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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最開始其實只是用於治學，但這幾十年下來，早已經被公羊學派應用各種領域。

在事實上來說，王莽之敗，也是敗於這些人的激進和急切之中。

想到這裏，他就道：「朕若遭遇愛卿二十年，則大事成矣！」

君王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容易被忽悠，但同時也是最容易被忽悠的了。

不然也不會按照董仲舒的要求，做這做那，甚至封禪、巡幸。

而且摻雜的是墨家的私貨！

他不止相信童話，連神話也相信。

孔子筆削《詩經》，子夏筆削《春秋》，孟子又在其師子思的思想基礎上，提出人本、輕君之說，荀子又站在孟子肩膀上，發展出別具一格的儒家文化。

明明漏洞一大堆，不也有無數人深信不疑？

其實是要打著強勉的旗號行荀子的『人定勝天』『制天命而用之』思想。

為什麼？

而張越現在所說的，不止沉迷於修仙，渴望長生的這位君王一下子就認同了。

也正是如此，公羊學派才能有今天的聲勢和體量。

上至帝王公卿，下至士大夫庶民，人人孜孜以求。

「今陛下臨位，受天之大任！詩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監有周，昭假于下。如今豈非天監有漢，有假于下乎？」

要施加也該是施加到他身上啊！

只要抓住了他們的軟肋，你就會發現，他們也是凡夫俗子。尤其是當今這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雖然已經六十幾了，但卻依然有著一顆稚子之心。

到現在連王朝屬性、服色都變了。

因為，這些人嚮往和憧憬別人為他們描述的世界，他們想要一個這樣的世界和體制。

而這也給了張越整合公羊學派，製造了大量障礙和困難。

就像後世的一些公知們，鼓吹什麼德國磨坊，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又虛構一個落櫻神斧，胡扯了夏令營里的奧特曼們。

從這個角度來說，公羊學派與其說是一個儒家學派。

你要本身是個戰五渣，那麼哪怕有君王背書和支持，也會被www.hetubook.com.com現實打成渣渣。

他曾經對於董仲舒那一套深信不疑過。

好在，張越早有準備。

張越很清楚，他必須將『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這樣的信念根植到公羊學派的年輕人心裏。

不過，在他之前，董仲舒已經這麼干過好幾回了……

所以董仲舒登高一呼，立刻從者如雲，大勢之下，百家辟易，連黃老學派都只能龜縮起來。

只是……

而董仲舒在世的時候，對這些事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鼓勵、默許。

而張越所言的，也都是現實存在，記載於史書和經典之中，被漢人廣泛接受和認可的事情。

在張越回溯的資料里，宣帝親自下場，不惜在石渠閣會議之中為之背書。

譬如天人感應與讖諱之說，就帶著濃厚的墨家『天志』『明鬼』思想的影子。要知道在先秦時代，儒家基本上是不談這些的。

「今陛下當國，受命于天，天有重任降之於陛下！此陛下之昭昭天命！此漢家之昭昭天命！亦天下士民之昭昭天命！」

說不定這會他都已經得到了上蒼的賞賜，登仙成神也說不定！

怎麼可能施加到『天』所愛的人民身上？

還有張湯，以法家入公羊，發展出了一個全新的法家系統。

到董仲舒，就融入了陰陽家的理論和墨家的主張，用儒家的語言講出來。

他的侄子夏侯勝更進一步，將尚書也納入了其中，發展出了『大夏侯學派』。

按說這種事情有大風險！

這個問題確實問到點子上了。

譬如說，夏侯始昌先生就是以陰陽家混進了公羊學派，靠著災異說揚名的名為儒生，實為陰陽家的大學者。

不如說它是一個以儒家思想為骨，用百家理論武裝起來的怪物。

當然也不一定如此。

不容易被忽悠，是因為他們見過、看過和經歷過的人與事情太多了，一般人很難忽悠他們。

如今，聽著張越之話，也是深以為然。

還有一個問題！

只是堅持了許多年httｐs://wwｗ.ｈｅｔｕbooｋ.cｏｍ•coｍ，雖然也得到了大大小小，這樣那樣的所謂祥瑞。

總之，諸子百家，那些不甘衰亡的人，紛紛都打過混進公羊學派，借個馬甲的想法。

但……

真是……

搞到現在，他都六十好幾，白髮蒼蒼，垂垂老矣，再想要巡幸天下，封禪泰山也沒有那個力氣了。

這是一個大BUG！

「嗯？」天子微微一楞，就聽著張越繼續道：「臣聞之，禹有五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不礙其以為聖王，何也？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贖無糧而賣子者，湯以庄山之金鑄幣而撫流亡之民！」

那四十八萬多曾經聯名上書王太后的人在盯著他。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回答。

只是荀子的思想對於統治者來說過於敏感，所以要包裝一下。

不僅僅有著董越、褚大、贏公、呂步舒等董系學者。

看看王莽改制的政策和內容就知道了。

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已。

更何況，王莽改制的時候，社會生產力和文明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的改革——甚至不足以支撐他所羅列的改革中最小的一項——均田地。

儒墨就是兩個對立面，兩個極端，水火不容！

「以陛下之聖明，必能有所感應，而湯禹之受命，亦如是，故禹、湯皆有誓，不獨禹、湯，三代先王，受命之時，皆有所感，而後禱天立誓！」

「陛下何故沮喪？」張越見了，立刻恭身『鼓（忽）舞（悠）』道：「太公望八十歲遇文王，尚且能佐武王伐紂，開周之世，陛下既受命于天，如今醒悟天命之職，豈言晚矣？」

想到這裏，張越就深深吸了口氣，道：「臣先師董子有曰：事在強勉而已，湯以七十里，文王百里，強勉己身，克重重險阻，終於王天下，今陛下坐擁天下，海內孺慕，威加四海，若能順天志，澤人民，建大功，焉知不能如三代？」

他只是在這些認知之上，稍微加了點私貨罷了。

天子抬頭，望著張越，問道：「朕曾聞董和圖書仲舒舊言天人感應，又列三科九旨，明人君之責，若朕受天命，為天王，偉力加於朕身，何故有災害、怪異？」

天子聽著，也是微微點頭。

他微微一拜，不慌不忙的奏道：「陛下，董師自無錯漏……」

只要君王認同了，一般而言，這種理論的推行速度就會很快。

容易被忽悠則是君王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

朕受命于天，為天子，寄託了天下之重和上天的意志，作為代天行朕的『天之子』，『天』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降下災害、怪異，來懲罰和警告他呢？

「故荀子曰：國者，天下之重器也，重任也！」

「臣愚以為……」張越俯首拜道：「或許天有大任降於人王，便加以磨礪，用災害測其仁心，以怪異觀其秉性，用挫折視其意志，若能克服災害、怪異，以仁政嘉于天下萬民，德被蒼生，則其國自興，其政自和，其民自清！」

王莽難道不知道，他的改制不可能成功？

「董師曰：天常以愛利為意，以養長為事，太宗孝文皇帝亦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天既命天子以臨元元，以授天命，以大任降之，豈會隨意以警、罰加之？」

但他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就垂頭喪氣，感慨不已。

天子聽著，心裏面非常贊同。

現在，張越更進一步，打算將之引入施政、治政之中。

於是，致太平的思潮，深深的席捲所有階級。

所以，王莽也是沒有辦法。

在事實上來說，公羊學派是最推崇變革、維新的學派。

就和董仲舒當年做的那樣。

更有主父偃，用縱橫家的方法來闡述公羊之說，也算是一個成就了。

這貨根本就不是在改制，而是在放衛星！

「故臣昧死以奏：陛下受天命，如禹、湯之受命，天將有大任降於漢季劉氏，災害、怪異必有多發，如禹之水，湯之旱……」

即使是宣帝活著的時候，穀梁也常常被揍的不得不去喊宣帝拉偏架……

也早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

董仲舒自己就在公羊春秋之中摻入了和-圖-書他的無數理念和想法。

無論是孔子、子思、子夏還是孟子、荀子，一脈相承，對於鬼神的態度一直是『敬而遠之』。

在西元前放衛星，只能有一個結果——灰灰！

哪怕當年的秦帝國，也是深信不疑，要不秦始皇也不會瘋狂COS三代先王的行為，去封禪泰山了，巡幸天下了。

三代與先王之政，通過戰國數百年，諸子百家先賢們的不斷美化與升華，在漢季早就已經篆刻進每一個人的骨髓深處。

而當時穀梁學派面對的還是一個被讖諱之說綁住了手腳的公羊學派。

然而，宣帝一掛，就被公羊打成了豬頭。

在他看來，若是早有人提醒他，應該盟誓天地，立下大願，再踐此大願，就能與三王五帝並列。

是故，公羊學派里各種山頭林立。

只能說，一個既能嘴炮，又有行動力，還有法家當打手的公羊學派太BUG了。

而在漢季，百年來黃老學派和儒家的學者、士大夫們，進一步的將這些東西，深埋進人們的基因之中。

是故，張越只能藉機，慢慢的摻私貨，希望可以借君權來為自己張目。

於是，天子問道：「那以卿之見？」

此外，董仲舒的著作《春秋繁露》之中，還能看到非常明顯的名家影子。

實際的獎勵，卻毛都沒有撈到。

「然，禹、湯之神靈，迄今垂於天地，此豈非天之賞？」

漢室也是中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中，變法和變革制度最多的王朝！

甚至覺得是真理，哪怕證據擺了一堆，也當做看不見！

「且夫，三代之治，也非一代人之力，夏之政始於禹，至少康之時，終臻大成；而商之政，始於湯，歷伊尹之政，盛于盤亘；周之治始於文王，經武王、周公，至於成康之時，方至與極！」

「卿所言，朕早有所感矣……」天子微微起身，很是驕傲的握著腰間的佩劍，作為君王，他自然早就覺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受天地所鍾，神明所愛的特殊之人。

「由是觀之，災害、怪異，雖為天之意，其卻未必為譴、為罰也！」

如今，ｈeｔuｂoｏｋ.cｏm•cｏｍ聽著張越一說，他當然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直在呼喚他的東西了。

這是張越開始，著手從最高層開始，建立屬於自己的理論體系的努力。

當然了，修改先賢典籍或者說站在前輩的肩膀上，這是儒家的優良傳統了。

張越說完，就深深一拜，道：「先王之誓，以其受命之符，明於天下，建其大業，故其德侔天地，澤被蒼生！」

馬上就要成為人家的門徒了，維護老師，這是本份。

在這裏，張越又加了私貨。

除了董系外，其他各個山頭，都有著自己的算盤與想法。

至少當今天子是全盤接納了。

在事實上來說，董仲舒的公羊思想中，墨家思想的影子隨處可見。

到了漢季，儒門各派，哪一個沒有改過自己的經典呢？

譬如穀梁學派……

不止如此，張越甚至還聽說了，有墨家的門人，也自詡自己是公羊學派的儒生，只是不被承認而已。

強勉思想，算是董仲舒發明的。

按照董仲舒的理念，老天爺最愛人民了，受命君王，是為了讓君王來代替他照顧和引領人民，怎麼可能因君王的緣故而將災害、怪異施加於百姓身上？

還有著一大堆其他諸子百家混進公羊學派內部的大能。

如今看來，他的努力效果很好。

許多人甚至只是借個馬甲穿穿而已，實則根本不鳥董仲舒，甚至不認同公羊學派的很多理念。

自高帝迄今，每一代天子都會進行至少一次的制度變革！

「昔者，漢與楚相爭于亥下，於是五星出東方，而後天下平！」

故而心中有所疑慮。

就聽著這位陛下點頭道：「強勉！強勉！昔年董仲舒曾與朕有言於此，朕還不明其意，如今聽卿之言，朕豁然開朗！」

但，卻也有的官做，還有好幾個混的不錯的。

就連在這殿中的幾個侍從，也都深以為然。

心裏面更是埋怨不已：「朕當年封禪泰山，巡幸天下，隨駕大臣文武數以百計，為何無人提醒朕要盟誓天地？」

不然的話，這些理想的浪漫主義者，中二氣息一發作，就會嚷嚷著去找新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