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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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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李陵(1)

第703章 李陵(1)

簡單的夯土城牆,以版築法,層層磊起,不過三丈高而已。
然而……
只在夢裡見過它的樣子。
「送信!」趙遷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少主!」
也能提刀殺了那個害他宗族被漢朝誅滅的降將李緒。
人的名,樹的影!
故而李陵立刻就能判斷出來,是誰指使任立政寫信來的。
要不是彈盡糧絕,加上叛徒出賣。
連忙再拜,道:「屠奢請保重身體,小人告退!」
「張子重……」李陵摩挲著手上的書信,眼神卻是看向了南方,越過了重重山巒和戈壁大漠,大河城塞,彷彿看到了巍峨的長安城中,宣室殿上的景象。
在這個北風呼嘯的嚴寒時節,蒼茫大地上,數十個穿著褐衣的男子,驅趕著數十大犬,乘坐著一種原始的木製交通工具,頂著風雪,一路向前。
更忘不掉的是老母的諄諄教誨。
「信呢?」李陵忽然問道。
李陵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整個人立刻搖搖欲墜,身旁的老僕連忙上前,扶起他,痛聲道:「少主!保重身體!」
「是禹皇誅有苗!」
出乎李陵的意料,信函並非是用布帛,而是用一種聞所未聞的特殊載體。
闐顏山(今杭愛山)下,積雪更是深達三尺,人馬皆不能行。
如今,已經是被發左袵,散發為鞭。
「據說,是漢侍中張子重所造,故稱侍中紙……」趙遷趴在地上,低聲報告。
在浚稽山和居延海之間的草原、戈壁之中,游弋了十年後。
雖已降匈奴六年,但李陵私底下依然習慣用隴右老家的方言說話,匈奴人雖然想要改變,但嘗試了幾次后就放棄了。
而整個匈奴上下,卻只能看著他復讎。
但……
現在輔佐于靬王,坐鎮趙信城的,卻是右校王……李陵!
傳言說,李禹之死,就和一個叫張子重的漢侍中脫不開關係。
李陵接過來,首先看了看竹筒外側的封泥,確認沒有被人解開后,他和-圖-書才揚了揚手,拔掉封泥,從竹筒里倒出那封被密封其中的信函。
「哦……」李陵輕聲呢喃幾句,道:「他不是去甌脫了嗎?為何回來?」
哪怕是當初,他剛剛歸降,地位不穩。
只是想著那個男人,貴族就感覺渾身戰慄,頭皮發麻。
唯一的好消息是——自霍去病後,再沒有人能威脅到這個位於闐顏山南麓的城塞,遑論攻陷此城,重演當年封狼居胥山的傳奇。
得知死訊后,李陵還哭了一聲,在這趙信城裡遙祭了李禹亡靈,還寫了一篇悼詞。
甚至還娶了匈奴居次,成為了匈奴權臣。
因為,如今這座城市的主人,是匈奴的于靬王,單于的親弟弟!
李陵看著趙遷的身影遠去,整個人靠在了木欄上,忽然嘆道:「也不知我的子孫,翌日會不會也落到趙遷一般的下場?」
那簡直是一個魔神般的男人。
可惜,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這位右校王,現在恐怕已經成長為匈奴的夢魘了。
「趙信城!」貴族男子輕聲呢喃幾句,充滿的感情的道:「我回來了!」
趙遷很清楚,李陵只要想,自己絕對有死無生。
有人從身上背著的皮袋裡,拿出許多晒乾的食物,丟給狗群。
韓非子、商君書、管子、屍子乃至於淮南子,全部倒背如流。
匈奴帝國的第一座城市,同時也是匈奴單于的明珠——趙信城。
片刻后,一個穿著狼皮襖,渾身冰雪印記的貴族男子被帶著來到了李陵跟前。
凝視著城塞,這位貴族輕輕屈膝,對著城塞磕頭,心中默念著:「祖宗基業,不幸落入他人之手……遲早有一日,我要將它奪回來!」
良久,他苦笑了一聲,道:「長安,誰人還記得李少卿啊!」
他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對上一雙年輕,充滿銳氣和侵略性的眼睛。
單于庭這麼做,其實就是巴不得他去死啊!
也忘不掉浚稽山中,成安候韓延年https://m.hetubook.com.com的身影。
李禹和他之間的關係,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
剩下的最後一個血脈,本該繼承自次王的孫子,卻淪落為甌脫的小君。
這些箭樓和望樓,連一個時辰也要撐不住。
「少主!」
他必然無法走出這個城塞!
他忘不了隴右的山水,忘不掉父祖的榮光。
……
「任立政?」李陵楞了一下,有些失神,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任公子寫信給我?怕是霍子孟指使的吧!」
「是湯武放夏桀!」
什麼是甌脫?
「侍中紙?」李陵不是很理解。
甚至,以李陵所知,就連單于狐鹿姑,也將此人列為了匈奴重點關注對象。
但除了霍光,其他兩人和自己的關係,都不是很親密。
他知道,若讓那些堅昆居次知道自己的丈夫,因他這個小小的甌脫小君而吐血。
浚稽山一役,令匈奴上下,都已經深刻的認知到了這個男人的強大和多謀。
他是漢臣!
「就算有人記得,記得的也該是叛臣李陵……」
「甌脫趙遷,向屠奢問安!」這男子撲通一聲,就跪到李陵跟前,以額貼地,頓首再拜,道:「願天神永遠保佑您,使您的徑路(匈奴人將武器稱為徑路),鋒利如初!」
長安……
「停!」人群中,一個穿著狼皮襖,戴著一頂厚厚的氈帽的貴族男子舉起手來,牽拉著的犬只立刻就非常聽話的停下了奔跑的四肢,聚集到一起,向著主人們發出嗷嗷的聲音。
「有長安來信,交到了趙遷手裡!」老僕湊上前來,看著自己的小主人的神色,低下頭來:「少主要不要見?」
「呵呵……」李陵卻是冷笑道:「趙信當年也貴為一國之主,也娶了單于的姊妹……」
詩書禮樂無所不通。
孿鞮氏的人,素來不懂管理城市,各地秦城,都是交給漢朝降臣管理,所謂的孿鞮氏城主,只是掛個名頭而已。
自從嫁給了那個男人後,這位居次便和-圖-書日漸賢淑溫良,甚至開始在穹廬之中,學起了女紅刺繡之事,為右校王縫了一件漢人士大夫的寬袍常衣。
……
匈奴自次王的後人,終於再次回到了這座祖輩用鮮血和智慧建造的城塞。
「這是何物?」他看著那薄薄的,潔白的薄片,眉頭微微皺起來。
故而,單于想不關注都難!
每一個匈奴貴族都知道,孿鞮氏的居次(公主),桀驁無比,跋扈專橫,與南邊漢朝長安劉家的公主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兩個月前,他曾得到了長安消息,他的族弟,在這個世界上與他血緣關係最近的族弟李禹死了。
倒是之後,從長安源源不斷傳來的各種消息,讓李陵知道了那個叫『張子重』的人。
李陵卻是嘿然笑了一聲,笑得趙遷感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只能連忙低下頭來,死死的貼在地上。
這也倒罷了!
「為匈奴謀划者,背祖棄宗,宜當受春秋之誅,為萬世所厭棄!」
對匈奴來說,最害怕的就是,漢朝再出一個霍去病一樣的戰神。
又看向趙遷,斥道:「快走,勿再出現在此地,不然,必斬汝!」
簡而言之,他就是匈奴的斥候,而且是被放在最危險的浚稽山和居延澤之間,監視漢軍動靜的斥候。
李陵卻是垂眼看著這個男子,良久,悠悠問道:「趙甌脫來找本王,所為何事?」
腳下的這座趙信城,依然叫趙信城。
「邵公!」李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緩內心,道:「不關他事!」
「然!」趙遷卻是被嚇得連頭都不敢抬了,只能拜道:「小人所知的事情,就是如此!」
更關鍵的,還是熟諳弓馬,便是匈奴國內最有名的勇士,最強大的射鵰者,也在這位右校王的鋒芒面前黯然失色。
耳畔似乎依然在回想著韓延年和那些同袍毅然決然的聲音。
「政治不僅引起戰爭,而且支配戰爭,因而政治的性質決定了戰爭的性質……」他彷彿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m.hetubook.com.com在漢朝朝堂上侃侃而談:「而漢匈之戰的性質,就是夷夏之戰!」
「甌脫!」終於前方開路的人大聲喊道:「趙信城到了!」
「回稟屠奢,此乃漢朝最新的造物,據說叫侍中紙……」趙遷低著頭答道。
「怎麼會呢?」老僕連忙安慰道:「少主,您的妻子是匈奴單于的同產姊妹,您更獲封右校王,實領堅昆國,即使匈奴滅亡,您的子孫也當不失為一國之君……」
六年多,差不多四千天,他無時無刻不被現實和理想所困擾,沒有一秒鐘安寧,沒有一刻鐘不感到心痛。
趙信城,是一座很簡陋的城塞。
右校王李陵,在整個匈奴,都是魔神一樣的男人。
趙信的子孫,尚且如此,他李陵的子孫,又該如何?
因為,有傳說說,那個漢侍中為人『有氣敢任』,漢皇後衛子夫甚至將霍去病佩劍賜給了他。
正感慨中,遠遠的,李陵聽到了自己的老僕的聲音。
「是王師堂堂正正,而伐夷狄不臣的義戰!」
視線的遠方,一座用著夯土版築而起的城塞,赫然屹立於山麓之南,死死的扼守了通向遠方的山峽的交通。
「張子重!」李陵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一個分貝。
「在此!」趙遷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被密封的竹筒,呈遞到李陵面前。
對於自己的身份,李陵一直糾結萬分。
但也就是這樣了。
「邵公何事?」李陵轉過身來,柔聲問道。
「諾!」
「李陵!你忘記了父祖的恥辱和教訓了嗎?」
「是周公誅管蔡!」
至少在李陵看起來是這樣的。
當初,任立政、他,還有霍光、金日磾、張安世,五人曾結伴同遊隴西,相談甚歡。
但在現在,他不敢有絲毫他念。
多少次午夜夢回,夢魘之中的噩兆與現實交錯在一起。
如今,除他和任立政外,其他三人,都已經是大權在握,顯貴無比。
趙遷卻哪裡還敢再留下去?
八萬打五千,差點被反殺。
那貴族男子卻走下牽拉和*圖*書的交通工具,爬上附近的一座被積雪徹底覆蓋的小土丘,極目遠眺。
更緊要的是,如今在漢邊塞各部之中廣泛流傳的一本名為《戰爭論》的兵書,據說就是此人手筆。
而先單于且鞮侯的同胞妹妹,堅昆居次,更是眾多居次之中的佼佼者。
飢餓的大犬們,立刻就狼吞虎咽起來。
但……
「長安?」李陵微微愣神,向前踱了一步,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重複著:「長安?!」
打的很多匈奴貴族,一度懷疑自己不懂戰爭,不知用兵。
他們中的大部分,跟著兒單于死在了輪台城下。
便是先單于在時,亦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想著這些事情,他的神色漸漸平和下來,低下身子,緊了緊衣領,他揮手下令:「勇士們,隨我入城!」
「趙信的長孫!」
在匈奴語境中,甌脫是邊境、偵查的意思。
到得十一月,整個幕北,已經變成了一個冰雪世界。
想了想,李陵揮手道:「罷了,去叫趙遷來見我吧!」
城牆四周,設置的箭樓和望樓,幾乎都是木製的,頂多在木頭裡塞了點土石,防禦一下流矢或許可以,但倘若面對一支擁有隧營的攻城部隊。
也正是因此,他在匈奴的地位,非常特殊,幾乎就是單于和母閼氏之下的第三人,二人之下,萬人之上,一言就可以決其生死。
「現在呢?」
「聽說是任立政的信……」老僕低聲道。
「汝名曰陵,陵者從阜從夌也!」
但趙信的子孫,卻早已經不在這裏了。
自幼就深受祖父李廣影響,矢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洗清祖輩和父輩的恥辱。
「哪個趙遷?」李陵輕聲再問。
然而,造化弄人,世事無常。
「少卿!延年先行一步,若能突圍,明年今日,請少卿為我灑酒!不能,黃泉路上你我相伴!」於是,拖著渾身的箭傷與上百名傷兵,沖向了潮水般湧來的匈奴騎兵,抱著他們摔下山谷。
「趙遷回來了!」老僕走上前來,恭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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