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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卻是側過身子，連連搖頭：「領兵打仗？不、不、不……」

當無咎與祁散人走出院門，門前站了一群人。

寶鋒不由分說，大手一揮，隨他而來的兵漢們轟然響應，一窩蜂湧入院子。

無咎才想辯駁，又聽：「先生身為男兒，豈能任憑家人含冤而門楣受辱，何不舉劍奮起，以熱血鑄就戰旗，以彪炳戰功重振祖輩的榮耀！到那時候，莫說你要報仇，即便分土裂疆而成就王侯威名又有何難！更何況人生難得幾回搏，先生切莫錯過如此大好機緣！」

蛟老往前兩步，出聲道：「在下與寶兒曾受先生之恩，今日特地登門拜謝！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隨他一聲吩咐，四名侍衛從車上搬下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

附寶兒一席話說完，竟盈盈下拜。蛟老跟著起身行禮，同樣的恭敬誠懇。

無咎還想道聲保重，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默默打量著那道洒脫的背影，竟是叫人心頭平添了幾分羡妒。少頃，他低頭看向手上。

院子的空地上，擺放著兩個大箱子，裏面堆滿了布匹綢緞，以及黃白金銀之物。

蛟老端坐筆直，少言寡語。

誰說傻兒沒有遺物？

……

無咎隨聲回了一句，又擺了擺手，轉而看向寶鋒等人，皺著眉頭道：「諸位大哥丟了差事，必然為我所累。而諸位有家有小，何至於如此呢，且宅院破敗，不堪入住……」而不待他將話說完，對方笑道：「不勞公子費心，www.hetubook.com.com我兄弟自有計較！」

祁散人坐在灶前打著盹，隨聲道：「沙場對壘，生死博弈，縱有輸贏，不外乎又添幾家傷悲！而你乃是逆天改運之人，豈能參与這無謂紛爭！」

無咎深以為然，附和道：「各地風貌不盡相同，名山勝景別有風騷，人生有年，理當遊歷一番！」

無咎愕然。

禾川也不推辭，轉身邁開腳步。

後院，湊齊了一套殘缺的桌凳，上面擺放著玉壺茶盞，還有滾燙熱水沖泡的香茗在透著淡淡清香。附寶兒與蛟老坐在桌前，享受著款待。而祁散人，則是在角落裡支起鍋灶，坐在地上守著灶火，儼然一個伙夫的架勢，卻又敲打著手中的一截枯枝而念念有詞。從他黑沉的臉色看來，分明是在咒罵著某個人，或是某個小子。

「我今日前來知會一聲，便是要多謝公子的收留之情。此外，順道看看他有無遺物留下。」

無咎自認胸無大志，連連搖頭。

她年紀不大，卻秀外慧中，且頗具眼光與過人的膽識，話到此處，竟是站起欠身一禮。

他記得老道只會煮食菜湯，不料人家還有烹茶的手藝。

祁散人不為所動，哼道：「去歲寒冰兩塊加上三花與蜂蜜，只熬得兩杯菊花蜜飲用來待客。你想嘗嘗？沒啦！」

將軍府，或是公孫府的前院，寶鋒帶人在收拾著屋子，四下里烏煙瘴氣，卻又笑聲不斷。

除了一輛馬車，四名侍衛，以和*圖*書及蛟老與附寶兒以外，還有十余位壯漢，竟是寶鋒與他的一幫子兄弟。而那個叫作禾川的修士，則衝著空無一人的門房在默默發獃。

禾川摸出一物遞了過來，分說道：「此乃風公子隨身的遺物，且留公子一觀！」言罷，他轉身飄然遠去。

有錢有勢人家，常常養有門客，或者食客。若有奇人異士，便也尊稱為供奉。

無咎心生敬佩，舉手示意：「相逢便是有緣，我送禾兄幾步路！」

「兼職管家，俸祿加倍！」

禾川轉過身來，分說道：「風公子前夜被驚馬撞了，待我趕去，已咽氣多時，被扔在道旁的水溝里……」

祁散人愣在原地，一臉的鬱悶，卻還是不情不願地兼職了管家，隨即強作笑臉：「蛟老弟、寶兒姑娘，請府中用茶……箱子搬到前院，且小心……」他轉身搖頭，禁不住仰天長嘆：「想我也曾是個人物……」

無咎只當附寶兒說的是奉承話，報以微笑，轉而問道：「我記得隨行的還有幾位，緣何不見身影？」

他像是無法挽留，空張著手，怔怔盯著那片破布在風中飛翔，兩眼中痴痴傻傻。恍惚之中，有歌謠在耳畔迴響：「風蕭蕭、雨瀟瀟……沒娘的孩子、沒人嬌……」

無咎默然不語……

我即便紈絝不堪，也是正兒八經的將門之後！

而寶鋒則是大著嗓門道：「我兄弟均被革職，無處可去，前來投奔，還望公子收留！」他身後的壯漢們隨聲附和，ｗwｗ.hｅｔuｂｏok•coｍ•cｏｍ卻一個個不見沮喪，反倒面帶笑容，很是興高采烈的模樣。

一塊破布上，用炭筆畫著三道人影。一對夫婦，與一個孩子。彼此牽手，和睦融融的情景……

那老道前半句話還些道理，後半句話又在胡扯！我若能逆天改運，早便殺了姬魃而遠走高飛！

無咎則是獨自站在門前，悠悠舒了口氣，卻見那個叫作禾川的修士仍在沉默不語，好奇問道：「禾兄，傻兒為何至今不見返回？」

無咎坐在桌前，見桌上的茶盞頗為精緻，且茶香誘人，揚聲呼喚：「老道，給我斟上一杯熱茶嘗嘗呀……」

果不其然，附寶兒接話道：「少典殿下固然雄才偉略，奈何根基不穩，若與姬魃以戰功奪取王位，全無半分的把握，故而與我有蛟部落聯姻，便是要有所藉助。而都城內外，兵馬多半已被姬魃掌控，若有王族中人與他抗衡，便可扭轉頹勢。先生出身王族旁支，又是將門之後，只須振臂一呼，必將事半功倍。如今恰逢冬季用兵之時，先生切莫推辭！」

無咎尷尬咧嘴，衝著對面的蛟老與附寶兒分說道：「我府中窘迫，養不起供奉，奈何少典殿下盛情難卻，只得拿他一個算命的老道來撐撐門面！」

這個附寶兒幫著她未過門的夫婿，當起了說客！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突然面對如此說客，竟是叫人無從拒絕！

「據說海上的風景不錯，驚濤碧天……」

無咎眼瞳微縮，和*圖*書神情微凝。

有客來訪，不止一位。

「不！我想走出神洲去看一看。人生一世，若是不知天地之高遠，與個畫地為牢的傻兒有何分別！」

「蛟老言重了！我不過一落魄之人，又如何幫得少典殿下……慢著！」

難怪不見那個傻兒回來，原來他早已棄屍道旁！

附寶兒跟著襝衽一禮。

禾川點頭致謝，淡淡笑道：「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今日便將離開都城，遠遊四方。」

說客！

無咎站在台階上，一身亮眼的白衣與破敗的門庭很不相稱，卻自有主人的派頭，稍稍錯愕之後，便衝著祁散人命道：「且將寶兒姑娘請入府中用茶……」

禾川卻是含笑搖頭：「我志不在此，要去海邊。」

一個傻兒，生冷不忌，寒暑不知，身無片瓦，居無定所，又何來遺物呢！而這位禾川倒是善始善終，頗為仁義！

無咎隨後安慰道：「命運莫測，生死無常。更何況對他一個傻兒來說，未必就不是一種解脫！」

……

禾川苦笑了下，拱拱手道：「多有叨擾，就此別過！」

眾人見到無咎現身，各自舉手致意。

禾川停下腳步，笑容如舊：「公子遭遇大難，慧心不失，夜闖王府，進退自如，或為修士，卻又出世入世而隨性不羈，來日必將造就不凡，又何須妄自菲薄呢！」

蛟老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答道：「各有要事在身，來到都城之後便已即刻迴轉。」他看了眼身旁的附寶兒，稍作沉吟又道：www.hetubook.com.com「適逢用人之際，誰敢不爭先恐後。如今又有先生鼎力相助，何愁少典殿下大事不成！」

姬少典與姬魃以戰功爭奪王位的說法，已有耳聞。而姬少典早早的便與萬里之外的部落聯姻，行事之隱秘，眼光之長遠，著實叫人嘆為觀止！

附寶兒還是從前的裝束，披肩的長發上綴滿了好看的珠子。她淺淺含笑，善解人意道：「先生既然回到都城，只須稍展才略，重振祖輩的威名指日可待！」

忽而一陣風來，捲起破布飛向半空。

而那匹棗紅馬被拴在樹榦上，再無之前的散漫自在，似乎發著脾氣，一個勁地打著響鼻。

無咎忽有察覺，忙道：「兩位有話，不妨明說！」

想不到姬少典招攬的手段如此出人意料，他猶自難以置信：「少典的年紀比我還小，卻整日想著登基稱王，而我痴長了幾歲，反倒是白活了！」

祁散人正拈著鬍鬚，饒有興趣打量著門前的情景，聞聲一怔，瞪眼道：「我乃府上供奉，並非你家知客！」

無咎衝著祁散人送去一個白眼，卻見附寶兒走到一旁，追問道：「先生緣何不能領兵打仗？你是不懂兵書戰策，還是不懂武功韜略……」

無咎沒說兩句，忽而發覺自己的心胸眼界很是促狹不堪，尷尬舉手：「受教了……」

賓主見面，相互寒暄。

蛟老與附寶兒登門之後，還是如同以前口稱先生，讓他感到頗為親切，故而沒作多想，誰料對方竟然話中有話，顯然並非登門道謝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