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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你我，都未必是以前的你我，你確定你在失去記憶二十年後，我們還能一起合作嗎？」

康斯坦丁的神情這才有了細微的變化，他擠出了一個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對著神國里的眾人，還是在對著唐閑笑。

「沒什麼，有煙嗎？」

「接下來要怎麼做？」

「哥哥……我也給你，留了禮物。」

對於這個忽然改變的稱呼，唐閑還是覺得很奇怪，但他也沒有詢問為什麼。

這一刻的唐閑，心情很是複雜。

而康斯坦丁終於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像是一個沙漠里前行了太久，最終因為找不到水源渴死匍匐的旅行者。

……

唐閑只感覺到，康斯坦丁如同一個病人，現在的他，正在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自己，關於敵人的種種情報。

隱約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

「因為你讓我一直覺得，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但好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假著假著，就會變成真的。」

「龍襲事件你鬧得太過火了，會引起察覺的。」

為了保險，唐閑甚至讓白霜將黎萬業傳送到了一處洞窟里。

唐閑整個人抖了一下，頭皮猛地一炸，一些康斯坦丁以前說過的話忽然閃現過腦海。

唐閑為何去了這麼久？百川市安全么？

說起來也奇怪，似乎種種數據都表明這個人只是一條秩序者的走狗，但康斯坦丁還是看到了黎萬業的搖擺不定。

「神座，在高空之上。哥哥，每一個堡壘的上空，都會有防禦的結界。那些結界就像是礦區的領域一樣，會讓機械失效。但通過那層結界之後……在所有的金字塔頂端，就能夠看到神座所在。」

……

他這煙抽的很急，一支煙很快的就抽完。

想到唐景最後像自己求救的那一幕，唐閑的咳嗽更是越發劇烈急促。

但也許那個時候的唐景……既難過又開心吧？

但這一次彷彿是病毒在一點一點，不可逆轉的侵蝕他。

康斯坦丁死前的話，似乎沒有一點邏輯，但當以往的那些對話浮現在腦海里時，唐閑忽然就想通了。

唐閑越發的不解。

念叨著這句話，他咳嗽里，悲痛越發濃重。

唐閑沒有猶豫多久，接過了康斯坦丁手裡遞來的那管試劑。

監察者監控天下。

那其實只是一段很微妙的剪切。但卻能夠在人間帶來巨大的影響力。

「救救我……救救我……我從來沒有背叛你……你該走了……哥哥，快走吧，我很快就沒辦法幫到你了……」

只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去。

那之後的計劃，康斯坦丁自然全盤猜到了，一旦宋缺成為了方舟堡壘領主，就會將所有真相抖出，那是動搖金字塔根基的事情。

他到死的時候，自己都還在戒備著他。

百川市東郊。

「我們之間可以沒有信任，只要彼此利益一致就行。」

不是康斯坦丁在妨礙自己，相反m•ｈｅtuｂｏoｋ•ｃｏm.coｍ，因為自己的過於莽撞，妨礙了康斯坦丁。

他此刻的視界，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分裂。

大概是認識黎萬業之後，在神國的鎮子里，就多了這麼一個從別處轉來的鎮長。

「你到底怎麼了？」

在康斯坦丁的夢境里，自己大概是他的兄長吧？在那個夢境里，他不是沒有存在感的普羅米修斯，也不是那個替代自己的康斯坦丁。

「能騙到你，是我的榮幸，這二十年來，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麼喜悅。」

「我會去驗證康斯坦丁的話，在這之前，我會讓你在東郊住著，那裡沒有我的命令，沒有人敢靠近。」

唐閑的聲音徹底變了，顯得乾枯沙啞。

「為什麼背叛我？」

相反他就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整個人有些魂不守舍。

一半是唐閑，一半是那個重新被編排好的，沒有唐閑的神國。

「有，只是我的腦子……有點亂，你得等我一下。」

「你呢？」黎萬業倒是對唐閑的安排沒有意見。

「你可要想好。」

愧疚就像是瘋狂生長的苔蘚一樣，密密麻麻的牽扯在唐閑的臟腑里。

在那裡，黎小虞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美好的生活著，在那裡，顏小鈴和自己的父母一起放著風箏。

唐閑多想告訴康斯坦丁，自己其實已經知道了這些，但看著康斯坦丁的呼吸越發微弱，屬於生物的心跳之聲也停止了許久，他發現自己忽然開不了口。

「哥哥……神國啊……真的很美呢……在那裡，我不是康斯坦丁……我也不是普羅米修斯，我叫唐景……」

唐閑感覺到一股冰冷從腳升起，一些他沒有想過的情緒從心裏一點一點的滋生。

黎萬業很不解，唐閑為何神情如此凝重肅穆。

康斯坦丁已經沒有辦法回答唐閑的這個問題。

最大的分歧，其實是由那次龍襲而起，如果不是金字塔的世界里，出現了浩劫級的生物，康斯坦丁的布局也不會被打亂。

那哪裡是咳嗽，那根本就是悲痛到了極致。

康斯坦丁的意識越發模糊。

這個世界是圓的。

兄弟兩個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卻最終走到了一處。

「這個東西，我用不上。」

咳嗽聲越來越急，唐閑眼眶發紅，神情痛苦。

白霜早些年遊走世界，有很多藏匿之處，黎萬業如今藏匿在一處山洞里，雖然是冬日，卻也不會寒冷，住著極為舒適。

唐閑回憶起此前記憶復甦后與唐景第一次通話時的對話，當時阿卡司也在旁邊。

那種讓他內心煩躁的感覺再次升起，就像是有著極為不利於自己的事情將要發生。

許久之後，他才忽然說道：

黎萬業一愣，唐閑要抽煙？

唐閑看著這一幕，下意識的一退，看著康斯坦丁無神的雙目，才猛然反應過來，這大概是一種類似彌留的狀態。

康斯坦丁……不過是在掙https://www.hetubook.com.com扎著求生罷了。

唐閑放下已然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康斯坦丁，背對著黎萬業，沉默著搖頭。

唐閑卻反而能夠聽出康斯坦丁有些無奈和善意的一面。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唐閑整個人一怔。

但康斯坦丁卻笑了笑，這笑容生硬，目光卻純真的如同孩子。

「這個……我也不知道能否對你有用，但你曾經對宋缺……做過一樣的事情，我想也許我也可以……如果你還信任我的話。」

唐閑注意到，康斯坦丁的瞳孔顏色已經慢慢的變為了灰色。

「康斯坦丁，你到底怎麼？」

自己能否善終呢？

康斯坦丁艱難的驅使著雙臂，想要讓自己爬起來，眼裡的一切，已然全部變成了神國的景象。

這個人原來並不是討厭自己，相反，他只是在不得已的自保。所有的話語，所有的心緒，不過都是在使徒化之前，演給那位神看的。

「那這是好消息啊！」

黎萬業也不知道唐閑到底咳嗽了多久，只是許久之後，連他都聽得有些乏累了，唐閑才停下。

「哥哥……神國啊真的很美呢……在那裡，我不是康斯坦丁……我也不是普羅米修斯，我叫唐景……」

過往和康斯坦丁的對話，一幕幕的浮現在唐閑腦海里。

一直以來，唐閑扮演的便是那個反抗者，而康斯坦丁扮演的，則是大魔王身邊的間諜。

那個時候的唐景該是何等絕望？

他第一次為自己而活，他叫唐景，是自己的弟弟。

只說完了這兩句沒有邏輯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康斯坦丁就再也沒有了反應。

咳嗽聲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黎萬業看著唐閑，喉嚨里像是被堵著說不出話來。

黎萬業愣住，這種情況根本沒有見過。剛抽煙的人，都是抽的時候開始咳，哪有抽完了許多之後，才開始咳嗽的？

但另一面，現實里唐閑終於還是放下了戒備，來到了康斯坦丁的身前，他攙扶起康斯坦丁，大聲的呼喊著康斯坦丁。

原本以為會就這麼沉默著，然後唐閑離去，自己等待消息。結果沉默卻隨著唐閑的咳嗽被打破。

晚些時候，唐閑才去見了黎萬業。

就像是被煙嗆到了，唐閑咳嗽的很厲害，那一聲聲咳嗽就像是帶著一股子悲愴的意味。

等待著唐閑的黎萬業也很焦急，他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正大光明的去見女兒，那份所謂的禮物能否為自己開脫。

他把唐景當做一個利益一致的合作者。

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單調。

唐閑的咳嗽聲冗長無比，彷彿身體里有了某些異物，他想要刻出來。

這座昔日人類的方舟堡壘，終於沒有了任何一個活人。

唐閑內心的警惕開始一點一點鬆動，但依舊死死的盯著康斯坦丁，防止他做出一些傷害到黎萬業的事情。

「什麼？」唐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和*圖*書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快要想不起來了。

那種搖擺不定，就像是自己一樣。

他的腳步踉蹌，如同行屍走肉的往前走了幾步。

康斯坦丁一點底氣也沒有，人有時候就是忽然發些沒有由來的善心。會產生一些奇怪的想法。

「那就留給別人吧……哥哥，我也給不到你什麼了。」

「我是不會傷害你的，已經沒有必要再討厭你了。」

……

得知這一切的唐閑，沒有感覺到喜悅。

當時的唐閑，以為唐景也是這麼想的，大家不需要有任何情分上的牽扯，只需要有一致的利益就好。

龍襲事件的時候，康斯坦丁便開始告誡唐閑，要小心謹慎的行動。但唐閑接下來便策劃了一個比龍襲事件更大規模的事變——安排宋缺爭奪方舟堡壘領主。

「救救我……救救我……我從來沒有背叛你……你該走了……哥哥，快走吧，我很快就沒辦法幫到你了……」

「你總算來了，怎麼樣？」

可付出的代價也極為沉重，內心，靈魂，思想都被秩序者監察。

他想要將這些負罪感和歉疚咳出來，卻怎麼也咳不出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么？」

唐閑不知為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神國里的一切，都是一個人內心最為渴求的東西。

「你怎麼了？」

上次與使徒交手的經歷，讓唐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唐閑也沒有廢話，接過煙點著便是狠狠的吸了一口。

「是有利於你的東西，有了那份錄像，的確可以讓你得到原諒。假如再能幫助百川市，幫助我將那些審判騎士救回來的話。」

「還有啊……所有的審判騎士……都還可以救回來的……你要去救他們……」

從神國離開的時候，康斯坦丁就會不知不覺的回憶起這些內容。

這一刻的康斯坦丁，眼裡的唐閑也開始模糊起來，神國的一切，漸漸變得清晰。

「二十年了，你的初衷有沒有發生變化，你自己是清楚的，但我是否還是當初那個我，你就不得而知了吧？」

說不定這個曾經的走狗，會給秩序者帶來最為致命的打擊。

這句話說完之後，唐閑便帶著黎萬業，用傳送裂縫離開。

一直觀察著這一幕的黎萬業忽然說道：

眼裡的光芒也變得極為黯淡。

唐閑點點頭。

康斯坦丁還是如同遊魂一樣，緩慢的走著，他走一步，唐閑就退一步。

「走吧，該離開這裏了。」

唐景卻把自己當做了唯一的朋友。

「是的。」

「百川市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在幫你脫罪之後，你要幫小虞做事情，她怎麼說，你怎麼做。」

這種變化是可以逆轉的。

「我想起……來了。」

康斯坦丁說道：

他只是感覺得到，康斯坦丁的時間不多了。

黎萬業看出來了，這是有心事，便又遞給了唐閑一根。

少了誰呢？

只是為什麼呢？

安置好黎萬業后，唐和_圖_書閑便沒有再管黎萬業。

出於慎重和以前對秩序者的種種心態，唐閑開始認真的檢查著康斯坦丁的「禮物」。

又再過了許久，黎萬業見到唐閑雖然依舊一語不發，神情卻慢慢的不再那麼沉重的時候，才緩緩說道：

「神……是有弱點的，那個弱點應該掌控在萬獸界現在的主人手上，他們之間，本該是合作的關係，但製造神的那個傢伙，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神。」

黎萬業猛然想到，這不是被嗆到的……他只是想要咳出聲來，想要讓自己痛苦些。

黎萬業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類能夠由骨血狀態，從內到外蛻變為純粹的機械。

聲聲入耳，如同直擊靈魂的鼓槌。

「唐景！唐景！」

從來沒有離開過堡壘的黎萬業，內心湧現出許多想法，直到唐閑來的時候，這些焦慮才終於有了安置的地方。

錄像是康斯坦丁很早的時候就準備的，其實康斯坦丁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準備這些東西。

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樣的唐閑，那種看錯了一個人二十年的感覺。

那麼康斯坦丁呢？

「數千年才該成長起來的神，因為觀察著無數的人類……用幾百年的時間便重新完成了成長，只是神雖然沒有提及，但她現在擁有了情緒，她也會有恐懼的反應。」

……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情況呢？

只是這一次和上一次的使徒化到底是不同的，上一次康斯坦丁是忽然就變成了使徒形態。

「怎麼救？」

他其實已經提醒過自己，但自己並沒有在意。

在秩序者終於決定將康斯坦丁使徒化之後，康斯坦丁的那句：「我從來都不怎麼喜歡你」才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康斯坦丁拿出了一管藍色的試劑。

自己走了一條或許危險，但並不孤獨的道路，唐景呢？他走了一條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也不被任何人相信的道路。

「你的天賦？」

再三確認之後，他才終於確信，這的確是能夠為黎萬業開拓的一份證據。雖然是一份偽證，卻是天衣無縫。

「你不想拿你女兒和黎家的未來冒險，我也不會。」

黎萬業的好壞，這個人的種種，是否有利用的價值，他和唐閑之間的利害關係。

救救我……救救我……我從來沒有背叛你……

那些沒有由來的話，經由回憶里的種種細節，終於裸|露出讓他難過的真相。

「我警告過你的，如果將事情鬧得太大，我們就會被察覺到。我們只不過是牧羊犬罷了，對真正的牧羊人質疑的時候，就是我們面臨毀滅的時候。」

屬於生命的一部分，正在一點一點瓦解。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黎萬業和唐閑的腳底，都是一地的煙頭。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起，康斯坦丁才不得不「叛變」，在他看來，當時還不是將人們帶離出去的時候，因為即便是秩序之子，都對秩序者一無所知。

「我要去把和-圖-書神國里的那個人帶回來，我要把這該死的一切，全部結束掉。」

也因此在聖地堡壘第九層和唐閑對話的時候，他才覺得如遇知己。

這是在三十九堡壘校區里的對話，如今再回想，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意思。

反抗者可以真戲真做，假戲假做。可以橫衝直撞，可以肆無忌憚。

叫著這個名字的人很多，有男有女，康斯坦丁轉過頭，看到了句芒，看到了烏拉洛斯迦尼薩，看到了塞壬羲和，也看到了一臉平靜喜樂的唐問和鍾遙。

康斯坦丁的聲音也越發的虛弱，只剩下了最後的一點交代：

「我能走？」

下落和線索，都落在了六獸神的身上。

但間諜不行，間諜只能小心翼翼的活著。

難過的是自己並沒有信任他，開心的是他騙過了自己。

以至於唐閑沒辦法猜到康斯坦丁到底做了什麼。

……

只是哪裡能想到，唐閑會有情緒波動如此劇烈的時候？

假著假著，就成了真的。

這種劇烈的反差，讓擁有了人性的唐閑，無比的愧疚。

「嗯……」

唐閑接過試劑的時候，康斯坦丁的身子微微前傾，完全不受掌控的狀態讓康斯坦丁有些失衡。

「哥哥，戰爭已經開始了，但我們這一次，並非無法勝利。」

這一老一小，倒也默契，誰也不說話，只是任憑煙霧繚繞。

下著細雪的百川市極為寒冷，對於黎萬業來說，這種寒冷不曾體會過，他原以為可以克制住想要見女兒的情緒，但來到了那座城市的外面，才真正感覺到思女心切。

儘管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大可能，但康斯坦丁還是為了黎萬業留有一條退路。

康斯坦丁終究還是沒有講清楚自己的種種心跡。神國里那些美好被他隱去，他只是對唐閑提及了破解神國的這件事，具體過程卻又多有隱瞞。

他想要笑，卻又忽然被一股茫然注入心間。

那些一度以為靠煙能夠壓下去的思緒，最終一股腦如同洪水決堤一般的涌了出來。

康斯坦丁交出了一管藍色的試劑。

唐閑站起身，看著山洞之外的遼闊天地，淡淡地說道：

「我不是都說了嗎，哥哥，我快要回去了。」

唐閑的喉嚨已經有些嘶啞。

這些都是自己的渴求。

他是一個生性涼薄的人。他一直以為唐閑也是一樣的人。

他雖然沒想明白，卻還是給唐閑遞了一支煙。

「他死了？」

少了一個人。

唐閑的回答就像二十年前時兩個人第一次達成一致時一樣。

「哥哥……你要找到那個東西，要找到能夠抑制神的物品，也許在她口中的六獸神身上……會有一些線索。」

於是才有了這份視頻文件。

而那管藍色的試劑，經由句芒確認，也的的確確是康斯坦丁的天賦基因。

……

他將康斯坦丁的禮物接下，示意黎萬業退的遠些。

康斯坦丁或許走的是另一條道路，但他和自己，終究是敵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