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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比較起來，更像是遠古先民時候，獻祭給祖先天神的活祭，大秦啃咬著帝王為首的秦人鮮血，逐漸壯大。

「大秦鐵騎虎嘯營，三等騎射手呂德庸，參見祝將軍！」

和江湖斗，和敵國斗，和天下斗。

老人看他一眼，緩聲道：

「好嘞。」

「我後來想自殺跟著他們，沒死成，後來也就斷了這個念頭，疼。」

當年中原給星宮那個莫名其妙的組織禍害得厲害，你我他打來打去，自家人爭得頭破血流，外面其他國家趁著江湖亂斗，諸侯紛爭，紅著眼睛，引著騎兵就沖了進來。

「敢問老哥貴姓……」

「死人峽？」

這些天他很是賺了些錢，只是看今天這樣子，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到了家，這生意的旺季也已經過去了，他呼出一口白氣，振奮精神，準備今日早些歸家，喝兩口熱酒，也算是暖暖身子，小小地奢侈一把。

老呂搖頭，視線越過老者肩膀，看著那三川陰峽，道：

只有罕見幾人被暗流捲走，活下一條性命，為首之將被當眾凌遲，足足三千刀后，才被燕國長公主一刀斬下了頭顱。

「肯定不是。」

「船家，你當年也是我大秦軍隊的？」

沒有人知道。

「這湖水就那麼紅了。」

祝天睿，祝天睿……

聲音洪亮，在這山川絕壁之中回蕩著。

「我就是個老卒子，算是逃兵。」

秦伐燕。

「祝天睿，老子來看你了！」

他已經認出了離棄道。

那些國的兵士若不拚命，死的便是後方的妻兒老小。

聽到有生意上門，船夫老呂沒有多說什麼話，利索地把船上的繩索解開，拉到船板上，摞在一起，然後取了個竹竿。

「可將軍死了，連小娃娃都死了，我活下來了……好不好笑？」

「我做夢都會夢到他們，夢見他們對我說話，說想要回家。」

聽得到呂德庸放聲痛哭的聲音。

那寒氣就跟水裡的水https://m.hetubook.com.com蛇一樣，往人的骨頭縫裡去鑽，穿得再厚也沒甚麼用處，擋不住多少寒氣，再加上靠水，濕氣也重，百姓到了四五十歲，膝蓋就會出了毛病，十有八九都逃不離。

「大秦威壓天下。」

波濤如山，波濤如怒，夾雜著刀劍碰撞的肅殺鳴嘯，彷彿當年幾乎全部戰死在此地，拖得燕國鐵軍半步不得動彈的八千鐵卒還未曾離去，還在此地，枕戈待旦，等待著隨時廝殺。

離棄道眼神恢復清明，自腰間解下葫蘆，仰脖大口大口飲酒，一口氣飲幹了一壺酒，重重將其扔在了水面上，然後深吸一口氣，大聲笑道：

第三代秦王臨死的時候還寫了篇檄文，洋洋洒洒數千字，把滿朝文武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說自己懶得管他們，也不算輸，那是在地上罵地不過癮，上天上和老天爺掰腕子去了。

等江湖各派，各地軍閥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時候並不在意的小國家已經將原本偌大的大周朝撕扯成了碎片一般，燒殺劫掠，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登時如同有一大盆冰水劈頭蓋臉給澆在了眾人臉皮上。

「為何還來當這船夫？」

這時候明明已經到了臘月時節，北方飄雪極大，可這地處南部，一整座大湖連冰都沒有結，只是雖然不曾結冰，也是異常地寒冷。

這也算是大秦國運之幸。

到死的時候，那雙銅鈴大小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大秦的方向。

那老者重複了一聲，道：

在大秦邊疆雷郡，駐紮著十八路鐵騎之一，防禦森嚴，外面的連一隻鳥都不要想飛進來，再往裡走一個郡，就是那座大湖。

大秦克燕國之後，手無縛雞之力的神武府府主親自行刑，劈下了那顆千嬌百媚的頭顱。

彷彿是當年的戰場重現，耳畔幾乎能夠聽得到兵戈碰撞的殺伐之音，連綿不絕。

代價是八千人幾乎死絕。

可是在二十多和_圖_書年前，這稱為一線天的險關當中，曾經有過八千鐵卒，以血肉為軀，將燕國精兵盡數阻攔，沒有讓其順流而下，與其餘諸國軍隊聯合，也為大秦留下了迅速出手，將之各個擊破的機會。

離姓老者腳尖用力，原本如同箭矢一樣的輕舟突兀停止，船上的東西連晃都沒有晃動一下，他看著前面堪稱一線天的險境，頓了頓，道：

有這麼當祖宗的？

「離將軍，你說我怎麼還能拿著兄弟們的命去享福享樂？我只願意在這兒一直守著，一直看著他們，就好像他們還在一樣。」

離棄道深吸口氣，幾乎怒喝一般，高喊道：

老呂笑道：

「每年都有秦人給打死，扔到湖裡面。」

老呂搖了搖頭，一邊撐船，一邊道：

姓離的老者主動問道：

老呂在腦子裡轉了下，未曾在熟悉的名字里找到這個姓氏，離姓在大秦朝下比較罕見了，他也只在年輕的時候聽到過一位，後來老了，也就只又見過那麼幾個。

老呂回了神，笑道：「若是其他地方可能去不得，可這三川峽老頭子我常常過去，地方熟得很，不過客人，這三川峽現在可不叫這名字了，現在叫死人峽。」

他還記得那是個豪邁的男人，最後的印象卻只剩下了一封戰報。

留下的遺言是本欲看盡天下山水，卻只能來世在觀，最大的遺憾，便是其離著不過一百里路，就是大周朝最大的湖泊，雖說是湖，可綿延千里，波濤壯闊，氣象廣大，因在內陸，卻又與汪洋不同。

「能從當年血戰中活下來的，沒有一個逃兵。」

「別離的離。」

「離。」

之後的歷代帝王，沒一個放鬆下來的，說得好聽叫做勵精圖治，難聽點就是玩命。

老呂已經在這裏擺渡許久，自然知道這是有人上了船，心裏有些輕鬆下來，想著今兒個不但能夠喝些酒，還能買些下酒菜，一骨碌鑽出了船艙，看到船艙站著一個有些和圖書老邁的男人。

老者搖頭，緩聲道：

「死的人太多了。」

許多年經營下來，有了五十來個郡。

「三川峽，去不得嗎？」

原本平靜的湖面晃動起來。

物產豐饒，風平浪靜，不知道養活了多少的百姓。

「去對岸？還是下面幾個渡口？」

老呂咧嘴，他在笑，道：

就像看著肥肉的餓狼一樣，玩兒了命地咬，怎麼打都打不下來。

離姓老人沉默下來，連那老呂都不再說話。

船一入水，老呂鬆口氣，搭話道：

「這盛世，可曾如你所願？」

離姓老人沉默了下，道：

滿頭白髮，肩膀卻很是寬闊，看上去比起年輕人還要魁梧兩分，轉頭看向他，那眉目極為剛正，有些熟悉，沖他點了點頭，道：

大秦如今的天下有足足的七十二個郡，可剛剛統一的時候哪裡有那麼多？

那一年天大雪，冬天比平常時長了足足三分之一，大秦地處中原，彼此還打來打去，可北域，南蠻，甚至還有西狄那邊兒，每時每刻都在死人。

他想不明白，怎麼能輸光？他們怎麼忍心輸光？

離棄道看著這異象，怔了怔，然後便哈哈大笑，雙目微紅，腳下向來平和的水波似乎是因為這位修為驚天動地的老者立足於上，泛起了滾滾波濤，幾乎如山一般。

「三川峽？」

我麾下兄弟已經只剩三成，敵攻勢未衰，前途未卜，我身為將帥，自當和士卒共死。

天有些寒，他又緊了緊衣服，腦子裡漫無邊際想著，一直都說南邊暖和北邊兒冷，這南邊兒都這麼難熬了，北方的冬天，不得要凍死個人？

「祝天睿，老子來看你了……」

「這死人峽的血一半是秦人的，一半是那鮮卑燕人的，最後染紅，卻是因為當年二十年前，秦伐燕的死戰，老哥你當年來得可能還要更早些。」

沉默當中，那小舟順水而過，兩側風景朝著後面劃過去，再往前面些，就是三川峽，不知道是不是當和*圖*書年的亡靈作祟，這一片地方比起其他還要更陰冷三分，一股子寒意止不住地往骨子裡鑽。

直至二十年前。

離棄道笑聲微歇，垂下的雙拳緊握。

當年的皇帝有氣無力罵了兩句，坐在龍椅上斷了氣，是斷了氣不是閉了眼，那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外面，直勾勾地看著天下。

老呂心裏面一驚，看向老者寬闊的背影，道：

老者沉默了下，道：

堪稱頭功。

「老漢我氣力不夠啦，若是再遠些，實在是過不去……」

老呂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就在這個時候，船頭微微動了一下。

「可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這不就是逃兵？」

「客人是要到哪兒？」

只是其中付出的代價，卻無人能夠算得清楚。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已經以為不再在意的情緒重新浮現，彷彿這幾十年他們一時也不曾離去，這三川峽上彷彿有靈，關節已經有些難受的老呂雙目赤紅，衝著這異象猛地半跪在船上，然後用盡了全身氣力，嘶聲高喊道：

可已經回天無力。

「當年我來這裏的時候，可不叫死人峽。」

大秦疆域廣大，若是只以雙腳行走，就是走上一輩子，三輩子，都走不下來，只說前朝，曾有一位名徐霞客的高人立志行走天下，也只是走下了一半，就不得不在路上抱憾而終。

若此戰得存，我當負荊去見府主和殿下，若此地失守，我就和兄弟們死在疆場，馬革裹屍，他日我大秦強盛，威壓天下，你為天下名將，乘船過此地時，若見到波濤如山，就是我來見你了。

他是個船夫，起碼現在是個船夫，當年倒也出去闖蕩過，現在老了，就靠水吃水，一雙眼睛沒甚麼神采，就只是看著前面晃動的水波，怔怔然地走神，若說在考慮些什麼，倒也不是，就只是胡思亂想。

人老了，就喜歡回憶過去。

沒有理由認不出來，當年伐燕之戰，神武府與他們同行。

「怎麼了，和_圖_書船家？」

這一舉動，究竟是贏了，還是輸了。

方才講出弟兄們都死絕了的船夫老呂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身軀猛地震顫，他瞪大了雙目，看著周圍涌動的潮水，這波濤雖急，可舟船卻極為平穩。

順便也想要問問祖宗，怎麼把老大的底盤給輸光了的？

離棄道沉默著頷首，腳尖輕輕一點船頭，身如利箭般激射而出，轉眼便到了三川峽的最中央，水波平靜，放眼無人，如果忽略了死人峽這一個駭人的名字，風景其實相當不錯，應該很得文人墨客的喜歡。

當年可惜了，沒能繼續往北邊去，要不然還能看看北邊的風光。

秦伐天下，吞噬諸國，如猛虎出柵，短短三年時間，橫掃天下，最初當年只有二十來個郡的國家，一躍而上，成為坐擁七十二郡，八百縣的天朝上國。

雙手握緊，卯足了氣力在岸上一點，這船便如同一枚落葉般，輕飄飄蕩出了老遠，在水面上拉出了許多漣漪。

「當年把湖水都染紅了，就叫死人峽了，那個時候我們大秦朝周邊幾個郡都在南蠻子弄出來的鮮卑國下面，他們倒是自稱為燕。」

現在已經快要年節了。

老者抬頭，看著天空，真的是很冷的一年，竟然連這極南的地方，也飄起了鵝毛大的白雪，被浪濤吞噬，離棄道立在半空，輕聲道：

往上面數數，開國那幾代，就沒有一個皇帝活過四十歲，日日批閱奏摺，身子虛得過分，可是骨頭卻硬的厲害，完全不懂什麼叫彎腰。

「煩勞船家往三川峽的方向去就是了……」

現在掰扯著指頭算算，大秦剛剛建國那幾年，姓秦的也就二十來個郡，還不大全，跟狗咬過一樣，這裏少一塊，那裡少一塊，好在老秦人這些年的皇帝每一個都不是慫包，沒有一個斷了鏈子。

老呂坐在船板上。

道門的老道士過來瞅了瞅，說皇帝這是不甘心。

「船家，渡船。」

「這又是為何？」

凍死，或者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