面露忌憚之色。

對於沈溪最後的感慨，雲柳一陣發懵，根本不知沈溪所指。

張永皺眉：「怎麼，不是你跟陛下主動請纓？」

沈溪問道：「誰能趁虛而入？難道指的是我？」

……

……

沈溪牽挂著朱厚照領兵出征之事，表面上不在意，但其實注意力放在南京，所以此時一切求簡。

時間已是深夜，沈溪仍舊沒躺下休息，雲柳親自將消息送到沈溪所在官衙後院書房。

……

張苑一看就覺得有問題，黑著臉問道：「小擰子，你實話告訴咱家，陛下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是沈大人進言？還是江彬在陛下面前亂說話？又或者是張永和魏國公上疏陛下……要不然就是你這小子在背後搗鬼！」

雲柳行禮：「這一點卑職沒調查到，有可能跟江西地方形勢急劇惡化有關。雖尚未聽到有寧王起兵謀逆的消息，但寧王暗中調撥人馬並非一兩天，實際上已控制南昌府，若有異動的話，一定會出兵拿下九江府。」

本來沈溪在書房看書，聽到這消息后，反而好像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於是離開官衙前往惠娘處。

唐寅主動站出來替沈溪作答，「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做事總不能都問臣下，總有獨立做主的時候……其實陛下很多方面還是很睿智的。」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小擰子剛滿臉倦色走出乾清宮，張苑立即現身將其堵住。

「皇後娘娘？！」

「徐老公爺，咱家先跟您說一聲『恭喜』。御前領兵，好大的榮光！」

「很多方面」睿智，那意味著還是有不睿智甚至剛愎自用、完全不知所謂的地方。

沈溪這話很俗套，但沒人敢跟他對著來，哪怕知道沈溪只是隨口敷衍，也點頭認可。

「副帥根本就是個出力不討好的差事，出了問題，徐家幾代人積攢的基業將不復存在。你當老夫願意冒此等險？m.hetubook.com.com」

這話蘊含醋意，大概率跟沈家一大家子不日將抵達新城有關。沈溪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道：「感覺未來十天半月，我都能輕省些，可以多回來歇息。」

此時李衿已睡下，倒是惠娘好像意識到沈溪會來，夜深人靜了還在書房處理賬目，沒有落榻的意思。

沈溪打量雲柳一眼：「陛下沒吩咐的事情，我們如何敢僭越行動？陛下急於證明他的領兵能力，那就讓他去證明，若我們破壞他的計劃，就算最後取勝，他也不會記我們的好。做事還是要懂分寸識進退吶。」

雲柳離開時還在想：「就算陛下此戰中可能遭遇麻煩，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到底有十萬大軍呢。寧王要造反的話，手頭加起來能有個兩三萬人馬就算不錯了，雖說陛下麾下人馬沒經歷過什麼戰陣，難道寧王的兵馬就有作戰經驗了？」

……

沈溪點了點頭：「九江府扼長江水道，是進入江西的門戶，若為寧王兵馬控制，的確會讓陛下統領的平叛兵馬遭遇不小麻煩。至於陛下倉促出兵，無非是一時興起，又或許受到某種刺|激，再或者一些人在陛下面前進言。」

張苑沒有親自去南京守備和兵部衙門傳旨，派出人手去通知張永和徐俌具體出征日期后，便留在皇宮裡，等候小擰子換班。

沈溪再道：「這幾天因南京出兵之事，江南地界可能不那麼太平，寧王謀逆會出現許多逃亡的難民，城內要準備接收大量百姓，此事就交由軍師來負責。」

徐俌道：「老朽所料不差的話，定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給老夫難堪，咱在糧草輜重上做手腳，他就向陛下舉薦，讓老夫老了還要去戰場受苦受罪。」

明明尚未將張苑要求的半年糧草輜重準備齊全，先前還想跟張苑虛以委蛇，結果不到半天時間，皇帝就下令兩天後出征，更匪夷所思的是皇帝居然安排徐俌來當副帥。

不過張苑想到小擰子，覺得小擰子應該知道一些情況。

宋書有些疑惑：「大人，陛下御駕親征乃朝中一等一大事，您作為兵部尚書，戰功赫赫，為何不見陛下來問詢您的意見？」

若是徐俌自己琢磨，根本無法理和*圖*書解張永為何如此怪異，不過好在之前他已跟心腹幕僚徐程討論過，以為自己是被張苑擺了一道，現在他當上副帥，外人只會以為是張苑舉薦，篤定他已投靠張苑陣營。

徐俌苦笑道：「你怎會如此認為？你覺得老朽會去搶這種風頭么？剛接到諭旨時，老夫也是一頭霧水，卻不知誰在背後算計老夫，讓老夫知道非宰了他不可！老夫這一輩子從未有過實戰機會，第一次領兵就是給陛下當副帥，出了事如何擔待？」

小擰子見張苑一副吃驚的模樣，不知對方在想什麼，冷笑道：「不管是何原因，現在陛下已決定出兵，你張公公是否需要去安排一番呢？現在陛下定下軍中副帥是魏國公，但你作為司禮監掌印，在軍中怎麼說地位也比一般監軍高多了，出了事情你可擔待得起？」

因為朱厚照出兵的決定非常倉促，雲柳不敢大意，畢竟距離南京還是有一段距離，獲取的消息有一定滯后性，她暫時沒辦法查到更詳盡的東西。

沈溪不清楚朱厚照臨時決定出兵的原因，只是以他對皇帝性格的了解，大概猜想朱厚照是一時興起。

沈溪又搖頭：「現在說勝負為時尚早，畢竟我連雙方最基本的排兵布陣都不知曉……本以為這場戰事可以避免，但現在看來大錯特錯，歷史大勢沒有因我的出現而改變，只不過是出現時間早了點罷了。」

回到房中，惠娘在榻邊坐下，語氣中帶著稍微埋怨，她更希望沈溪把這院子當作是家，而不是隨時來的一處休閑娛樂場所。

雲柳一陣愕然，心想：「之前大人對戰事漠不關心，我還以為大人斷定此戰獲勝十拿九穩，但現在怎麼聽大人的口氣，陛下要取勝，機會可能不過六七成而已？」

小擰子說到最後有意加重語氣，提醒張苑當初宣府一戰的失誤而導致的嚴重後果，張苑則理解為小擰子對他的嘲弄。

……

沈溪笑著搖頭：「恰恰相反，我覺得陛下此番出兵太過倉促，很容易遭遇挫折，寧王兵馬甚至在初期可能會佔據上風。」

翌日一早，皇帝即將出兵的消息傳遍新城。

「罷了，咱家告訴你吧，陛下乃是聽了皇後娘娘的話，才臨時改變主意出兵，可和圖書不是咱家在背後嚼舌根子。」

沈溪道：「聽說陛下要在兩天後出兵，心有所感，所以臨時決定回來睡覺。」

……

「老爺不是說今日不過來么？」

惠娘疑惑地問道：「怎麼，老爺覺得陛下出兵，已穩操勝券，不需要您勞心？」

惠娘道：「以妾身看來，寧王應該是忌憚老爺多一些，雖然此番老爺沒領兵出征，但人就在南直隸，前線出現困難，老爺要去江西前後用不到幾天……本來寧王想在海戰中除掉老爺，然後起兵謀逆，現在非但沒能如願，連苦心準備多年的船隻，栽培那麼多年的海盜都被老爺一鍋端了，哪裡還有膽子謀反？」

出了乾清宮，張苑依然很鬱悶：「咱家本以為就算要出兵也會是半個月甚至一個月後，這怎麼才兩天工夫，什麼事都不同了？」

張永到了中山王府見到徐俌，用陰陽怪氣的腔調說道。

城裡重新變得熱鬧起來，本來一眾將領和官員以為沈溪會馬上升帳議事，甚至成群結隊聚集在官衙外等著沈溪召集開會。

惠娘想了想，搖頭道：「那按照老爺的意思，是等著收拾殘局好了？」

……

結果直到日上三竿，沈溪才把人叫進去，而他依然沒有開會的意思，只大概說明了一下人人都知曉的情況，要他們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

沈溪到來，惠娘出書房相迎，本來要安排下人準備一些吃食，沈溪卻擺擺手，表示不用那麼麻煩，只想坐下來跟惠娘好好說話，然後就去休息。

雲柳詫異地問道：「大人擔心陛下會兵敗？」

雲柳趕緊改口：「有大人鎮守後方，南直隸固若金湯，自然不會變生不測。」

宋書並非沒有政治頭腦，而他更像是在故意問沈溪問題，想知道沈溪對此有何評價。

雲柳道：「那我們是否要準備人馬，隨時增援？」

「一切便在於陛下行事全都是臨時起意，軍中戰意並不高昂，很多人畏首畏尾，還有一點很可怕的事情，就是平叛大軍做不到上行下效，領兵的人沒幾個真正上過戰場，從主帥到士兵基本都是新手，能不擔心出意外嗎？」

惠娘這次沒有回沈溪的話，思考很久后，才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老爺還是太過瞻前顧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