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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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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惱羞成怒

第307章 惱羞成怒

「張侍中請起……」太子劉據笑著起身,走下台階,親自走到張越面前,將之扶起來,道:「這次郁夷之事,多虧愛卿勸諫,方才沒有釀成大禍,孤為郁夷、雍縣及整個岐山百姓謝卿……」
劉據已經不敢想象這後果了!
「都怪你!」不止一個人壓低了聲音,用著血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看著那個站在殿中,被太子親切的扶起來的侍中官身上。
他現在在新豐擔任臨渭鄉游徼,上任還沒有一個月,就已經自己掏腰包,把路給修好了。
當他抵達郁夷時,那裡已是一個人間地獄。
一句句話,落在左右兩側的穀梁士子耳朵里,就像鞭子,在鞭笞著他們的身心,讓他們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劉據抵達之時,郁夷全縣已經被憤怒、絕望和恐懼所籠罩。
如此想著,眼前的這個年輕的侍中官,就成為了很多人的仇敵。
「是家兄……」對方恭身說道。
只能另外為他選了一塊荒山,匆匆下葬。
張越記得一個多月前,他在博望苑見到劉據的時候,這位漢太子還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微胖,笑起來有些富態的中年男人。
但他一點也不窮!
史官會在他們所有人的蓋棺定論里加一句『事太子,不忠』。
郁夷縣不過兩三千戶在冊庶民,人口不過一萬多,甚至比不上長安城附近的一個鄉邑的人口。
哪怕家有良田千頃,也必須表明自己家裡真的沒有什麼錢,最多也就有一百三十畝地。
他唯一能顯示存在的地方,就是史官筆下記錄的那一筆:延和元年夏太子家令鄭全有罪自殺。
入葬前,必須將他的頭髮散開,反過來遮住臉頰,以示無顏見祖宗與歷代先王、先師於九泉之下。
他指著一個坐在左側,一直在低著頭的官吏面前,道:「此郁夷令王君!」
牛逼吧!
既然是太子之臣,拿的是太子的俸祿,就應該為太子辦事。
對於一個儒生,甚至可以這麼說對於任何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自詡為『士人』的漢人來說,忠孝觀出了問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最終變成了力量,變成了仇恨!
他甚至將自己的妃嬪們的用度也都減少了一半,將錢拿來給災民買種子、架水車。
這個人名聲很大,也很有賢名。
正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甚至還有人認為,只要除掉這個人,自己的罪責就可以解脫了。
人家的好基友王吉,從指縫漏一點出來,就夠他開銷的了。
張越、王沂和太子談笑風生。
更緊要的是,所有的罪責,都和他們無關了。
但『忠孝』方面出了問題,卻已經是事實了。
脾氣暴躁一點的話,那就會堵他家門,將他的罪名和罪證公之於眾。
並將他們的內心的恥辱、憤怒、恐懼和恐怖,糅合到一起。
因為是有罪自殺,所以,鄭氏不敢將他的棺槨葬入宗族的陵園,更不敢在宗祀里祭祀他的神主牌,令其與祖先同在,享受香火血食。
當然,貢禹確實很清貧也很廉潔。
穀梁學派雖然不是公羊學派,但終究也是春秋學派。
自古艱難唯一死啊!
在他們看來,自己有可能落入『不忠』的深淵,甚至將蒙春秋之誅。
但,現在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因為……
他也可能確實只有一百三十畝地。
旱災看上去是過去了,汧水兩岸也架起了大量水車,日夜不停的汲水灌溉農田。
若不能盡職盡責,就是不忠。
鄭全的死狀,現在就縈繞在他們的腦海里,讓他們不寒而慄。
只是……
恐怕也就只有傳說中的桀紂在位之時的那些殘民之官,才能與之媲美一二。
正是在這位太子的親自督促和監督下,郁夷和周圍地區的旱災得到了極大緩解。
尤其是對於穀梁學派而言,不是忠臣,那就一定是逆賊!
連名諱也不敢署,極有可能,等鄭全之子這一代后,連他的名字也要消散在世界。
hetubook.com.com現在補種粟米也完全來不及。
每天都有無數人絕望的自殺。
而史書之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孔子做《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這個梗的影響很大,以至於數十年後貢禹上表給元帝,也要說:臣家真的只有一百三十畝地啊,臣來上任還是賣了家裡的牛和地,才湊夠了路費的,陛下您要信我啊!
不是刑罰,但卻懸在所有士大夫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種事情,他們中有不少人曾經做過。
自那以後,出生濟南的士人,都會拚命撇清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名士、豪強之子。
他可不敢和濟南名士扯上任何關係。
但現在,他卻明顯的消瘦了。
看著這些人,張越露出如春天般溫暖的微笑,走到殿中,對著坐于上首的太子劉據和長孫劉進拜道:「微臣敬問家上、殿下安……」
那麼今年冬天,郁夷百姓和周圍重災區的農民怎麼辦?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都是這個侍中官帶來的。
你犯的著如此趕盡殺絕?不留情面?
『忠』的解釋也是依然『盡心為忠』。
張越心裏面有不少疑問。
由此引發了整個士林的口誅筆伐,隨之導致了十年前現任御史大夫暴勝之持節南下,鎮壓齊魯,殺了個人頭滾滾。
但已經造成的損失卻是不可挽回了。
是故,現在他們的內心真是糾結、矛盾、慚愧、羞愧等種種情緒糅雜在一起。
那官吏聞言立刻出列,對著劉據和張越拜道:「微臣不敢當家上繆贊,不過盡忠職守,以報家上與陛下!」
許多受災嚴重的地區,被免除了今年和明年的所有徭役賦稅。
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那麼,王訢將來會成為漢室巨頭。
幸虧,他去了,也幸虧,有眼前的這個年輕侍中官,更幸虧郁夷縣的縣令還算愛民,竭盡全力的在他的能力範圍內,調集了糧食和力量和救災。
你只需要知道,王吉的老爹和和-圖-書哥哥,都是蜀郡的鐵官,你就能明白,他的錢哪裡來的了!
因為,到那個時候,承擔罪責的就是太子了!
甚至出現了闔家服毒自殺的例子。
不少人甚至感到了名為羞愧的神色,悄悄的低下頭。
當然,他們不是公羊之士,倒還不用遭受來自內心和靈魂上的日夜拷問。
他就是王莽,西漢末年的疑似穿越者……
關鍵在於,王訢這一脈傳承的很久。
很多人都發現……
災情在他介入后,迅速被削減。
等吃完了救災糧,他們怎麼辦?
於是,以士大夫們的價值觀和視角來看,他們這些太子之臣,已然統統落入了『不忠』的深淵之中。
雖然這種邏輯看上去很怪,很難自圓其說。
心裏面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被劉據領著,走到一側:「張侍中,孤要向侍中與諸公介紹一下……」
門口圍了一堆大聲唱輓歌的人,誰敢不死?誰又能不死?
張越看著這個官吏,他大約三十來歲,長著一張國字臉,身高大約七尺,體型不是很健壯,看上去似乎是齊人?因為他的冠帽有著明顯齊魯地區的特徵。
當然,也有不少新面孔。
因為是戴罪而死,所以沒有陪葬品。
不過就是餓死、弔死幾個泥腿子嘛?
據說為了救災和幫助郁夷以及岐山原一帶的受災百姓,這位太子殿下連博望苑的存糧也全部調光了。
一定是身敗名裂,臭名昭著,青史之上,他將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柄。
並在昭帝時期拜相——這當然不是最重要的,事實上上王訢拜相是因為霍光需要,所以他只是一個傀儡。
不會有人記得他,哪怕是他的直系子孫後代。
「此番郁夷旱災,孤幸先得張侍中之諫,得曉災情,又幸得遇王縣令,施政得體,盡心竭力,保民安生,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劉據感慨的說著。
甚至,只是簡單的裹了一張席子,就抬入棺槨中。
但更讓人恐懼的卻是鄭全死後的恐怖!
如他們是hetubook.com.com公羊學派的人,現在已經可以舉劍自刎,用鮮血來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以此祈求天地和君王的原諒。
特別是,很多人都想起了鄭全的死狀和死後的凄慘。
全天下都知道,濟南郡的名士,就是豪強。
譬如,一個多月前,鄭全就是這樣不得不自殺的。
就差兩個人和一句話,整個郁夷就要爆炸!
這次往郁夷救災,他真是大開眼界。
他的記憶力本來就還不錯,如今有了空間輔助,更是強大到只要願意,就能記下每一個他曾經見過的人。
張越走進殿中,拿著眼睛,從左右兩側一位位羽冠錦綸的士大夫身上掃過。
聽說還有兩百多個在旱災中失去了雙親的孤兒被他接到了上林苑,安置在博望苑附近的官社裡。
必先除之而後快,甚至不惜代價也要除掉的死敵!
張越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太子。
對於自身的羞愧和本身『不忠』事實的恥辱,令他們心如刀割,而鄭全、李循等人死後的凄慘模樣和悲慘經歷,則刺痛著他們。
「濟南王氏家族,素有賢名啊……」張越笑著打了個哈哈,卻讓王沂聽的有些難受,連忙道:「侍中可能記錯了,臣家素來微寒,不過有地百三十畝而已……」
而郁夷的問題,現在全部暴露了,沒有絲毫可以隱瞞的可能性。
但郁夷士紳們的貪婪和窮凶極惡,卻是他過去讀史之時,所未見的。
《春秋》是他們共同的源頭。
王吉有錢到什麼地步?
仇恨和怒火,也在羞愧和恐懼的助燃下,越發高漲,漸漸不可控制!
眼角也出現了明顯的皺紋和黑眼圈。
張越忽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出來。
只是這種問題,張越現在也不好問,只好有機會私底下向劉據提出來。
然後召集鄉黨、鄉賢,鳴鼓而擊之。
但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脾氣儒雅一點的,只會在他家門口唱輓歌,催促他趕快自殺。
所以,只是隨便掃了幾眼,張越就hetubook•com•com發現,在坐的『老朋友』還真是不少!
而且是名聲最臭的哪一種——因為貪婪,濟南郡的豪強,曾成功的將全郡七成以上人口,變成了自家的奴婢。
對方連忙拜道:「下官郁夷令王沂,敬拜侍中公!」
幾乎所有鄉亭的土地,都已經開裂。
在西漢末年,王家有個女人嫁給一個姓王的年輕人。
而郁夷百姓在這些人的壓迫和剝削下,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
出於禮貌,張越對此人拱手一拜,問道:「未知王縣令尊諱?」
套路熟悉的很。
更重要的是——根據常識,大災后必有大疫,旱災雖然不像水災,會出現大規模的傳染病,可也不得不防民眾感染鼠疫的風險。
更讓人恐懼的是——鄭全的墳塋,不敢起冢,只好由其子為其立碑做計,其墓碑銘曰:不忠之臣、故太子家令鄭某之墓。
而聽著太子的話,殿中無數士大夫,頓時就只感覺自己被人用大棒錘在了腦袋上,暈乎乎的,有些疼。
不然……
若按照公羊學派的理解,則是已然『墜墮諸淵』,死後將蒙『春秋之誅』。
在當世,士大夫們的價值觀很有意思,他們依然秉持了一些戰國遺風。
要是換了其他人,出了這種問題,發生了這種事情。
看來坊間的傳聞沒有誇大,這位大漢太子在郁夷救災,確實是日以繼夜,甚至身先士卒。
在這些人看來,即使退一萬步,縱然郁夷的事情釀成大禍,變成民變,他們也完全可以從容調集軍隊進剿,整個岐山原加起來也就十幾二十萬人口,哪怕全反,也不過是大軍一擊之事。
而若是如此,所有的證據都將泯滅于戰火之中。
要不是他多管閑事,郁夷的事情就不會揭露於世人之前,大家也不用受『不忠』之恥,蒙春秋之誅!
而這就是春秋之誅!
他們都知道,自己此刻必然早已經拍案而起,提劍而出,來到了那人家門口。
「王沂?!」張越看著他,問道:「右輔都尉王訢是閣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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