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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他媽睡？快醒來戰鬥啊！」

除了剛剛受到極大驚嚇，顯得過分蒼白之外，在這座普普通通的二線城市的普普通通的二流院校里，要多少有多少。

每一次，他都隱隱感覺霸王龍想要和他說什麼，但低吼聲都消散在風沙中，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修鍊？神通？」

「……嗯。」

這些異夢就像是閃閃發亮的油漆，深深滲透到他的大腦皮層里，三五天都不會消散，甚至經常在青天白日時竄出來折磨他，令他分不清真實和虛假，現實和夢境，活著和死亡。

李耀合上筆記本，上了鎖，正欲回頭反駁，卻是被余新的打扮嚇了一跳：「你這是幹啥，為啥帶個五顏六色的頭套，還有這一身泡沫和塑料是個什麼意思？」

唯有這次，他距離霸王龍最近，近到能看見霸王龍的血盆大口上塗抹的口紅。

他不知道余新究竟在說什麼。

「還有那些荒腔走板，古古怪怪的異夢。」

「去吧！」

順著窗口極目遠眺，整座江南大學城都淹沒在斜風細雨之中，烏雲遮蔽了黎明的曙光，天地間蕩漾著昏暗的氤氳，鱗次櫛比的高樓陸續點亮燈光，恍若一隻只隨風舞蹈的燈籠，卻是有不少生龍活虎的大學生不畏風雨，早就開始了晨練，還有一朵朵如鮮花般綻放的雨傘湧向食堂，給剛剛蘇醒的大學城帶來一絲鮮活的人氣。

李耀慘叫一聲，從高低床上一躍而起，腦袋險些撞到天花板，整個人又差點兒摔到地上摔個四腳朝天。

這不是什麼「神通」，更像是一種「詛咒」。

「那怎麼一樣？哥哥我是頭腦非常清醒，很有節制和htｔｐs://ｗww•heｔｕｂooｋ•com•cｏｍ底線的，絕對不會把胡思亂想和現實生活搞混，過了今天當然要全力以赴投入招聘會，找工作賺大錢結婚生子買房子之類，但是今天，嘻嘻嘻嘻，聽說動漫節上有好多漂亮小姐姐，還有國外來的專業Cosplay團隊，清一色金髮碧眼的大洋馬，不可不去，鑒賞一二。」

「完了完了，這孩子入魔了，徹底沒救了！」

「你真不愧是我們610的『睡神』。」

宿舍里其餘幾個哥們兒對他的怪異早就習以為常，老大去了圖書館不在，老二還是一如既往蜷縮在被窩裡戴著耳機看小說，老三倒是被他嚇醒了，打著哈欠道：「幹什麼呢，一大清早又鬼哭狼嚎，又發噩夢啦？」

今天本來就是周末，李耀也不是多愛學習的人，無可無不可。

他翻到前面兩頁，用圓珠筆畫著一副栩栩如生的霸王龍的圖案，想了想，在霸王龍的血盆大口上加了幾筆，算是「口紅」。

最直接的副作用——李耀原本是一個陽光開朗，熱情直爽，質樸剛健的好青年，但每次異夢襲上心頭時，他都隱隱覺得自己變得……猥瑣了，無恥了，陰暗了。

他愣了很久，彷彿站著就能再次入睡，陷入另一個全新的，詭譎叵測的夢境。

心底不知怎麼，冒出一個聲音，「我是誰，這是哪裡？」

從火車隧道般的鼻孔中噴出高熱的炎流，點燃了他心底的一團火，令他覺得焦躁不安，躍躍欲試，彷彿另一個自己，要從胸膛中破殼而出，撲到霸王龍的背上。

「是嗎？」

「是哪個噩夢？」

李耀無語https://m.hetubook.com.com：「你剛才不是還教訓我，不要沉溺於亂七八糟的異夢嗎？」

霸王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食堂上空，炊煙升起，人間煙火，灑滿大地，將他剛剛發的噩夢，吹散到九霄雲外。

然後，他看著塗了口紅的霸王龍，再度陷入深思。

余新搓手，忽然想到什麼，「哎，要不然咱們一起去吧，這都算是以毒攻毒嘛，多想想小姐姐和大洋馬，總比你一天到晚夢到霸王龍要好，說不定當你發現二次元和Cosplay的世界有多精彩，就不發那些怪夢了呢？」

塗口紅的霸王龍？

但李耀也知道，宿舍四個哥們兒當中，余新和自己玩得最好，他的調侃並沒有什麼惡意——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異夢的人，絕不會知道異夢對人的影響有多大，甚至會……改變人的命運。

在陽光的映照下，霸王龍的玉石鎧甲綻放出彩虹般的光芒，如煙靄般冉冉升起，又化作一道波瀾起伏的紅芒，恰似熊熊燃燒的烈焰，激蕩著他內心深處，某種沉睡許久的力量。

李耀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帶密碼鎖的小筆記本，打開了，裏面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記載著過去幾年所有異夢的細節，筆記本經常被摩挲，邊緣都發白髮黃了。

余新笑嘻嘻道，「雖然每個人睡覺都會做夢，但我從沒見過別人的夢能像你這麼精彩和刺|激的，最關鍵是一般人睡醒最多三五秒鐘就把夢忘了個一乾二淨，你卻連夢裡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厲害啊，我要是能學會你這一招，豈不是發什麼春夢都能牢www.ｈｅｔubｏok•ｃom.coｍ牢記住，反覆享受了？」

但這頭霸王龍的雙眼卻充滿了人性，還蘊藏著無數筆墨無法形容的情緒和信息，令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上前……

李耀笑罵，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地站了起來，收拾洗漱了一番，和余新同去。

「這真的是我嗎？」

余新披掛著一層泡沫和塑料的鎧甲，比劃了幾個健美動作，「今天不是『天馬湖國際動漫節』嘛，花了我半個月的早飯錢才置辦了這一身，看看，看看哥們兒怎麼樣，專業不專業，霸氣不霸氣！」

他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久久無法理解這副詭異畫面蘊含的科學道理。

當他凝視著霸王龍時，霸王龍也在凝視著他。

余新把李耀拽出宿舍，「狼多肉少，小姐姐是不等人的，GOGOGO！」

「那就好。」

然後，他就被霸王龍一掌拍飛了。

他扶著床沿，急促喘息了好一陣子，毛孔中兀自炸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李耀後退一步，「別用你剛尿過尿的手摸我！」

那頭霸王龍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窗外尖銳的口哨聲，卻是將他驚醒。

余新在他身後哀嘆。

老三「余新」揉著眼睛道，「是你被一頭雌性霸王龍反覆蹂躪，予取予求，筋疲力盡，欲|仙|欲|死的那個；還是你遇到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好哥們』，你看破不說破，和她打得火熱，結果某個意亂情迷的晚上發現該『女扮男裝的好哥們』胯|下竟然深藏一條怪蟒的那個；還是你夢見自己變成一個孕婦，臨盆之日，竟然生下兩台電腦的那個？」

李耀想了想，翻到筆記本最新一頁，寫下：

「2018年5月1wｗw•hｅｔｕｂoｏk•coｍ.ｃｏm9日，清晨。」

甚至有很多次，他和霸王龍之間還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谷，只能隔河相望，互不相通。

「啊！」

被窩一拱一拱，傳來趙凱的悶笑：「不了，你們去吧，多拍點小姐姐的照片回來給兄弟們賞析就行！」

等到雙手不再那麼顫抖，他才小心翼翼爬下床，到廁所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

「咱們走吧，趙凱這幾天不知道在看啥，也和你一樣入迷了。」

抬起頭，出現在鏡子里的是一張沒什麼特點，普普通通的面孔。

說來奇怪，霸王龍的眼神應該混濁而兇殘——就像是所有的怪獸電影里演的那樣。

「你真沒事兒吧？」

他可以清晰看到霸王龍身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褶皺，這些褶皺將碩大無朋的身軀分割成了棋盤狀，並不醜陋，反而像是披掛了一身五顏六色的玉石般熠熠生輝，晶瑩剔透。

余新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想了想，還是道，「兄弟，悠著點兒，其實做點兒稀奇古怪的夢也沒啥，但醒了就醒了唄，陷進去就不好了。」

李耀看著自己的雙手，指尖仍舊有些顫抖，說不出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興奮。

自從五年前那場車禍過後，當他從三個月的昏迷中蘇醒，就經常會發一些奇奇怪怪的夢——也不能說是「噩夢」，反正比起「驚嚇」，更多是「詭異」就是了。

這樣的場景，像是重複了無數次，輪迴了無數次。

李耀的瞳孔驟然收縮。

李耀撇了撇嘴，沒有理會余新的調侃。

他如墮夢魘，不能移動也無法喊叫，只是痴痴盯著霸王龍不放。

余新嘴裏叼著牙刷，大咧咧走到他身邊的馬桶撒尿，「我就和-圖-書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愛睡覺的人，一天起碼在床上睡十二個鐘頭有沒有？到了教室里還要繼續睡三五節課有沒有？就算不睡覺的時候看著也渾渾噩噩，神遊天外一樣，上次竟然連繫里組織足球比賽，你都能在賽場上睡著，兄弟，你這修鍊的是哪門子的神通啊？」

余新倒是來了興緻，「就沖你經常夢到女扮男裝的好哥們兒胯|下探出一條巨蟒，我就肯定你是很有潛質往二次元領域發展的——說不定連你自己都沒發現，其實你是一個隱藏很深的女裝大佬呢？」

「滾！」

「什麼『五顏六色的頭套』，這是『五色鬥氣酷炫套裝』，Cosplay知不知道？」

余新見李耀的臉色還是有些不對，忍不住伸手，「是不是發燒了？」

……

「嗯。」

路過宿舍老二「趙凱」的床上，他拍了拍床欄：「我們去動漫節看小姐姐，你去嗎？」

李耀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下一秒鐘就再度放大。

「老二喜歡看網路小說，我喜歡看漫畫，這些也是夢嘛，御風而行，仗劍高歌，行俠仗義，稱王稱霸，強大的魔法，邪惡的機器人，恐怖的宇宙暴君……現代人生活壓力這麼大，大家都需要有個發泄的渠道，誰沒有發過類似的夢呢？不過夢終究是夢，既不是現實，也當不了飯吃，你我又不是什麼富二代啥的，眼瞅著就要畢業了，所以還是要先找到飯轍，再去發夢，夢都是假的，是騙人或者自欺欺人的，夢不能影響生活，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是不是？」

「又夢到霸王龍了，但她塗了口紅，什麼意思？」

李耀恍惚起來，有一種靈魂出竅，遊離於世界之外的感覺。

「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