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狂風驟雨（1）
必將從長安，遷到雒陽。
而連他這樣的小人物，都有這個覺悟。
自古，只聞有臣子謀反，逆子不孝，貳臣叛國。
「哦！」李廣利點點頭，道：「汝且在此等候執金吾，待其出宮，便以吾與丞相的名義，請執金吾若今夜有空，可來吾府邸聚飲……」
因為他知道，一個御史中丞，莫名『暴病而亡』，在這樣的敏感時刻，恐怕立刻就會成為壓倒馬車的稻米，成為雪崩前落下的最後一片雪花。
而只要出了函谷關，其實他就已經安全了。
因為他們很清楚，劉氏對廢太子的大臣，會如何處置？
包括，雒陽的治河都護府，以及和太子關係密切的齊魯文士儒生。
此時，這位太孫殿下，滿臉愁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很苦惱』四個字。
如此，長安與齊魯吳楚的百年矛盾，恐怕將迎來一次總爆發。
但其他事情就統統擱置了。
「若是那樣……也不枉吾這一番心血……」孔安國內心感嘆著。
簡單——殺！放！流！
可他依然糾結萬分。
那麼，他還是劉進嗎？
若劉進肯付出這個代價，肯做出這樣的犧牲。
不久，下仆回來，報告道：「回稟主公，執金吾去了禁中，探望因病修養的御史中丞楊敞……」
只能破釜沉舟，奮死一搏！
也就只有那月氏王與自稱來自泰西本都的使者上殿時，這殿中才有了些活力。
若是數年前，劉屈氂說不定還會彈冠相慶——太子據垮台，那昌邑王不就有希望了？
於是匆匆的離開未央宮。
於是，從此之後，漢天子將落入關東士族的包圍與掌握之中。
就在這僵持之時，一個宦官忽然來報：「家上，執金吾求見！」
「你還不知道嗎？」那熟人收起玉佩，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現在宮裡上下都傳遍了！」
再多就不可能了。
家臣聽著，瞬間明悟，他立刻低下頭，對熟人拱手道：「多謝明公，來日必有厚報！」
前漢強勢、霸道，于士大夫貴族無所不用其極，酷吏橫
hｅｔｕｂooｋ•com•ｃｏｍ行，刑罰酷烈。
所以，他也只敢想想。
這是劉據所不能接受的。
他們只能想得更糟，更壞！
昌邑王上位，就是勝利！
又通過了，決定遣使者往通那本都的決議。
「風暴降起啊……」丞相劉屈氂走出宣室殿時，眼中明暗交雜，既擔心，又興奮。
關鍵在於，除了歷史的恩仇。
關東郡兵，即使百萬之眾，也不及邊軍數萬鐵騎之威。
或許河洛士人貴族會屈服於中樞，然而，齊魯吳楚的儒生地主們是不可能再次屈服長安的。
劉據在關東治河兩年，收攏了大量民心，得到了無數貴族士大夫的支持。
所有臨江哀王的臣子，除了魏其候竇嬰，因是竇氏得以倖免外，余者統統都是這麼個下場！
今日朔望朝，他們一敗塗地。
毋庸置疑的，這次朔望朝，將影響深遠。
劉據聽著孔安國等人的勸說，他也是頗為意動。
這恐怕就是將一支火把丟進乾枯的柴火堆里，新仇舊恨，立刻就要迎來一次總爆發！
「執金吾！」他雖然知道情況不對，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前去，拜道：「衛將軍門下走牛馬徐拜見明公！」
非但沒有扳倒那位鷹楊將軍，就連毛都沒有傷到其一根。反而是自身，遭受了災難性的失敗。
而如此一來，關東動蕩，是可以預見的。
屆時，為了鎮壓東南，威壓齊魯吳楚，朝堂中樞勢必將大洗牌。
天子那一句『亂我家者，必太子也』，已是一錘定音。
什麼時候有太子謀反、不孝和叛國了？
而且，這些人現在除了劉據，已經沒有了其他指望，在如今的局勢下，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張越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勸慰。
當年先帝廢粟太子，就是如此。
正如杜千秋所說，他現在的情況，已經糟糕到極點了。
太子廢黜，太孫是可以立刻補位的。
天子必然會為了給太孫鋪路而行鐵腕之策！
……
河洛吳楚，人是多，地也廣。
兩者交鋒數十年，在意htｔｐs://m.ｈｅｔubｏoｋ•ｃoｍ.ｃom識形態上，已是勢同水火。
劉進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朝臣們匆匆通過了『存亡斷續，以救月氏』的共識。
一直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幾乎都要天黑了，他才見到，執金吾霍光跌跌撞撞的從那宮闕之中走出來。
特別是那位鷹楊將軍麾下的百戰雄師呢？
那些高高在上，智珠在握，或者大權在手，心裏有鬼的大人物們呢？
敢不敢給他賣命？
但他又不說認命和服軟的話，這就使得氣氛有些詭異的僵持。
便是那位昌邑王身體依舊健康，但國家卻已經有了太孫了！
所有太子大臣，都將面臨這三種結局之中的一種。
太子劉據的地位，已是搖搖欲墜。
「張卿……」劉進說道：「卿說，未來青史之上，會如何評價孤？」
因為張越知道，這是劉進必然跨過的檻。
當然了……
「不過……」那人神秘的道：「有傳說，楊敞之死，不是暴病……」
若只是這樣，矛盾還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夜色中，張越仰頭，看著璀璨的星河。
於他而言，可能是深淵，也可能是天堂！
許多人，只是聽說此事，就已經是眼前一黑，雙腳發軟！
「霍光？！」劉據聞言，皺起眉頭：「他來做什麼？」
……
混亂、動蕩與危局，從來都是風險與機遇並存！
不過，也就這樣了。
欲要在這亂局之中，掌握先機，提前布下棋子，安排好人手，霍光就是必不可缺的一個合作對象甚至盟友！
這是代價，也是他必然要做的犧牲！
但問題不大，只要天子能下定決心，那麼太子必然會『心甘情願』的上書讓賢的。
諸王偃旗息鼓，群臣噤若寒蟬。
這一點，吳王劉濞已經用他的生命實驗過了。
只是……
而一矣如此，朝局的大震蕩就在眼前！
唐太宗固然雄主，確實明君！
只是，他也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漢家南方，特別是東南，古文學派勢大，而在北方則是以公m.hetubook.com.com羊學派為主的今文陣營勢大。
或者說，換一個說法：張越還能像過去一樣信任他嗎？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徑直推開這位李廣利的家臣，一言不發的踉踉蹌蹌的消失在宮闕遠方。
而如今，且不說昌邑王劉髆自身難保，再無望那太子寶座。
須知，漢與東南的恩怨情仇，相當複雜！
所以，其實，張越也很怕。
張越看著漫天星辰，閉上眼睛，答道：「青史是人寫的！」
倘若連這點代價都不肯付出，那劉進就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於是，召來下仆，前去探查。
「諾！」
畢竟，九卿無法天天見到天子，也無法天天幫天子處理奏疏，傳達命令，並協助尚書令制定和策劃政策、法令。
他不敢再去糾纏霍光，想了想，於是，便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持著它，找到了宮中的一位相熟的官員，將這玉佩悄悄的塞到對方手裡，問道：「今日宮中出了什麼事情？何以吾見執金吾神色慌張，似乎心情糟糕？」
「會不會是陷阱？」孔安國疑慮著道：「執金吾，天子之鷹犬也……其此來，家上應當慎重！」
當初項羽自刎烏江，魯地儒生為之披麻戴孝，舉兵自守，揚言要為恩主盡忠，雖在高帝調集的數十萬大軍的威壓下，魯地儒生最終跪了下來，但他們的反抗，不是沒有結果，至少他們替項羽爭取到了一個魯公的頭銜與祭祀。
這一走，就是謀反，就是不孝，就是叛國。
霍光抬起頭來，看著此人，眼中布滿血絲，面色猙獰而恐怖。
更是內朝之中的重臣，其地位比九卿還要重要！
即使果如孔安國等所言，能夠回到長安，掃平一切。
劉據聞言，想了想，然後看向眾人，問道：「卿等有何意見？」
李廣利抬起頭來，找了一會，然後皺起眉頭：「待我問問……」
杜千秋的話，起了決定性作用。
自散朝後，孔安國、周嚴等人，就一直在勸他，只是，他終究無法下定決心。
劉據猛然抬頭，下定決心，道：「請執金吾去偏殿靜室，孤隨後便到！」
所以，面對眾人勸說，劉據只是搖頭不語。
這個底氣，孔安國還是有的！
「據說是御史中丞楊敞辛勞成疾，竟不幸暴病而亡……」
「難道，還有您見了后，事情還能更糟糕嗎？」
勝利之後，漢家遷都是在所難免。
「家上，臣以為，執金吾此來，或許是破局之路……」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子賓客杜千秋卻忽然出聲拜道：「臣以為，即使執金吾果有惡意，見上一見，也是無妨！」
不符合太孫利益，可能威脅到太孫的人和事，都將在未來兩三年被一一剪除！
項羽之後，又有齊哀王劉襄之事，讓這個裂縫與矛盾進一步放大——迄今，齊魯的貴族地主士大夫依舊認為，自己是被北方軍功貴族欺負了的，這長安的帝位，本該屬於齊王系，所以，此事最終醞釀出了吳楚七國之亂——在七國叛軍里，除了吳楚兩國外，余者起兵的都是齊王系！
這便是劉屈氂憂心的地方。
而關東士族與貴族，與長安的百年矛盾，也將使得劉據只要回到雒陽，立刻就能聚齊百萬大軍！
「如家上至，河洛吳楚，青徐冀荊四州之土，三十余郡，都願為家上效死！」
便是沒有人傳說『其非暴病』，很快就有人編出相關傳言了。
心裏面思索著這些事情，劉屈氂就忽然回頭，問著身後同樣心事滿滿的李廣利：「執金吾如今何在？」
然而，張越換位思考，若他是李世民麾下大將，手握大權，恐怕必然寢食難安，必然心緒難定！
明眼人都清楚——當今天子對太子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關東士人和貴族，會盡一切可能的保護他。
吳楚七國之亂雖被平定，但那齊魯吳楚之地，私下依舊懷念舊主故君之人，如過江之鯽。
於是，這下仆便留在了這宣室殿的迴廊中，靜靜的等候起來。
如今，倘若他們支持的儲君，再一次被廢或者失勢。
一個能逼父殺兄殺弟殺侄淫hetubook.com.com嫂的君王，就問穿越者怕不怕？
「執金吾言有要事，十萬火急，請家上即刻相見！」那宦官答道。
自然，只會比先帝更狠毒更絕情！
「吾等在雒陽，有治河都護府之兵數萬之眾，更有河洛齊楚之士百萬之眾可以依靠！」
自高帝起，便已根深蒂固！
而在他身旁的是大漢太孫劉進。
經此一事，整個朔望朝頓時變得寡淡無味。
但青史之上，恐怕也難免將有董偃執筆，寫下『太子據弒其父，殺其子，篡其國』的文字。
今上刻薄狠毒絕情，遠勝先帝。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那李廣利的家臣，眼神不定，皺起了眉頭。
漢也將有前漢、後漢之分。
但也是他興奮之所！
御史中丞，乃是弍大夫，朝堂中名義上和理論上的三號文臣。
再糟糕又能糟糕到那裡去？
還有著現實的利益以及學術道統上的紛爭！
一旦如此，他就將萬夫所指，永遠被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家上！」作為太子大臣孔安國自是不肯認輸：「為今之計，家上只有立刻出關中，往雒陽一走可破局了！」
反倒是霍光，若能爭取，或許便是另一番天地！
「天子聞而大哀，命有司厚葬美謚之……」
一片蕭瑟之景。
但問題是……
「風雨欲來啊……」這家臣走出未央宮，回首那黑暗中的宮闕，一抹後背，全是汗水！
何況，南逃雒陽，其實沒有勝算。
其他人呢？
如今，一位御史大夫在朔望朝當日，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
但那裡能抵擋北方的驕兵悍將？
事實上他清楚，即使一切順利，此事恐怕他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獻祭了太子，換來長安對關東的一些妥協。
而後漢，自是眾正盈朝，天子垂拱而治，士大夫鄉賢自理地方，皇權從此限於雒陽宮闕之中。
太子、宮。
連夜出城，然後遁走函谷，從弘農回雒陽最多十天。
就像那宗周平王東遷一樣，從此，歷史就將分為兩頁。
唯一的問題，還是倫理。
上上下下的官僚與臣子，都是垂頭喪氣，沮喪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