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拘謹。

阿勝似乎對於神魔之道有了興趣，接著又問。

「嘿、嘿！」

「嗯，我信……」

而初來乍到的四人，也是倍感意外。

阿三的臉色一僵，頓顯憤怒：「師叔，你污我清白！」

阿三挺起小身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三言兩語，便讓一群蠻族俯首聽命。阿三，師叔我小瞧了你！」

「我的天吶——」

阿三就地坐在沙灘上，挪挪屁股，倒也柔軟舒適，這才不慌不忙道：「諸位有所不知，蠻族中人，夭折橫死，或命喪鬼祟者，不得入土，當焚燒歸天而已安亡靈！」

「胡說八道，我看你倒像個妖人！」

「哼，凡俗陋習，哪裡來得什麼妖魔鬼怪！」

馮田的神色一動，脫口問道：「師兄成了神，還是成了魔？」

馮田搖了搖頭，斟酌道：「師兄錯了，應該是：哀莫大於心不死……」

阿勝卻是懵懂不解：「你黑瘦一個，何來清白之說？」

阿勝在一旁備受冷落，很是不快，張口打斷二人的對話。

「哎呀，人不痴狂，何來神魔！」

無咎搖頭：「轉述而已，大意如此！」

……

他的苦艾酒，難得送人。可見馮田一席話，讓他大感投緣。

阿勝與馮田看夠了稀奇，循聲走了過來。

「馮老弟，高見啊！」

心死，為哀；哀而不絕，是為痴也。這段話，不循常法，令人眼界大開，或許恰好詮釋了阿三目前的狀況。那傢伙或許是受驚頓悟，找到了一條成神之路？

阿勝不甘寂寞，又嚷：「神人來了——」

海https://m.hetubook.com.com邊有幾塊礁石，甚是光滑平坦。無咎走到近前，撩起衣擺。他在石頭上盤膝而坐，又含笑召喚了一聲。陣陣海風吹來，涼爽中帶著幾分野性的隨意。順勢散開神識，海灘，人群，村落，叢林，石山，一一盡收眼底。卻不見修士的身影，倒是個安靜寧和的所在。

「你黑矮個瘦，怪誰呢？」

「師兄，你主持公道，師叔他污我……」

阿勝頗感晦氣，提議道：「無咎，你我何不另尋去處？」

「蠻族的日子艱難，全憑著指望過活。指望著風調雨順，婦孺平安，指望著生之順遂，死而善終。怎奈命運多舛，往往朝不保夕。如今遇到神人的庇佑，諸多擔憂迎刃而解。照此說來，阿三又何嘗不是幹了一樁善事呢！」

「依我看來，阿三應該不止一回陷入絕境，致使性情大變，於是便妄稱神人。他的舉止，倒是與凡俗的痴狂病症極為彷彿……」

「我怎會錯呢？」

數十裡外，出現幾點光亮。隱隱約約，像是暮色中的星辰。

而馮田受到饋贈，並無欣喜，反而有些意外，默默收起酒罈。他應該沒有飲酒的興緻，沉吟片刻，這才想起點頭致謝，接著說道：「阿三的情懷……我也不懂，不過……」

阿三尚在十余丈外，便遙遙揮手，尖嗓門響亮，居功甚偉的模樣。

「休要耽擱，以免意外。」

無咎飲著酒，突然忍俊不住，一口酒噴了出去，兀自「嘿嘿」直樂。

阿勝見到有機可乘，慌忙伸手，誰和圖書料沒人理會，只得一甩袖子而背過臉去。

「說，蠻族之人，如何喪命，所指的鬼祟，又位於何處……」

「師叔，你又污我清白！」

與之瞬間，海灘上飄落四道人影。

「哈，師叔，兩位師兄，儘管在此安歇，我已吩咐，沒人膽敢打擾！」

無咎擦拭著嘴角，擺了擺手，已恢復常態，接著又問：「那邊的燒烤正香，你何不嘗嘗？」

馮田的性子淡漠，少言寡語，而今日此時，卻侃侃而談。且話語之中，頗顯幾分閱歷世故。

一片雲光從天而降，又倏然消失。

「兩位莫要爭吵，聽我一言。」

阿三在原地轉了一圈，尷尬起來：「師兄你又捉弄我，那邊焚燒死人呢。」

果不其然，蠻族的人群紛紛湧來，於十余丈外紛紛跪倒在地，口中唱誦著莫名的話語，儼然一個頂禮膜拜的陣勢。

阿勝與馮田，早已目瞪口呆。

他的神戒中，藏著無數的典籍卷冊。倘若賣弄學識，自認難尋對手。如今終於有人辯論一番，他不由得好勝心起。

漸漸近了，竟是海邊點燃的篝火，還有人群聚集，顯得頗為喧鬧。而那喧鬧之中，又似乎多了幾分肅穆。

阿三卻是兩眼放光，面帶笑容，他衝著阿勝與馮田擺了擺手，徑自奔著蠻族的人群走去。而沒走幾步，他昂首挺胸，兩腳懸空，大袖飄飄，威勢不凡。羽士的修為，被他施展的淋漓盡致。

無咎舉著酒壺，飲了口酒，輕吁酒氣，自顧又道：「嘿，想當年，我也痴過、狂過……」

海邊的幾塊石頭，已被師叔hｅtｕboｏk.coｍ•cｏm與兩位師兄佔據。

說話之間，阿三已走到了近前，嚇了一跳，急忙躲閃：「師兄，你也嫉妒於我？」

阿勝連連點頭，以示嘉許。

不過，他的言行舉止，過於謙遜，與往日的張狂，判若兩人。

無咎不予理會，舉起酒壺致意：「馮老弟所言，出於典籍，又不拘窠臼，見識非凡啊。本人受益匪淺，多謝了！」

阿勝不解：「善事？」

而無咎打量著蠻族的異常舉動，似有猜測，道了聲「好自為之」，然後轉身走開。

「哎呀，師兄，海灘上燒烤正香呢，你我來的恰是時候。儘管放心，沒人傷害蠻族，馮師兄，快快下落……」

無咎笑出了聲，又佯作正色道：「神人的情懷，你我不懂！」

無咎不等馮田將話說完，笑了起來：「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阿三他不會絕望生悲，故而裝神弄鬼吧！」

馮田則是顯得愈發拘謹。

「嘿，我才不會嫉妒，我只想問你……」

阿勝更為詫異：「他裝神弄鬼，要幹什麼……」

「阿三所說？」

他的道謝，真心實意。

其中的白衣男子，便是無咎，同行的當然還有阿勝，馮田與阿三。

「如此風涼清爽之地，竟被用來焚燒死人，我呸——」

無咎驚訝一聲，抬手摸出一壇苦艾酒遞了過去：「嗯，人活著，全憑著一口氣，就是圖個指望，再說說看，阿三的情懷，又是個什麼東西？」

阿勝愕然：「你又醉酒胡話……」

馮田附和道：「凡俗敬奉死者，講究入土為安，此間的蠻族，倒也古怪！」

從遠處而來，和_圖_書居高俯瞰，海灘上又是人群，又是篝火，很像是一場燒烤的盛宴。而落在海灘之上，頓見端倪。無咎，以及阿勝、馮田，早已察覺異常，卻無暇質疑。只因阿三惹出的動靜，過於引人注目。

二、三十丈外的海灘上，點燃了幾堆篝火。有數十個蠻族的男女老幼，正圍著篝火在忙碌不停。忽而有人驚呼一聲，隨即各自扭頭看來。只見火光的照耀下，四位陌生人從半空中飄然而至。有白衣飄飄者，有粗壯威武者，有傲然冷漠者，還有短小精悍者，無不動若隨風，神秘莫測，猶如一個個天人降落凡塵。

循聲看去，只見阿三在人群的相送下，大搖大擺而來。他黑瘦的臉上，竟煥發著一層光彩，即使黑夜降臨，也擋不住他兩個大眼珠子炯炯有神。

「咦，蠻族……？」

馮田卻是又搖了搖頭，答道：「心死，為哀；哀而不絕，是為痴也。」

馮田似乎看出幾分蹊蹺：「阿三應在蠱惑人心，卻不知他說些什麼……」

「無咎……」

「而那焚燒之人，正是被鬼祟奪了性命哦！」

寒暄打招呼，再也尋常不過。而轉瞬之間，變成爭吵，且叔侄倆相互瞪眼，情景橫生。

「行啦，莫要驚擾神人！只要沒有濫殺無辜，隨他自便……」

兩人找了塊石頭，各自坐下。

一行在海上奔波數日，不免有些疲倦。而如今終於趕到大海岸邊，卻又不敢掉以輕心。而正如阿三所說，遇到蠻族，便意味著沒有仙道高手的存在。否則燒殺劫掠之後，絕無男女老幼聚集的場景。且落腳歇息，順便查看和圖書路徑，等等。

蠻族的男女老幼愣怔片刻，再次發出一聲驚呼……

馮田似有恍悟，也是微微含笑。而他回頭一瞥，沉吟道：「阿三裝神弄鬼，也沒甚不好。據我所知，凡俗之中多有信奉，或鬼、或神，或人，或獸。部洲的蠻族，顯然視他為上天之神，且不論真假如何，倒也是樁善事。」

無咎微微一笑：「瘋魔不過一時，為人方為一世。我，還是我……」

「噗——」

「師叔，這群蠻族安然無恙，表明此地沒有兇險啊，且順道打探風聲。」

無咎飲了口酒，不以為然道：「有雲：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馮老弟也算是博古知今，莫非認知有誤？」

阿三則是伸開雙臂，緩緩上舉，嘴裏竟也發出「嘀哩咕嚕」的怪聲，似乎與蠻族呼應。蠻族的男女老幼更加振奮，還有的老者的眼中湧出淚水。阿三的兩腳慢慢落地，已到了人群之中，隨即神情憐憫，俯視四方，動情的歡呼聲隨之又起……

「那騙人之術，有無訣竅呢？」

阿勝依然難以置信：「阿三怎會懂得蠻族的話語呢，而蠻族卻對他敬若神明……？」

「嘿，阿三被嚇傻了？」

「黑矮個瘦的，污你個屁！再不閉嘴，信不信當著蠻族老幼打你一頓？」

無咎摸出酒壺呷了口酒，拉長腔調道：「我乃上天之神，我無所不能，只因不忍爾等受苦受難，便帶著枷鎖刑罰來到人間。我的子民，我的信徒，我要盡我所能，帶著諸位逃脫苦海，抵達那上神的殿堂，而享受永世的逍遙。孩子們，供奉我吧，信我者，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