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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喚枝看了一眼發愣的商九歲忍不住笑了笑，進來之後順手把門關上，也不理會還傻愣愣站在那的商九歲自己進了客廳，把手裡拎著的酒菜放在桌子上，又到院子里把火爐點上，商九歲就這麼看著韓喚枝忙活，好像個木頭人一樣。

韓喚枝腦子裡一直都是這四個字在來來回回的出現，他確定沈小松不會說謊，那是關乎陛下子嗣的大事，沈小松沒有必要也沒有目的來杜撰出一個故事。

「不用。」

韓喚枝卻低下頭：「那個時候我不敢告訴你，怕你罵我，怕人說我是小偷，後來你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我才知道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唯一的遺物。」

他看了看韓喚枝，笑：「可是哪有那麼容易啊……幸好我沒有忘了他，哪怕是現在，閉上眼睛我依然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臉，他的模樣一直沒變。」

「剛才。」

商九歲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韓喚枝笑著搖頭：「如果我知道玉佩本就是碎的，可能早就還給你了。」

然後他獃獃的看著沈小松，一直看著，手足無措。

商九歲沒想到韓喚枝會來，兩個人之前剛剛長談了一次，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謝謝，我想我知道該怎麼走出來了。」

「陛下說，時間在往前走，人也在往前走。」

韓喚枝低著頭說道：「每一次我見到你都想把這塊玉佩還給你，可我不敢，一看到你，一看到這塊玉佩，我就想到那天你在留王府院子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

男孩，女孩。

深夜。

他從懷裡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來一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和_圖_書商九歲木然的把酒接過來，一飲而盡。

這個世界上比沈小松還要了解陛下的人並不多，別忘了沈冷是沈小鬆手把手教導出來的人，他聽聞沈小松曾經寫了一本兵法給沈冷，名字叫《禁絕兵法》，而這兵法里的內容，或許正是總結了當初陛下領兵作戰的諸多實例，還有大寧歷代名將的作戰實例。

他閉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天他攔住沈小松的時候，他一掌將沈小松擊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兒，沈小松掙扎著過去將那女孩兒護在身後，像是一個父親。

商九歲摸了摸玉佩放進懷裡的位置：「我自己摔碎的，我想忘了父親，那樣就不會回憶他把我架在肩膀上跑，不會記得他拉著我的手給我買我最愛吃的東西，也不會想到我躺在他的胳膊上看星星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把玉佩摔碎了，我以為那樣就不會再想他。」

韓喚枝把火爐點好搬進屋子裡，在火爐上燒了水，坐好之後才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院子里的商九歲：「還打算站多久？」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這一拳打你是因為你偷東西。」

商九歲往房門外看了看：「對不起這三個字，原來說的遲真的很難受。」

商九歲起身，沒有去睡覺，而是走到院子里感受著長安城寒冬的凜冽。

韓喚枝看了看酒已經溫了，給商九歲倒了一杯：「可是九歲，現在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些。」

小院里的商九歲猛的抬起頭，感覺天空上垂落無數柄利劍，一劍一劍的戳在他心口，劍從他的身體里穿透過去，他渴望帶走他的生命。

而且他能從沈小松的眼睛里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清楚，那眼神之中沒有欺騙。

韓喚枝抿了一口酒，看起來有些傷感：「可你卻一直停滯不前，我能體會到一個人始終活在二十多年前那愧疚的瞬間有多難受，閉上眼睛是那一刻，睜開眼睛還是那一刻，別人我不知道有沒有過這感覺，我有……」

商九歲指了指自己：「就如我，錯了的事就是錯了。」

商九歲起身：「我到門外等著。」

「扯平了。」

「我身上那件衣服讓我不敢懈怠，不敢放鬆，從我心裏一直信任你從不曾懷疑，可我該問的該辦的一件也不能少問不能少辦，陛下之事無小事。」

「你隨便給我安排一個住處就好。」

「這件事先放一放。」

不多時韓喚枝手下人帶著商九歲到了一個獨院，院子本就是乾淨的，屋子裡的陳設俱全，床褥都是新的，等廷尉府的人走了之後商九歲就一個人坐在窗口發獃，從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看著天空，像是能從天空上看著自己想要看到的什麼東西。

正是在那一刻他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已經深陷進一個恐怖的深淵，皇后就好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接引使者，一步一步把他帶到了黑暗之中，而他卻以為自己在正義的做著每一件事。

韓喚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官服脫了，拎著酒上門，我是來看我的老兄弟。」

他看著韓喚枝的眼睛：「我想離開長安去見見沈小松，如果他也能打我一拳的話就好。」

有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把玉佩握在手心：「另外，這玉佩本來就是碎的。」

韓喚枝的房間里黑暗，而皇后整個人是黑暗的。

商九歲怔住：「陛下何和_圖_書時說的？」

「喝酒。」

之前的時候韓喚枝說了一些話讓商九歲心裏疼，尤其是那句……無論如何你是幫過皇后做事的人，你還險些殺了沈小松，你住在院子里不要隨意出去走動，畢竟你的事還沒有說清楚。

韓喚枝看著那玉佩：「真的以前就是碎的？」

從韓喚枝嘴裏說出來的這幾句話，冰冷無情。

商九歲或許是因為坐的時間太久了，挪了挪身子：「這件事的答案歸根結底還在皇后和珍妃兩個人身上，沈小松確定那個孩子是男孩，而且從你說的來看，沈冷不管是行事風格還是領兵作戰的能力都像極了陛下，所以這件事從一開始也可能就是皇后的陰謀。」

「那你也是偷東西。」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從來都沒有對人提起過，當他看到沈小松把那女孩兒護在身後之後猛然間醒悟過來，沈小松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看著那女孩兒充滿仇視的看著他，恍惚之中錯覺那是自己病死的妹妹。

商九歲顫抖著手把那布包打開，裡邊是一塊粘好了的玉佩，雖然粘好了，可上面的裂紋依然清晰可見。

沈小鬆起身，雖然重傷，卻依然將孩子抱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走，經過商九歲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你忽然想起來我們曾是兄弟。」

商九歲舉起酒杯：「因為我犯了錯，讓你一個人撐著廷尉府，對不起，你辛苦了。」

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只是盡其所能。

院門被人輕輕敲響，商九歲楞了一下，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的韓喚枝舉了舉手裡拎著的酒壺：「喝兩杯？」

韓喚枝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火辣辣的，心和*圖*書裏好像燒起來一團火。

商九歲苦笑：「我知道。」

「剛到留王府的時候，你身邊帶著一件東西，我見你經常拿出來看便好奇，有一天趁你不在屋子裡的時候我就偷偷溜進去，在打開你那個小包裹的時候玉佩掉出來，我不小心給摔碎了，我怕你發現，就把東西偷走了……」

商九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麼？」

韓喚枝的臉上被重重的打了一拳，這一拳打的韓喚枝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嘴角也被打破，血很快就把牙齒縫隙都染紅了。

「是。」

沈冷像極了陛下？

那一刻，商九歲如遭雷擊。

負罪感，真的很痛苦。

他將杯子里的酒喝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困在原地二十幾年，我被這塊玉佩困在原地三十幾年，我後來走遍大江南北，每到一地就去轉轉玉器鋪子，想找到一件和你的玉佩一模一樣的，可我找不到，有一次發現了一塊十分近似的玉佩我買了下來，想著還給你的時候，你已經那麼多年沒有見過了，總是會印象模糊，沒準就糊弄過去了呢？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傷害之後的欺騙，比第一次的傷害還要可惡。」

韓喚枝起身：「這新的廷尉府里你自己可以隨便選一個地方住，我著人給你收拾出來，不過你還不能在長安城裡隨意走動，我們是兄弟，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有些話我可以說的比較直白，你曾為皇后做過事殺過人，這件事陛下不追究了，你用二十幾年的時間閉門思過，可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韓喚枝怔住。

商九歲有些機械的走進門在韓喚枝對面坐下來，韓喚枝把酒菜擺好，等著水開了之後把酒壺放進盆里暖上酒，捏了一顆花和_圖_書生米放進嘴裏，看起來似乎很輕鬆，而實際上，他們白天的時候談話內容讓人一點都輕鬆不起來，而這個動作，只是韓喚枝在掩飾自己內心之中的不輕鬆。

韓喚枝低下頭喃喃自語似的說道：「對不起。」

韓喚枝嗯了一聲：「陛下說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韓喚枝把嘴角的血跡抹去：「我剛從宮裡回來，陛下說九歲永遠都是那個留王府里最讓人放心最單純的九歲，如果他不夠單純的話就不會困在一個錯誤里出不來，世故圓滑的人總是會容易忘記自己犯過的錯，偶爾念及，也會為自己的錯處找諸多借口，他們比單純的人更能輕易的享受心安理得。」

像極了一個人，是可以人為塑造出來的，他是廷尉府都廷尉，他的職責就是去懷疑。

那笑容，有了幾分釋然。

商九歲猛地抬頭。

他曾經差一點殺了沈小松，差一點成為千古罪人。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到商九歲已經把那塊玉佩拿了過去在手裡輕撫。

砰！

像是一個父親。

可這裏沒有什麼所謂的通向陰曹地府的通道，這裏只有一個兢兢業業的都廷尉。

韓喚枝搖了搖頭。

「在我書房裡談話的時候，我是大寧廷尉府的都廷尉，我所問你的每一個問題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代表我個人，代表的是陛下是大寧的律法。」

本就昏暗的屋子裡因為安靜而更顯得陰沉，有人說韓喚枝的這間很大很大的書房裡有一道門連接著地獄，他可以從地獄鬼差那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之所以他無所不能，是因為有鬼差幫他在陰曹地府查到他想查到的任何事任何人。

「你可以等身體好一些再去找沈小松。」

「好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