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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直的嘴角微微上揚，這笑容讓桑布呂暴怒。

隨著桑布呂一聲暴喝，兩名黑武士兵用手裡的刀鞘狠狠的砸在荀直的膝蓋上，隨著一聲悶哼，再也站不住的荀直撲倒在地，又被黑武人揪著頭髮拉起來，可他忍著疼，依然在笑。

他笑：「亦我所願也。」

「孟長安。」

「我到陛下身邊，日日觀察陛下筆跡，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能用的便是我書生一支筆，我自幼飽讀詩書學富五車，黑武人的文字亦可通讀通寫，但我必須學會陛下的字，陛下求問我的事，我知無不言，是因為我明白，我告訴你的再多又如何？我得到的，會比我告訴你的更多。」

「我說過的，你真的差的太遠了。」

一老一少啊，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罪臣荀直，在此恭送大寧皇帝陛下回家。」

荀直使勁兒昂起頭，大聲喊了一句。

說完之後荀直哈哈大笑，笑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桑布呂又是一聲怒喝。

「當我被你們的密諜接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該做什麼了，我在大寧之內，活的很迷茫，曾名滿天下，卻落得人人唾罵，曾心有壯志，自比鴻鵠，看眾生皆為燕雀，可是卻成了燕雀眼中笑話……我追隨皇后，皇後身死，我追隨閣老，閣老身死，我追隨陛下你，陛下你應該也得死才對。」

手下人應了一聲，連忙騎馬去傳令。

「你現在去追吧，看看追上的是不是大寧的皇帝陛下，黑武人有你這樣的蠢貨做汗皇如何能不敗？」

他像是在為自己和圖書寫自傳一樣，嘴裏依然不停的說著。

「傳令下去。」

這一切，都是荀直的豪賭。

桑布呂臉色陰沉的說道：「如果向東突圍的寧帝沒被活捉，朕就殺了所有率軍追擊的將軍，一個不留。」

將近兩萬騎兵，長刀如林。

荀直一邊說話一邊忍著黑武人的毒打，越說聲音越大。

桑布呂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不等身邊親衛抽刀，他一把將刀抽出來捅進荀直心口：「朕會詛咒你，詛咒你永世不能為人。」

黑武士兵上來又是一陣狠砸，刀鞘砸在荀直的雙臂上，很快就砸的雙臂變形，骨頭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塊，荀直疼的哀嚎，可不求饒。

「朕還沒輸呢。」

「可笑。」

荀直努力再努力的笑，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狼狽。

往少了說，千里沃野盡歸寧人之手，這還只是目前的敗局，寧人北征若不停下來，鬼知道會打到什麼地方，扭轉乾坤，唯有生擒李承唐。

步兵的反衝鋒將黑武人堵在城門外的隊伍殺退，一條血淋淋的口子被撕開。

「臣先送陛下出去，再陪他去死。」

沒過多久，幾名黑武士兵押著已經被打的看不出模樣的荀直上來，披頭散髮的荀直眼睛都腫的幾乎全都封住只剩下細細的一條縫，身上也都是被皮鞭抽打出來的血痕，可他卻不彎腰，依然筆直，走著，站著，都不彎腰。

大將軍武新宇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率軍猛攻黑武人防線缺口，以弩陣車破陣，大敗黑武南院大軍，北征寧軍長驅直和圖書入，遼殺狼無力回天。

「生而不為人，我就投胎回大寧做豬狗。」

「打斷他的雙臂！」

荀直的眼睛睜不開，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桑布呂那張扭曲的臉，所以他很開心，也很釋然。

桑布呂看著荀直那張放肆大笑的臉，氣的肝膽欲裂。

他一封加急書信送到野鹿原，可這封信給的不是遼殺狼，而是黑山汗國的將軍，信中說黑武國師以協助圍攻寧帝李承唐為由出兵，突然進攻汗皇桑布呂，遼殺狼就是國師內應，出賣了汗皇北上的消息，下令黑山汗國騎兵立刻北上救駕。

「你開始讓我幫你整理奏摺，開始讓我為你出謀劃策，每每看到你在用印的時候，我都會想到我的至交好友被你們的密諜抓到深山之中折磨，折磨到他不成人樣，折磨到他一心求死而不得死。」

荀直看著桑布呂的眼睛：「你稱陛下，可你不配，你比我大寧的皇帝差的太遠了……我以你筆跡寫旨意，偷偷用印，根本無需有有寧人做我內應，我只需走出你的大帳隨便把旨意交給一個士兵，告訴他陛下有緊急書信要他交給某個人就夠了，我就是在賭，賭贏了，你們黑武國運盡失，賭輸了，不過我一人死，用我一條賤命換你南院大營千里河山，我荀直，值了！」

「朕讓你去救沈冷。」

城門大開，先衝出去的不是騎兵，而是步兵，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擁擠在城門外的黑武人撞開，戰兵一個一個的倒下去，可他們不會讓自己眼前的敵人和_圖_書活下來，不過都是拚命，不過都是一條命，誰怕誰？

這一戰，東疆刀兵向北猛攻，為陛下突圍出別古城將後路穩住，兩萬刀兵向北而行，到底殺了多少黑武人已經無可查證，可是若沒有他們這一戰，孟長安率軍保護陛下突圍出去的時候就會有後顧之憂。

沈冷帶著水師所有騎兵向東突圍而出，他騙了皇帝，還穿了龍袍，如果要說起來的話，他犯了兩個必死的大罪，可是皇帝現在只盼著他戰場上刀槍不入，只盼著他跑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的聲音大的像是在吶喊，就是在吶喊。

桑布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怎麼都沒想到，敗會敗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上。

「殺了他！」

孟長安騎上大黑馬，看了看旁邊的黑獒。

不出預料，黑山汗國的近十萬騎兵一夜之間撤走，突然離開戰場逃回黑山汗國。

黑武大軍后陣。

「陛下說的對，我在大寧犯下滔天罪行，我不配為寧人，可我依然是寧人，你是黑武汗皇也改變不了。」

「把荀直帶上來。」

門外那些戰死的兄弟們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息烽口新軍，他們都曾是青澀少年，是孟長安把他們變成了戰士，也是孟長安把他們帶到了這片沙場。

「陛下。」

桑布呂猛的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老者北去，少者東行。

孟長安扶著皇帝上馬：「請陛下坐穩，臣來開路。」

「殺！」

「我曾夢想為內閣大學士主掌大寧天下，行君權為民事，成不朽功業和-圖-書，後來才知，那不過是目光短淺自視甚高，天下大才遠在我之上者，大寧多如牛毛，閣老之死，我尚未醒悟，蘇啟凡在客棧見我之際，一名天字科的刺客之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寧人，永遠都是寧人。」

騎兵朝著順著步兵兄弟們殺出來的血路開始加速，當戰馬跑起來，也許能將死亡甩開。

「臣在。」

桑布呂大步走到荀直身前，一把抓住荀直胸口衣襟，盯著荀直那雙已經腫的看不到眼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朕的大軍不久之後就會將寧帝生擒，縱然朕丟了南院又如何？生擒寧帝，朕就能把所有丟掉的全都拿回來，寧人還敢拿他們皇帝的命來賭？」

「是！」

面無表情的孟長安抽出黑線刀指了指南邊：「帶陛下回家！」

黑武汗皇桑布呂身穿鐵甲站在大纛下，他還不知道向東突圍出去的騎兵之中是假的寧帝李承唐，在得知寧帝突圍的那一刻，他第一反應就是調派所有騎兵追上去，無論如何也要追上去，他已經失去了野鹿原，也失去了南院大營，自此之後，黑武可能再無南院。

一個大寧的叛徒荀直，一個黑山汗國的將軍，這樣的兩個人，讓天下格局大變。

每個人都知道，當他們把步兵同袍甩在身後，這些曾朝夕相伴的兄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他們會用自己的命為騎兵打開一條血路。

「打斷他的腿！」

孟長安咬著牙忍著，直到付出了無數生命為代價的血路出現，他才催馬衝出別古城。

「無……無所謂了。」m.hetubook.com.com

皇帝叫了一聲。

「他傻。」

如果再讓李承唐走了，黑武國已經存在了上千年的驕傲，在這一戰後將蕩然無存，曾與寧並肩立於天下，現在，被寧人硬生生壓下去一頭，而且這一低頭，可能再想把頭抬起來就很難了。

「帶陛下回家！」

「我就是故意要來的，我在半路上眼睜睜的看著廷尉府的廷尉和你們的密諜廝殺而不救，是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做更大的事，我到了陛下你身邊后，指出我同族就在大營之內，以我同族之死換你信任，那是因為我知道，他死，我活，方能成大事，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家族，但我需對得起寧人身份，我看不起的一個江湖刺客尚且明白這個道理，我怎麼能不如他？」

誰又能想到，左右這樣一場曠世大戰勝負的居然是兩個小人物？

為大寧，為陛下。

荀直的氣息在流失，可依然努力的讓自己維持著風度，一個書生的風度。

「朕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能重用你，甚至不能信你，可是朕沒有想到，你千方百計到朕的身邊來只是為了寫一封信，你很了不起，寧人……你這樣一個在寧國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也還把自己當寧人。」

荀直啐了一口嘴裏的血，雖然眼睛睜不開，可依然鄙夷的看著桑布呂。

只這一句，孟長安轉頭向前。

荀直深知，黑山汗國的將軍必然不敢率軍北上，這涉及到了黑武內鬥，一方是黑武國師一方是黑武汗皇，他一個屬國的將軍縱然帶兵北上又能如何？一旦牽扯進去，黑山汗國便有滅國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