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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道是我的長輩，我仙道的指路人。沒有他，我不會拜入仙門，也不會追到紫煙……」

果不其然，無咎已是醉眼迷離，卻兩手亂抓，急道：「拿酒來——」

「總要試試，才知道啊！何況前往仙門，也為形勢所迫……所幸有了祁老道的符籙，便多了幾分成算……且機緣巧合，意外得到九星神劍，亦由此踏上仙途，卻又幾番折磨……最終雖也得償所願，怎奈天妒紅顏……」

「同飲……」

自己離開神洲之後，諸多劫難接踵而來。每日忙著掙扎求生，便也漸漸淡忘了過去。誰料多年之後，已淡忘的人，再次出現，彷彿註定的輪迴，總是與他不期而遇，縱有離別，也不過是為了下一個路口的下一個重逢。

或者說，這才是真實的他，與當年的落魄公子相比，他除了修為迥異，而為人性情，一如從前。縱然也放浪形骸，卻依然孤單如舊。此時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依稀彷彿又回到了某個深秋的午後。寒池殘荷人傷悲，縱情千古買一醉：睡卧雲霄花影斜，夢裡落日蝶雙飛……

一輪紅日，爬上衛凰山，越過了石崗小院，再又緩緩的墜落天邊。

又一個酒罈扔了出去，又一個酒罈高高舉起。

他看向手中的木梳，似乎要隨之走入那片白雪紛飛的山谷，卻再也支撐不住酒意，慢慢往下倒去……

而怪笑聲突然沒了，哽咽聲又起——

曾經洒脫隨性、無所顧忌的某人，便坐在她的面前，而此時卻背轉身子，一個人飲起了酒。

無咎扭頭瞪眼，吐著酒氣道：「ｗww.heｔｕbｏｏｋ•cｏm•ｃoｍ酒肉知己？你不懂……」

無咎雖然醉意朦朧，心智尚在，察覺失言，再次瞪起雙眼。

一旁的靈兒，順手接過木梳。

遑論他是落魄公子，窮酸書生，或鍊氣弟子，仙道高手。與他在一起，竟然沒有顧忌，沒有防備，儼如多年的知己，超脫了世俗常理……

「咕嘟、咕嘟——」

清寂的秋夜，悄然降臨，茫茫的黑暗，又一次籠罩四方。

仿如又回到了紅塵谷，一對人兒並肩作畫、攜手漫步，以及朝夕相處的場景紛至沓來。

而屋內，似乎情景依然。

「不關我事？」

自從獲知了神洲的變故，他便似換了個人。

「緣何不懂？」

靈兒吁了口酒氣，雙眸凝視。

「你呀……」

而好奇，終歸是好奇。

靈兒也禁不住舉起酒碗，恨恨飲了一大口酒。

「生死無常，節哀順變。何況那位祁散人，無非一位酒肉知己……」

無咎躲避不過，只得答應。他抓起酒罈灌了幾口酒，便道出了他與紫煙的那段往事。

「這碗酒，我敬紫煙姐姐，多謝她懂你、憐你，並不惜耗盡最後一線生機，等你歸來……」

靈兒本想指責，心有不忍，伸手推搡一下，很是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沒醉……風大眯眼而已……」

「這碗酒，我敬紫煙姐姐，敬她的心地善良，敬她的純情如一！」

「沒有啊……」

便是那次意外的邂逅，與他一見如故。或是他憂鬱的眼神，壞壞的笑容，坦蕩不羈的隨意，使得自己的好奇心起，禁不住https://ｗｗw.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oｍ.cｏｍ想要走近他，看看他的天地風景有何不同。

他不停的敘說，不停的自問，似乎大徹大悟，卻話語顛倒而口齒不清。說到此處，他又發出一聲怪笑。

靈兒突遭訓斥，面帶委屈，抿著小嘴，胸口起伏。而不過瞬間，她突然揮拳砸來——

傳說中的他，殘暴兇狠，狡詐多變，狂妄霸道。而眼前的他，竟然為了故人的逝去，而意念消沉，並悲傷不已？

靈兒坐在某人的身後，靜靜聆聽一段感人的友情。誰料卻聽到「逛青樓、打群架」的字眼，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一個紈絝弟子與一個邋遢老道，酗酒狎妓，發瘋打架，試問，那究竟又是怎樣的友情？

無咎的肩膀挨了一拳，茫然道：「打我作甚……」

許是沉默太久，或壓抑難耐，無咎的嗓音變得嘶啞，且又低沉。他抱著酒罈，又是「咕嘟、咕嘟」一陣猛灌。迸濺的酒水，澆得滿頭滿臉。他渾然不覺，「砰」的放下酒罈，無力地搖著頭，繼續自言自語——

「那日，紫煙為我梳頭……」

咦，他竟吟唱起來。這是在緬懷故人，悲傷難耐，還是不忘奢華浪蕩，追憶曾經的風花雪月？

「……那年的我，還是風華谷的教書先生。五月的一個雨夜，落難的紫煙前來投宿。我對她一見鍾情，而她乃是靈山弟子，白衣仙子，又怎會看上一個窮酸書生。而我不放棄啊，便要前往靈山找她。有詩曰，五月風雨最纏綿，仙子多情落凡間，夜半叩門聲聲急，誰家孤燈照無眠……」

「你是個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而好人不長命。你能掐會算，是否算出了自己的劫數？或許你早已看破宿命，卻執念不改，只為天下解厄，而不惜致命遂志？青雲扶日，是謂蒼起，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嘿……」

身旁突然伸出一個腦袋，使得無咎猝不及防。他趔趄身子，扭頭躲避，卻沒忘了辯解，嚷嚷道——

……

某人的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原本白皙的面龐也染了酡紅，還有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而你卻不告而別，連同太虛等等，眾多的老傢伙，都死了……你讓我回去，還能找誰吵架，還能找誰撒氣……」

靈兒見無咎對她不再隱瞞，便也老老實實坐在一旁，而好奇之餘，話語中又帶著隱隱的妒意。

靈兒的拳頭，並未著力。卻也表明她溫柔的時候，靜若處|子，而兇狠起來，也夠嚇人。記得當年的玄武崖，她面對玄火門的高手也不曾退讓半步。

「老道啊，你雖裝瘋賣傻，卻胸懷天地，境界超然，堪稱長輩典範，難得的良師益友。豈不聞，噫乎好大雪，雲霄路斷絕，酒醉逍遙去，何處不風月……」

「哦，難怪當初的玄武崖，他執意披頭散髮……」

「如你所說，執著三載，相守百日，奈何天妒紅顏，真情只待追憶……」

「是啊……」

「你謝她……」

無咎的手中，多了一把木梳。

不知是心神失守，還是飲醉了酒，靈兒突然覺著有些迷亂，便是臉兒也有些發燙。她放下酒碗，伸手撫摸雙頰。而靈動的手指，剛剛觸及醜陋的胎記，她的神色中又透著隱隱hｅｔｕbook•com.coｍ的掙扎與遲疑。

而一位祁散人，都能讓他方寸大亂。被他藏在心頭的紫煙，更是一個難言的傷痛。若非靈兒相逼，又酒意難禁，或緣分所致，只怕他永遠不會舊事重提。

緣分吧！

「紫煙是誰？」

某人的性情，絲毫沒變，便是流淚的借口，都了無新意。而他的悲傷，卻至真至深，否則也不會收斂修為，這是要從酩酊大醉中尋找慰藉。而酒入愁腸，又怎堪消受呢。

「老道，你該等我回去啊，等我打破了結界，與你說說域外的天地，這多年來的遭遇……」

「好吧，你願聽，我便說……」

「給你！」

兩個人，一個抱著酒罈，一個端著酒碗。卻少了說笑，顯得有些沉悶。許是酒水入口，多了悲愴，添了苦澀，咀嚼之餘，好像深陷其中，有種無從逃脫的惶然。

「人生難得有真情，百日相守，足矣……」

無咎一邊灌著酒，一邊追憶著當年的種種。

「誰是紫煙？」

「你醉了……流淚了……」

「當初譏笑你的悲天憫人，如今方知你的良苦用心啊！有道是，風雪正當時，何處尋花開，就此踏天去，雲外春風來……」

「小子，我是不是你的兄弟？」

無咎接連飲了幾壇燒酒，更加的醉意朦朧。

卻見身旁的靈兒，沒了凶態，變得乖巧起來，並微微低頭，一雙眸子泛紅。她顯然也被那段真情所打動，併為之傷懷。只是她感謝的話語，又好像透著一種無助的委屈。

一壇酒見底，空酒罈子「砰」落地。

「你當時沒有修為，如何前往靈山仙門……」

「老道啊，你倒是死了m.heｔｕbｏoｋ.ｃｏｍ.cｏｍ乾淨，而我尚有懵懂，找誰討教，一肚子的話，與誰訴說……」

靈兒暗暗錯愕，神色困惑，稍作遲疑，悄悄挪動身子。

無咎的悲痛未罷，又被往事勾動心傷，情緒再次陷入消沉，搖搖晃晃抓向酒罈。

「如此說來，祁散人，是你的前輩師長，紫煙，則成就了你的仙緣……」

「神洲之大，也只有你老道容著我，護著我，並不止一次的幫我、救我……門挨著門的鄰居呢，一口鍋里吃飯的交情……而論及交情，又豈止於此……你我逛青樓，打群架，上沙場，同甘苦，共患難……」

靈兒遞過去一壇燒酒，順勢端起手中的酒碗。

「老道啊，還記得蔡娘的魚鼓小調？」

「啊……關你何事？」

無咎又抓出一壇酒，昂頭一飲而盡。「咣當」扔了酒罈，然後雙手擊掌，搖頭晃腦，繼續出聲道：「風雪阻斷萬重山，千軍戰正酣，或也是金戈鐵馬誓不還，老父妻兒倚門盼，曉夢煙，故鄉遠……熱血綻放天地春，幾多喪家魂，眼見得孤淚釀成酒一樽，柳岸蘭亭燕未歸，暮色遲，風影亂……」

無咎沒有多想，抱起酒罈便是一陣狂飲。當他丟下空酒罈子，只覺得心神恍惚。而他依舊沒有催動法力，任憑酒意的眩暈襲來。他左右搖晃著，輕聲自語——

與此同時，某人再次出聲——

靈兒湊到近旁，歪著腦袋觀望。

靈兒拎起一壇酒遞了過去，卻又忍不住勸慰道——

「嗯……」

「飛馬卻紅塵，揮袖凌紫煙，仙台雲深處，回首兩不見……」

「既是兄弟，為何不能推心置腹，反而遮遮掩掩，有意隱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