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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雙手捧著一個果碟，碟子里放著幾塊精緻點心，已是深夜，李逍然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捏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裏，微微皺眉，點心自然不錯，稍顯甜膩，吃著玩小口品也就罷了，當做飯吃也就吃不下去多少。

「世子若能說動裴亭山，把握自然有，因為那是東疆的裴亭山，是裴亭山的東疆。」

荀直搖頭，覺得自己好歹算個文人，所以在心裏也懶得多罵幾句李逍然這種人，出門先尋個女人帶上，馬車裡裝了美酒裝了美食，這些點心就有幾十種，且是放不住的東西，怕是半路上多數都要扔了，這是要做大事的人？

「爽。」

「先生有幾分把握？」

若是他入仕，再大不過沐昭桐，有什麼意思？

「楚先生說明天晚上會來，就一定會來，韓喚枝說明天沒有事，就自然沒有事。」

茶爺笑起來，和沈冷並肩坐下來。

眾人吃的酣暢淋漓，沈冷又端出來一瓷盆的青菜豆腐條湯，青菜是當下最便宜的蔬菜，和白菜一樣是冬季百姓們常吃的菜品，幾文錢便能買來一大捆，豆腐切成長條，看著竟有一種晶瑩剔透之感。

咸香不膩，一小根肋排放進嘴裏稍稍往外一拉，排骨上的肉就全都留在嘴裏，根本無需用什麼力氣，牙齒和肉接觸的那一瞬間，就好像掉進了溫柔鄉。

黑眼不爭氣的往後仰了仰，坐著是在有些難受，吃的太撐了些。

他看著茶爺的眼睛：「我知道在咱們成親的時候，那些來幫忙的大嫂會教你很多東西，那是她們習慣了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女人ｍ.heｔuboｏk•cｏm.cｏm要以男人為主之類的話，比如男人吃飯的時候女人不能上桌，要等到男人吃完了之後女人才能吃，就彷彿女人吃殘羹剩飯是天經地義一樣。」

「出息。」

無他，只青史留名四個字。

「這裏若沒有你座位，自然也沒有他座位。」

白牙有些委屈的看著茶爺：「嫂子，呃……弟妹，我能吃了嗎？好饞。」

「就等你了。」

葉流雲看著手下人那一個個的吃相，搖頭：「對不起，家教不嚴……」

「此去東疆見裴亭山，先生有幾分把握？」

「就是，今日不稱將軍只稱兄弟，兄弟之間哪裡需要那麼客氣的，再說了，真客氣起來，是他伺候著才對。」

皇帝只是不想背罵名，不然聖旨一道，后族雞犬升天，大不了就是個暴君的名聲而已，還能怎樣？

荀直反問了一句，完全走神了。

或許，只是餓的還不夠。

沈冷：「大哥謬讚了。」

沒有人比荀直更清楚，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皇后再怎麼驕傲著也抹不去驕傲上烙印著的卑微，皇帝一言可決生死，也可平天下，還平不了一個后族？

黑眼抿著嘴笑，哪裡敢笑出聲。

與此同時，在距離長安城很遠很遠的江南道，信王世子李逍然出了別院登上馬車，算計了時辰，走到江邊恰好將要日出，往東去的船也要開了。

坐在李逍然對面的，是剛剛離開長安城的荀直。

便如此，沒人動筷。

雖然江南道的冬天並不算有多冷，馬車裡還是放了一個暖爐，坐在他身邊是htｔｐs://wｗw•hｅtuｂｏｏk•cｏｍ•cｏｍ個模樣清秀的少女，他也記不住這少女叫什麼名字，只是想著此去東疆數千里，身邊沒有個女子陪著總會顯得寂寞，所以隨便讓人去選了一個來。

荀直心中沒好氣，回答的也就沒幾分好氣。

桌子上的飯菜居然一口沒動，沈冷敬了大夥酒，然而菜卻沒有人吃一口，哪怕沈冷做出來的菜真的那麼那麼誘人，別說是看著，就算是閉上眼睛聞著味道，就想立刻來上一碗白米飯或是兩個大饅頭，狼吞虎咽吃下去那種才爽。

荀直搖頭：「不容易。」

葉流雲白了他一眼，和沈先生喝完最後一口酒，端起白米飯就著一塊入口即化的排骨肉吃起來，然後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的，往嘴裏送飯的速度就加快了幾分。

茶爺看向高處：「我以為師父也會來。」

茶爺笑著搖頭：「你們先吃，我一會兒再吃。」

古人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在荀直看來那是小道，大道……謀天。

茶爺撲哧一聲笑了：「吃啊，快吃。」

這三個字，很認真。

若是他掀翻了這帝王之業另立新君，將來史書上必然要大寫特寫，他還能自己寫，朝中掌權者，文官至極處便是沐昭桐現在的樣子，不，是過去的樣子，又如何？皇帝李承唐登基之後，沐昭桐可還能翻出來什麼水花？估摸著將來大寧的史冊上對於沐昭桐的評價，最多不過三言兩語。

「啊？」

「什麼把握？」

他緩緩道：「我管不了別人家，我管得了自己家，坐下吃飯。」

茶爺和_圖_書頓時覺得驕傲起來，拍了拍沈冷肩膀：「我小弟武藝十分，廚藝十一分。」

荀直在別院等著出發的時候便心裏焦躁，然而沒奈何，現在他手裡能用的人不多，能打的牌不多，總不能讓皇后親自拋頭露面，該他做的還是他做。

沈冷給茶爺倒了一杯酒，茶爺扭捏了一下：「少倒些，我喝不多的。」

沈冷哈哈大笑：「喝你的酒，一會兒別按著我稱兄道弟，畢竟我們關係不一樣了。」

荀直連沐昭桐都看不起，更何況是一個李逍然，一個紈絝子罷了……可再怎麼看不起，他還是得和李逍然坐在一起，把為數不多且還不好的牌打的漂亮起來，那才是真的漂亮。

沐昭桐那一票人，能罵死皇帝嗎？

沈冷做的菜和別人做的菜有些不一樣，迎新樓里的廚房大師傅手藝極好，做什麼都滋味十足，而且品相上優，然而和沈冷做的菜區別在於，大家看到迎新樓的菜或是看到其他酒樓的菜，第一反應往往是這麼好的菜當然要喝兩杯。

眾人也笑。

「動……動不了了。」

「我的天，還是這個實在。」

「韓喚枝說他明天來。」

從別院出發的時候，光裝車就裝了半個時辰，點心要一樣一樣的放上去，不能壓了擠了，食盒要分開擺放，酒也一樣……這酒要配什麼菜品什麼點心，那酒要如何如何，真是精緻的讓人噁心。

「我……」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認真起來：「可是，你不應該是這樣的茶爺。」

白牙低頭連著扒拉了兩口白米飯，肉香與米香在嘴裏交融一處，那感覺最真實www.heｔｕｂｏok.cｏｍ.ｃｏｍ最踏實，明明不是什麼山珍海味，明明不是什麼珍饈佳肴，只是最尋常的燉排骨而已，哪家哪戶都曾做過且不止一次，北方人吃飯也更粗獷些，所以燉菜往往會顯得油膩，然而白牙吃了一口之後就覺得根本停不下來，哪裡有什麼油膩感，只想著一直吃下去才好。

吃完了香到無法解釋的排骨白菜，再喝上一碗清淡的豆腐湯，那種感覺，唇齒留香。

茶爺一怔，緊跟著擔憂起來：「明天家裡會來很多朝廷的人，師父若來，會不會……」

他看不起沐昭桐，但是看得起皇帝，所以他才會覺得很艱難，然而這條路若是不艱難，他走起來也就覺得很無趣。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喝酒的只剩下葉流雲與沈先生，其他人全都在那狼吞虎咽，還要使勁兒板著，總不能讓那兩位德高望重的喝兩口酒之後發現沒有菜吃了，那就真的是家教不嚴。

茶爺嘆道：「對不起諸位，家教不嚴。」

而沈冷做的菜，給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麼好的菜，當然要吃兩大碗飯，不，三大碗！

「荀先生吃不吃？」

李逍然笑起來：「陛下都要整死他了，他還能忠心耿耿？」

沈冷：「嚯嚯……你是喝不多，不是喝不多。」

可是她卻知道，冷子燉出來的排骨就是好吃，不講道理的好吃。

沈冷見大家都沒有喝下去的興緻，回廚房將一鍋燉了好一會兒的排骨白菜端出來，其實這才是他準備的下飯菜，這冬日里一鍋燉菜端上來，冒著的熱氣之中都透著一股子讓人控制不住手指的香味。

李逍然指了指那點和圖書心。

沈先生長嘆：「對不起諸位，家教不嚴……」

有的菜是用來喝酒的，菜讓酒滋味更足。

白牙是第一次與沈冷坐下來吃飯，本打算多喝兩杯酒，其他人也如此，畢竟喝酒才是男人們該在酒桌上做的事，北方漢子多粗糲，喝起酒來豪邁直接，能一口喝一杯就不會抿一下，然而他們今日忽然發現，吃飯就是吃飯，喝什麼酒！

作為世子，錦衣玉食，在吃上講究了多少年，李逍然是可以稍稍餓些也不能粗糙的精緻人。

沈冷握了握茶爺的手：「去吃飯，不然一會兒都被他們吃光了。」

有些時候荀直都覺得自己走錯了路，可偏偏這樣，還想著走下去。

史冊啊，我讓你怎麼寫你便怎麼寫，那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

茶爺站在門口，沈冷陪著大家喝了一杯酒後過來輕輕問了一句：「怎麼了？」

白牙伸手夾了一塊排骨，是茶爺買菜時候選的肋排而非腔骨，當然也不都是肋排，沈冷說，只有肋排而無腔骨，燉的再好，也少了一些應有的滋味，茶爺不懂為什麼骨頭和骨頭燉起來味道還會不一樣，都是排骨，有什麼區別？

荀直也是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將精緻與噁心兩個詞用在一起。

自然不能，連御史台的人都不能。

茶爺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有那種淡淡的卻暖人心窩的感動。

「什麼都不用說，我們也不是外人。」

沈冷的菜是用來下飯的，讓酒無滋味。

李逍然看向荀直，似乎是看出來荀直眼神里有幾分不悅，於是擺了擺手示意那少女把點心拿遠些。

「那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