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楚歌道，「他的兒子洪飛，就是『炎羅殺人事件』的受害者之一，我們在垃圾街出租房裡找到的那具黑色屍體，前段時間，屍體不是一直留在非常協會做檢測，洪大叔還來問過幾次的，我想知道，檢測有沒有做完，也應該讓洪飛入土為安了吧？」

見到俞會長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把話吞了回去。

腦海之中，痛苦亦化作張牙舞爪的黑色閃電，似乎撕開了一條通往未知的道路。

「那就好。」

真奇怪，這些記憶未免太過逼真和細緻，他簡直記得自己為了衝擊特種部隊而進行的每一次訓練，每一種殺人技的招數和每一枚子彈的彈道，還有每一次越野跑時，每一個障礙的形狀、距離、高度，甚至包括自己當時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如此一來，自己吸收震驚值的超能力，也有了相當科學的解釋。

強烈的情感，能撕裂四維空間，汲取高維宇宙中的靈能。

俞會長道，「如此一來，每一個地球人實際上都變成了一顆極不穩定的不定時炸彈，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事情會深深刺|激到某人，令他覺醒超能力，走向極端。

楚歌點點頭，又想起那天在犯罪現場看到洪磊時，中年喪子的退伍軍人，那副失魂落魄，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俞會長道，「我只能保證，我們一定會抓住炎羅，給洪家父子一個交待。」

他攥緊拳頭，輕聲承諾，轉身離去。

俞會長道，「人類的情感，或許是這個宇宙中最神秘也最強大的力量，它不同於我們已知的腦電波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命磁場，而是凌駕于生物電流之上的某種東西，唯有情感可以突破三維宇宙的壁障，幫我們撕開通往四維宇宙的縫隙，源源不斷汲取四維宇宙的能量，強化我們的身體，令普普通通的技能，變成『超能力』！

「他們不肯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肯告訴我是誰乾的，是為了什麼，是怎麼做的，他們都不讓我看小飛最後一眼，只是交給了我一盒……骨灰，我們家的小飛，變成一堆灰了，老婆，你幫我看看，小飛最後到底是什麼樣子，那些壞人，有沒有欺負他，老婆？

他天生魯鈍，除了勤奮便一無所有，而這種程度的勤奮，並不足以讓他進入特種部隊，改變命運。

「強烈的愛，強烈的恨，強烈的興奮和痛苦，無比旺盛的理想、希望、信念、野心和慾望……在靈氣復甦的大背景下，只要達到極致，都能令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變成不受控制的超凡者。」

吃完妻子和兒子生前最愛吃的東西，他找到一個黑黢黢的不鏽鋼臉盆，開始燒東西。

「犯罪分子危害社會安全，傷害到了某個小市民，小市民在強烈痛苦中覺醒超能力，卻不相信當局，而是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報仇，造成大量附帶傷害不說，還有可能進一步刺|激犯罪分子，激活更兇殘的超能力，就這樣步步升級，陷入惡性循環，用不了多久，法律和秩序都蕩然無存，整座城市都會變成熊熊燃燒的廢墟，以及烈焰ｈｅｔｕboｏｋ.ｃｏm•ｃoｍ中的修羅戰場！」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僻靜無人的第十九墓區顯得愈發蕭索。

楚歌恍然大悟。

聽上去，非常合理。

洪磊背著一個大書包，坐在一塊簡陋的墓碑旁邊，慢慢擦拭墳墓，放好酒菜，點上了香燭。

一般人只能利用自己的情感來撕裂高維空間。

「好像也是。」

從一個月前得知兒子死訊到現在，洪磊一聲都沒有哭過，好像變成了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按照預定程序處理著一切——處理警方和有關部門的詢問，追索兒子的遺骸，探尋事件的真相，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照樣開門做生意，見到客人，一如既往地笑臉相迎，很多客人都不知道他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不，記憶回溯，還沒結束。

楚歌嘆了口氣道，「身懷利器，殺心頓起，任何人擁有了一拳能洞穿一塊裝甲的能力，似乎都不太容易相信當局，更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一些問題——而這種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又會導致新的覺醒者出現，到最後，大家都變成超能力者，都相信自己的超能力，多過相信法律和當局，那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血腥叢林，以團結和秩序為基礎的科技文明，註定沒辦法在這片叢林中延續下去的。

速度加快，洪磊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為了成為特種兵而拼搏的時候。

而他擁有了吞噬獸，則可以利用別人的情感來撕裂高維空間，修鍊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這裡是公墓深處，既是背陰面ｗww•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ｏｍ，又要爬好長一段山路才能抵達，算是最差也最便宜的一片墓區，稍微有點錢的市民，都不願意將親人安葬在這裏。

「小飛，你怎麼這樣傻，有什麼事你早點和爸爸說啊，爸爸幫你解決啊，你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不和爸爸說，爸爸會保護你的啊，小飛！

洪磊把衣角揉成一團，深深塞進嘴裏，發出了令人心碎的哽咽。

「你是不是在想，同樣在日常生活中進行修鍊，為什麼有些人能覺醒，有些人卻不行？很簡單，還缺少一個強烈的刺|激，或者叫『導火索』，那就是情感。」

類似的說法，雲從虎也提到過，現在得到俞會長的認可，應該八九不離十。

恍惚之間，洪磊的意識朝黑色閃電涌去，眼前光影交錯，記憶閃回，浮現出老婆和兒子往昔的畫面，那是兒子三四歲，最可愛的時候，亦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日子。

「哇，又『我們』？」楚歌道。

短短一個月，洪磊的頭髮全白了，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像是硫酸侵蝕出來的疤痕，他的眼窩隨時都是深紅色，嘴唇無時無刻不在顫抖，腰身傴僂，雙腿打晃，走幾步就要大喘氣，整個人老了十幾二十歲。

他蜷縮成一團，像是要把自己也擠到妻子和兒子的墓碑上，痛苦到無以復加。

先是紙錢，然後是兒子生前穿過的衣服還有用過的東西——小時候的玩具，上學時的作業本和檢討書，最喜歡看的漫畫書，還有一些照片。

「小宮主曾經和我說過，她覺得我們的世界會步修仙界的後塵，一開始我還和_圖_書有些不信。

靈能灌注人體，激活地球人潛移默化中修鍊一輩子的技能，將這些技能，升級成了超能力！

「但仔細想想，個體的強大，好像和科技文明是格格不入——個體能力越強，科技文明就越不穩定，稍有不慎，就容易陷入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

「洪大叔，洪磊，那個開機械維修鋪子的退伍軍人。」

當天晚些時候。

走到半路，忽然轉過頭來，「對了，俞大姐，你知道洪大叔拿回兒子的遺骸了嗎？」

他獨自一人，坐在妻子和兒子的墓穴前面，吃著，喝著，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一滴眼淚也沒留。

爆開了。

「俞大姐，你覺得，隨著靈氣復甦的程度日趨加深，我們地球，會變成第二個修仙界嗎？」

「不會的。」

俞會長微微一怔：「誰？」

然而今天，一切都變得不同。

……

「我儘力而為！」

墓碑有些陳舊，中間刻的「愛妻于曉雨之墓」幾個字，都有些斑駁。

「有些母親在孩子遇到危險時，能奮不顧身地爆發出百倍力量；有些士兵在戰友紛紛犧牲的情況下，亦能化身超人，以一當百；有些人置身危險之中，變得格外靈活又力大無窮，都是情感擴張，觸及高維空間，汲取強大能量的緣故。

當時所做的一切努力，無非是變成了一身傷痛和疾病，在每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令他輾轉反側，痛入骨髓。

洪磊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非常平庸的士兵。

血紅的眼眶裡，瞳孔深處彷彿有名為「痛苦」的黑霧在翻滾和噴涌。

但旁邊一行稍微小點兒的字和-圖-書，「愛子洪飛之墓」，卻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

「這個，我不太清楚，回頭可以幫你問一下——在不泄密和違規的情況下。」

楚歌撓著下巴，琢磨了很久，還是覺得俞會長的說法不太嚴謹，似乎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環。

「老婆，兒子，我該怎麼辦，你們在天之靈，告訴我，我要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小飛，我不知道，我沒辦法，我不是人，我他媽的不是人啊！

俞會長笑起來：「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年輕人，天生俠肝義膽，古道熱腸，絕對能力挽狂瀾的，別謙虛，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去吧，去選擇你的任務，拯救這座城市吧！」

多年前的殘酷訓練，滿腔痛苦、迷茫和仇恨，彷彿被妻兒的在天之靈，糅合成了一道神秘的黑色閃電，而閃電又疾速膨脹，最終在中年男子的腦海深處……

「靈能是一種極度危險的能量，它被情感所吸引，卻也能反過來增幅和強化情感，令愛者愈愛，恨者愈恨，痛苦者愈發痛苦，狂歡者愈發癲狂，它能令人沉浸在自我的牢籠中，淪為超能力的奴隸。」

洪磊抱著腦袋，面對越來越大的雨幕，鬼哭狼嚎起來。

楚歌原本還想吐槽幾句。

靈山市公墓。

俞會長深沉道，「我們一定會想出解決辦法，走出一條靈氣復甦時代的科技和文明之路。」

但今天，在燒最後一張相片時，這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腦子裡彷彿有一根弦崩斷了，而這根弦又連在一枚手雷上，轟，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炸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