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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韓說踉踉蹌蹌的孤獨背影，消失在宮闕盡頭。

但他來不及多想，只能靠著本能答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臣先本隴西人也，后臣父有罪，元狩四年為遷令居，乃有臣也，及臣長乃從軍，為海西候一卒，天漢二年從海西候征匈奴，會匈奴軍圍海西候，臣與同袍浴血奮戰，突圍而出，海西候感臣勇猛，乃舉于陛下，陛下賞識，故命臣為大將軍長史守玉門校尉……」

居然可以這麼快的篡國？！

一進門，韓說便看到了天子站在清涼殿的一側牆壁前，似乎正在看著牆壁上的地圖。

齊恆公、趙武靈王、始皇帝等無數人的教訓，殷鑒在前！

歷代以來，歷任執金吾都必定是謗及滿身，天下皆敵的孤臣！

……

而對當今天子而言，只要皇帝依然姓劉，劉據和劉進又有什麼區別？

自然……

「進兒來了……」天子笑著讓人扶起自己的長孫，問道：「可是有事？」

天子嘆了一口氣，悠然的吟誦起來：「秋風起兮白雲歸，草木黃落西雁南飛……」

「嗯？」天子奇了，問道：「進兒請假欲做何事？」

「諾！」宦官立刻頓首。

「回稟陛下……」這宦官道：「太子近日據說消沉了不少，常常自顧哀嘆……」

「回稟陛下，今日宿衛之臣乃是駙馬都尉趙充國！」有人答道。

他是李廣利推薦和提拔的人，這個滿朝皆知，海西候故舊的標籤，更是無可否認，這一點他清楚天子比誰都明白！

「陛下教誨，臣謹記於心！」韓說重重頓首再拜。

「朕聽說，廷尉隨桃候趙昌樂，在宴席上因對愛卿稍有不敬，結果第二天，就有御史彈劾趙昌樂為官不正，尸位素餐，不可以為廷尉……」

作為君王，他已經冥冥中有預感了。

如先帝的蒼鷹郅都，以及當年的王溫舒，他的前任王莽，皆是如此。

所以，其實他明白，在他立太孫的那一天起，實際上，就已m•ｈetｕｂｏok•ｃoｍ.coｍ經註定了未來朝政的動蕩。

殺了那個老傢伙，是成全他。

當今天子依然，元光元年，竇太后駕崩，權力就自動回到他手裡。

「念在乃兄的面子上……」天子轉身道：「卿請辭執金吾罷！」

自戰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完成篡國的事情了。

「臣……」韓說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虛脫了，半是寬慰，半是失落，他解下自己腰間的官印，頓首再拜：「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因為不存在這樣的環境和機會。

「臣安敢以私情而論公事？！願陛下明察之！」說著，趙充國便深深一拜。

「陛下……」一個宦官躡手躡腳的走到正在閉門養神的天子身側，低聲稟報：「太孫方才去了石渠閣，與太史令司馬遷會……」

他很清楚，天子忽然問他這些事情，絕非無的放矢，必是有備而來！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要不要奴婢……」

天子卻沒有再說話，而是選擇了轉身負手而去。

天子聽著，臉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良久道：「太子果然還是難改本性！」

待那宦官離去，天子悠悠起身，走到寢殿的門口，問道：「今日是誰當值？」

哪怕是功高如商君、田單，強如白起、呂不韋，面對新君的屠刀，也只能引頸待死，最多逃奔外國罷了。

「孫臣不才，猶願效之，請大人恩准，孫臣自長安而過扶風，越太行之險，渡大河之津，出於雁門，游于河朔，觀祁連之風，見玉門之野……」

天子聽著，一言不發，轉過身去，道：「韓卿啊……聽朕一句勸……」

一旦，他不在了，太子與太孫之間的矛盾就會立刻顯現。

趙充國聽著天子的腳步聲遠去，依然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

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認可這樣的情況。

「朕准了！」天子道：「正好侍中駙馬都尉趙充國有過，就讓其戴罪ｍ•ｈeｔubook.com•ｃom立功，率羽林衛暗中保護進兒吧！」

高帝去世后，呂后當政，呂後去世，諸呂亂政，諸侯大臣共誅之，然後從代國迎立代王登基，是為太宗孝文皇帝。

天子瞪了他一眼，搖頭道：「此事爾等休要去管！」

「這是朕最後一次念及上大夫！」

至於竇氏諸臣，除了跪在地上搖尾乞憐，別無他法。

直到王莽后，人們才發現，原來還可以這樣子玩？

「孫臣恭問皇祖父大人安……」他規規矩矩的跪下來拜道。

司馬遷他確實不敢殺！

「孫臣近日讀史，觀祖宗行事……」劉進道：「高帝起於微寒，以布衣而得天下，故知百姓疾苦，民生艱難，於是以仁政而收天下之心；太宗皇帝起於代，自幼知百姓之難，常與太皇太后共過街閭，登基之後，固知百姓之苦，天下之弊，於是行田稅三十一，澤被蒼生；先帝孝景皇帝，雖生於王室，長於長安，衣錦玉食，然先帝常與梁王、代王等共游關中，故其知百姓之事，官吏之貪弊……便是大人，亦常游關中，與宿民間……」

他心裏悄然的將一個方案給放棄。

「只是……」天子忽然話鋒一轉：「卿在諸臣宴席之上，卻也未免太過驕縱了吧？！」

「朕終究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說著，他的眼神無比堅定起來。

這第二，則是漢家本身的歷史所決定的。

需要指出的是，在此時此刻，當今時代。

大家都開始警惕起來，提防起來！

「聽說，卿還是海西候發現和提拔的？」

即位一年，就連拉帶打，將權力從功臣元老手裡拿回來，兩年盡罷曾經迎立他的周勃陳平，三年大權在握，政令出於己心。

不過是殺了他一個老師罷了！

主少國疑之際，權臣乃自攝朝政，代君理政，待君王成年，便歸還政務，自退三百里。

而在這壁畫的角落裡，銘刻著文字，曰：伊尹迎帝太甲歸豪都。

「和圖書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那宦官道：「因太孫殿下在會談時，屏退了左右……」

半個時辰后，被召來的執金吾韓說，急匆匆的入宮，在這清涼殿寢宮門口，看到了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趙充國。

而且，歷史表明了——權臣想要篡位，是不可能的。

劉氏當國百五十年，恩威已立，只要底層農民不起來造反，高層權臣根本動搖不了劉家的統治根基。

「去吧……」天子擺擺手。

縱然不會發生那種最糟糕的情況，但太子據的大臣與太孫進的大臣之間的鬥爭，也必然導致國家的分裂與動蕩！

就是這樣一個從代國而來，毫無根基的君主。

數百年來，除了呂不韋等少數人曾企圖破壞這一遊戲規則外，其他權臣基本遵循了這個遊戲規則。

所以，天子清楚，他必須替子孫掃平一切不穩定的因素，打掉所有可能威脅大漢帝國安定團結的因素。

「諾！」郭穰立刻頓首領命，然後轉身而去。

「這些朕都知道……」天子忽然打斷趙充國的話，問道：「朕想知道的是，今時今日，卿心中是否依然視海西候為上官？！對其懷有感恩之心，故行事多偏海西候？」

更不懷疑權臣能篡國！

「嚴懲？朕為何要嚴懲呢？」天子反問著，但語氣之中的味道，讓韓說渾身都不舒服：「卿又沒有犯法，祖宗也沒有說不許執金吾有朋友……」

「郭穰！」天子忽然轉身，對著一直在身後跟著的謁者令郭穰道：「你替朕去一趟河西！」

「執金吾來了……」天子笑著道：「卿近日來，可真是風光吶！朝為海西客，暮登太僕門……」

所以，他必須為子孫規劃。

「孫臣謝大人！」劉進高興不已的叩首領命。

一個時辰后，劉進就來到了天子面前。

想搞軟對抗？！

……

他可不會慣著！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毫不擔心權臣亂政。

天子聽著劉進的話，滿臉歡喜，欣慰不已和_圖_書，待其說完，道：「進兒，果朕之孫，劉氏之種也！」

趙充國聽著，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拜道：「海西候對臣固有恩義，但臣乃陛下臣，受陛下祿爵，故在臣心中，陛下如父母，唯孝而忠之，海西候……舊日上官，今日同僚，恩義雖在，卻不過私情而已……」

「朕還聽說，橫門大道，有一胡商，其以千金寶玉以獻卿，於是，執金吾官署都其在長安城中的作為、活動，概不關注？！」

天子卻是看著他，看了很久，才問道：「愛卿舊在河西，為海西候部曲……」

「哦……」天子道：「去將趙充國叫來！再派人去執金吾官署，讓執金吾入宮來見朕！」

天子眼中卻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還算司馬遷這個老頭子識相……」

但，司馬遷老了，要死了，他死了以後他的家人親朋故舊呢？

韓說瑟瑟發抖，趴在地上，磕頭道：「臣死罪，臣死罪！」

因為天子說的，都是他做過的事情。

他眼中閃過一絲絲的疑慮與困惑，但他來不及想，也不敢去問，只好提心弔膽的跟著宦官，進了寢宮。

故而，伊尹可以放太甲，周公也可以先驅逐厲王，然後養大厲王的兒子，立為宣王。

趙充國聽著，心裏面立刻一咯噔。

這一是因為，自戰國以來，天下就是這樣個情況。

韓說聽著，不知為何，立刻就汗如雨下，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卿回邯鄲吧，不要再來長安了……」

最近半年，他確實飄的太厲害了。

他立刻拜道：「臣說恭問陛下安！」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交給郭穰，道：「將此密詔，當面交給鷹楊將軍！」

「臣死罪！」韓說立刻脫帽頓首，他知道根本不敢辯解，也不能辯解，在這個時候他最好的選擇就是認錯：「請陛下嚴懲之！」

沒多久，一直在清涼殿偏殿里待命當值的侍中駙馬都尉趙充國便受命而來。來到天子面前便拜道：「臣拜見陛www.hetubook.com.com下，未知陛下有何吩咐？」

春秋之中，更是有著鄭伯克段于鄢的典故。

壁畫上，穿著冕服的男子，困於宮闕之中，他神情恍然，目光堅定。

「哦……」天子睜開眼睛，問道：「司馬遷和太孫說了什麼？」

「諾！」

而在宮燈熄滅前的一瞬，燈火依然照亮著牆壁上的一副壁畫。

「朝中三公九卿，列侯勛臣，人人爭相宴請愛卿！」

那麼為何天子忽然提起此事？！

劉進稟報道：「孫臣是來向大人請假的……」

「孫臣以為，不如此，不足以除孫臣之弊，不如此不足以令天下知我漢家劉氏子弟，非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之文弱之君……」

雖然歷史上也出現過三家分晉，田氏代齊這樣的例子，但那是孤例，而且是用了幾代人，花費百年才完成的事業。

蓋執金吾是天子的刀，是天子的盾，是天子的大棒，是天子的刑具。

「卿何必如此嚴肅……」天子忽然笑起來：「朕只是隨便問問……」

「派人去雒陽，將太子召回來！」天子毫不猶豫的下命令：「就說是朝堂要問今歲冬日的治河之事！」

而在他身前，一位大臣跪在身前，雙手呈著璽印。

「諾！」

甚至可能直接引發一場大漢帝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內鬥。

……

伊尹、周公這樣的權臣，乃是偉光正的。

趙充國哪裡敢將這話當真，於是緊緊的將頭貼在地上，根本不敢出聲回答。

「卿之人緣，連朕都羡慕納！」

「這長安對卿而言，已是是非地……」

他們代表了一種社會思想——如果皇帝不聽話，要敗壞國家社稷祖宗基業，那麼，忠臣們就應該學習周公伊尹好榜樣，阻止這個昏君的肆意妄為。

天子看著郭穰遠去，走到牆壁前，輕輕吹了口氣，將廊柱下的宮燈吹熄。

對於執金吾來說，朝中的人緣一定是糟糕的。

「太子那邊有消息沒？」天子又問道。

在此情況下，周公是聖人，伊尹也是。

就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