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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風花雪月，曾經的恩怨情仇，曾經的血雨腥風，曾經的生死種種，便隨著紛亂變幻的酒味，倏然而近又倏然而遠。卻總是挽留不住，也看不清楚。

兩人竊竊私語之後，各自返回洞府。

而神魂深處，彷彿有另外一個人說：「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人定，則天定……」

阿勝甩開袖子，轉身便走：「我且下山，哼……」

「多謝師妹體恤！」

無咎猶自躺在樹下，神色憊懶，「哦」了一聲，慢慢坐起：「阿三沒了？那傢伙死不了，管他作甚……」他就手抱起懷中的酒罈，繼續自言自語：「人定，則天定，我欲奪天，天奈我何……」他酒水入口，尚未下咽，「噗」的吐了，抓起酒罈子便砸了出去。

幾口酒之後，無咎已將不快拋在一邊。

「他若飲的苦艾酒，一旦隱去修為，醉了也尋常！」

朦朧的雨霧中，似乎有靈霞山，西泠湖，紅塵谷，還有茫茫海域，以及那皚皚的雪山……

阿勝返回樹下，分說道：「阿三擅自外出，沒誰留意，誰料半月過去，依然不見迴轉。我怕他遭遇意外，已告知阿威與阿雅，他二人與三位弟子正在山下等候……」話沒說完，又左右張望而極為不滿：「你竟然藏著這麼多的苦艾酒，卻只送我兩壇？」

誰料夢裡也不踏實，儘是墜落的星辰，崩塌的高山，掙扎的生靈……

「哦，你還認得我是前輩？只要你不再酗酒發瘋，我好著呢！」

而方htｔps://m.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才藉助「奪字訣」的伸手一點，神異非常。兩丈方圓之內，盡作停滯。雖然阿勝沒有察覺，本人卻是明白。真真切切，絕非幻覺。而不過閃念之間，它怎會又不靈驗了呢？

不知過去多久，又有人叫道：「快快醒來！」

轉瞬之間，阿勝已消失在雨霧中。

「酗酒……？」

無咎背起雙手，在樹下踱起步子。而苦思良久，依然不得其解。

怎奈往事已往，紅塵不再，唯借酒抒懷，而酒水下肚，又盪起早已積淀的塵埃。

阿勝走出洞府，面帶笑容。隨著心念一動，周身上下炸開一層水霧。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然後精神抖擻邁開腳步。連日的閉關，有所收穫。得意之餘，他很想與某人分享一二。而他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拂袖一甩，轉身返回：「哼，成何體統……」

無咎倚著樹榦，懷抱酒罈，半躺半坐，兩眼微閉，面色酡紅而渾身的酒氣。他的嘴裏發出鼾聲，竟是酒醉酣睡的模樣，便是護體靈力也沒了，任憑著雨水澆透而渾然不覺。四周的山頂上，儘是破碎的酒罈子，怕不有數十之多，均為他隨手所扔。

嘿，人生縱情如斯，又何惜一醉千年呢！

在神洲的時候，雖也四處逃亡，至少有個祁散人不離不棄，且彼此之間極為默契。還記得老道的瘋言瘋語：噫乎好大雪，雲霄路斷絕，酒醉逍遙去，何處不風月。

而山頂的老樹下，情景如舊。

「師妹和*圖*書……」

來的正是阿勝，他扭頭去看。這才發覺某人雖然躺著沒動，卻已睜開雙眼。只是眼光迷離，渾若一個宿醉未醒。

「他滿身的隱秘，誰又猜得透！」

與之剎那，剛剛炸開的酒罈子，突然一頓。碎裂的陶片與酒水，亦隨之倏然停滯。並牽連到兩丈方圓內的雨，以及阿勝，都好像停頓了一下，即使那酒罈的碎裂聲，亦消失無蹤。而不過晃眼之間，「喀嚓」繼續，酒罈粉碎，酒水滿地，落雨如舊。還有阿勝在嚷：「無咎，你好大威風！我擾你清夢，你便抓起酒罈砸我？」

山下的河谷中，河水湍急起來。

無咎繼續飲著酒。

便於此時，幾道人影走上山來……

「我已數次提醒，且看他造化！」

他驚慌失措，他想阻止，他想挽救，卻又無能為力。眼看著熟悉的神洲毀於一旦，他禁不住熱淚橫流。他昂首咆哮，乞求時光逆轉，卻天穹寂然，唯余月光獨明……

無咎只得作罷，兀自滿臉的疑惑。

「無咎，醒啦？」

「醉了……？」

一個溫柔問候，神色關切；一個滿眼灼熱，話語中透著感慨。

「不然還能如何，你我總要活著離開部洲。莫要驚擾，隨他去吧！」

非也，我在琢磨那八字真言呢！耗去了數十罈子苦艾酒，又在雨中靜坐了兩月有餘，似乎有所感悟，卻被阿勝驚醒。於是惱怒之下，抓起酒罈砸他，隨即靈光乍現，施展出一式奪字訣。

回想起來，還是當年好啊！

嗯，聽著ｍ•ｈetuｂook•cｏｍ•ｃom不錯，姑且稱之為「奪字訣」。

山頂上，只剩下無咎一人。

他摔碎酒罈，收起護體靈力，不管雨水澆透身子，任憑烈火焚燒肆虐。而追尋未了，人已陷入水火之中而再難自我。他卻痛飲不休，終於醉了，漸漸睡了……

一個壯漢跑到老樹下，見某人蜷縮一團而酣睡如舊。他氣得轉身便走，而沒走兩步，只聽道：「誰人攪我清夢？」

莫非緣法未到，尚須參透領悟？

那不是紅塵雪，而是天涯雨……

酒罈落在地上，「喀——」的炸開。

阿勝、阿猿，以及阿三，也沒了人影，各自躲入洞府用功。

馮田留下幾句話，回去了。

他看著那輪明月，默然自語：我不求既壽永昌，我只要奪天之命……

他怕酒罈子砸著，乾脆遠遠躲開。

他在蠻荒的土城中，得到一百四、五十罈子苦艾酒。

他就這麼一邊飲酒，一邊感懷。

「這倒也是……不過……」

「你我何必見外，咦……？」

他卻酒興盎然。

……

日子，一天天過去。

「師妹是說……」

他好像要將十余年來的虧欠，於一朝彌補回來。而滋味入懷，又添悵惘幾許。他忽而發覺，漂泊日久，孤單如舊，能夠陪伴，並給予慰藉的，只有酒……

「有道是，欲速則不達，又逢雨季，也是無奈，待雨季過後，師兄的傷勢大好，再趕路不遲！」

那個傢伙，外表孤傲矜持，而說起話來，難聽，且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與他的相處，m.hetubook.com.com很不痛快。偏偏又難以計較，也無從反駁。而我能容得下一個阿三，還容不下他馮田？即使他有所猜疑，又能如何呢？

而雨，還是那雨，山，卻不是那山，人，已飄然去遠。口中的酒，苦辣酸甜……

往事如夢，且去夢裡追尋。

隱約有仗劍踏歌聲，從虛無中飄來：風雪正當時，何處尋花開，就此踏天去，雲外春風來……

而他初始還拿著酒壺，淡定悠然，漸漸的揮灑開來，索性對著酒罈猛灌。

「哼，以他的修為，怎會醉酒，分明在故弄玄虛！」

「我腿傷太重，牽連筋骨經脈，幸虧及時閉關療傷，如今已痊癒了八九成，卻耽擱了行程，已是十月下旬……」

無咎卻是兩眼一亮，突然跳起身來，抬手衝著離去的阿勝便是伸手一點，心裏默念：「奪——」人影不停，直奔山下而去。他又伸手連點，嘴裏出聲不斷：「奪、奪、我奪天之命……」

又過了幾日，河邊再次有人現身。

他踏足虛空，迷失於永恆之中。

那是蠻荒特有的酒，五味俱全，酒勁強烈，一般人難以消受，否則不是大醉一場，便會神魂顛倒而失去自我。他卻深得滋味，視為美酒佳釀，只是稍作品嘗，一直無暇暢飲。如今人在雨中，回首往事，心緒難抑，索性來個痛快。而一壇酒，雖有三、四十斤，即使一口一口慢飲，也撐不過十幾個時辰。何況他沒日沒夜，飲個不停，兩個多月里，被他飲了五、六十罈子酒。

「苦艾酒？便是那極為罕見的苦艾酒ｍ.ｈetubook.coｍ•ｃom，他怎會有如此之多？」

真的以為我在醉酒酣睡？

他以風雨下酒，與老樹為伴，他舉酒邀天，回味從前。

「我已無話可說，他先後兩回救了你我性命……」

「師兄，傷勢如何？」

他酒醉之後，只管酣睡。而酒罈子卻灌滿了雨水，頓時變了滋味而難以享用。

阿勝急忙躲閃：「滿地都是碎罈子，休得亂扔……」

他不會為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敗了興緻，他要飲酒，看雨，享受這難得的悠閑。

恍惚之間，風雨漸急，仿如繽紛落花，漸趨迷離……

正當溫情之際，有所察覺，師兄妹倆抬頭張望，雙雙詫然不已。

「他是……？」

……

他繼續沉醉，繼續找尋……

光陰與寂寞，便這麼緩緩流逝。

河邊的草地上，相繼冒出阿猿、馮田與阿三的身影。阿猿稍稍錯愕，卻沒聲張，返回洞府，繼續他的修鍊。馮田順著河堤徘徊半日，像是在看風景，只是離去之際，沒有忘了衝著山頂投去深深的一瞥。阿三則是驚訝一聲「我的師兄」，然後在河谷中溜達，許是閑悶日久，他愈走愈遠……

無咎恍然乍醒，卻見酒罈飛向阿勝，他兩眼頓作清明而全無醉態，隨即揮袖橫卷而抬手一指。他本想以法力擋住酒罈碎片與迸濺的酒水，忽然靈光一閃而低聲喝道：「奪——」

無咎沒有吭聲，神色莫名。片刻之後，他試探問道：「前輩，你是否無恙？」

有人說，獨飲無趣。

他繼續坐在雨霧中，飲著酒，似乎多了心事，或者在琢磨馮田話語中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