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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

小沈寧拉起沈繼的手：「黑獒也得有，我們一起給黑獒送。」

他看向遠處：「它算是沈冷的親兵校尉，但不僅僅是沈冷的親兵校尉，它還是大寧的忠犬，朕今日就開一個先河……封黑獒為校尉，按將軍之禮下葬。」

他停了一下，搖頭：「老死的，也……還好。」

他低頭看了看右手拎著的那個食盒：「可是它今天的飯還沒吃呢，我見過，死去的人墳前都要擺一些吃的，一定沒有人給黑獒擺，爹娘應該也忘了吧，別人都有的，黑獒也得有。」

民夫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寧有忠犬。」

當夜。

皇后聲音有些低沉，似乎心情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她和黑獒也很熟悉，黑獒還在宮裡養過一段時間。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若我能做主，我也給咱們大寧的忠犬封將軍。」

那兩個孩子，剛剛開始面對離別，這不同於戰場上的離別，沈冷是軍人，那樣的離別對於他來說真的見到太多太多，皇帝想說的是，沈冷和茶兒，到了要面對身邊熟悉的人或者什麼離開的年紀，皇帝知道黑獒對於沈冷和茶兒來說有多重要，也知道這樣的悲傷很長時間都不會緩過來。

「他們都是大人了。」

遠處，皇帝轉身問：「可有墓碑？」

沈冷怔了怔，搖頭：「沒有。」

另外一個民夫一邊挖坑一邊說道：「剛剛我聽大人說了一句，說不是人戰沒了，是安國公的那隻黑獒沒了。」

皇后懂。

「咱倆大步走，不然會被抓回去的。」

灰獒圍著他倆轉了好幾圈，然後叫了一聲，轉身走在兩個孩子身前。

「嗯，大步走，可是哥，你知道和_圖_書去哪兒嗎？」

兩個孩子手拉著手往前大步走。

小沈寧的腳步一停，兩個孩子拉著的手隨即綳直在半空，沈繼回頭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後走到小沈寧身前，鬆開手扶著她的肩膀說道：「你是不是害怕？害怕我就先把你送回去，你不用跟著我，我說不帶你，你非要來……以後都不會見到黑獒了，可是它……」

茶爺的手放在沈冷的手上，但她知道自己溫暖不了沈冷，因為她自己的手心也那麼涼，可是兩個人的手疊加在一起，就有了溫度。

他把煙斗磕了磕，跳回土坑裡：「挖的大一些，聽說那隻黑獒可大了，比獅子還大，還聽說它曾經一巴掌就把獅子按的跪下來。」

皇后道：「如果沒有做好離別的準備，就不要養了。」

皇帝坐在窗口看著外邊的月色沉默了很長時間，皇後站在他身邊，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捏著，她感覺的出來，皇帝的心情不好，後背都有些僵硬。

「喝酒。」

看著它長大，看著它離開。

沈繼拉起沈寧繼續往前走。

大街上。

「那兩個孩子……」

他的同伴忽然之間鼻子一酸：「你說人也真是奇怪，這狗我都沒見過，平日里也不覺得狗怎麼樣，我還挺厭煩家裡養狗的，可是聽說安國公的黑獒去了，心裏還怪難受。」

尤其是它老了之後，更加會演，有一次它在茶爺面前走著走著忽然就停下來，朝著茶爺叫了一聲，然後一頭栽倒在地，四肢伸直，好像瞬間就不行了。

就在這時候沈繼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回頭看了看，看到了灰獒追了上來，它跑到兩個孩子身邊低低的叫和*圖*書了幾聲，像是在勸阻，沈繼搖頭指了指前方：「我去給黑獒送吃的。」

沈冷把酒杯遞過去，然後側頭問了一句：「喊繼兒和寧兒了嗎？怎麼沒來？」

另外一個民夫有些激動起來：「按將軍規製為黑獒入葬嗎？總不能是陛下也來了吧。」

小沈繼拉著小沈寧的手往前走，好在大街上的街燈還算明亮，兩個小孩子盡量的走在燈火照亮的地方，遠離黑暗。

陵園裡的兩個民夫正在挖坑，其中一個挖的累了，蹲下來點上煙斗在那嘬。

抽煙的民夫楞了一下：「那隻黑獒？」

聽到皇帝這句話，禁軍一個隊列的騎兵開始向前，他們整齊的催馬走到黑獒的墳坑不遠處，一排整齊的騎兵同時抽刀，黑線刀遙遙指向天空。

馬車上，沈冷坐在那看著黑獒已經僵硬的屍體，他眼睛紅紅的，手一直都沒有離開黑獒的額頭，黑獒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的，它以往偷懶的時候也會這樣，假裝睡的很死，不管沈冷怎麼叫它都不理。

皇帝嗯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他們……已經到了該不斷面對離別的年紀了？」

在陵園的一塊空地上，有一個新的土坑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挖出來。

禁軍開路。

陵園中一排一排整齊的都是墓碑，上面刻著將士的名字，籍貫，在每一塊墓碑背後，都刻著他們戰死於何處。

茶爺道：「剛剛他們倆在屋子裡還在做功課，我去喊過，繼兒帶著寧人去洗手了。」

他小時候也養過寵物，一隻小狗，養到半大的時候，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死在了他的院門口，他在皇宮裡的時候不讓他養，住在書院后ｍ•ｈeｔｕbooｋ•ｃom•ｃoｍ老院長卻不管，那隻小狗就是老院長給他找來的。

「禁軍！」

沈冷走到墳坑邊上，把黑獒的屍體放進剛剛運來的棺木中，他的手最後一次在黑獒的腦袋上揉了揉：「到了那邊，別欺負閻羅王，他未必打得過你。」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繼續說什麼。

那是戰刀，那是戰禮。

孟長安給沈冷倒了一杯酒，老院長和沈先生對視了一眼，兩位老人誰都沒有說話。

小沈繼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不由自主的有些發顫。

「喝酒。」

沈冷嗯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對勁，他猛的起身跑到裡屋看了看，屋裡沒有人，又跑到廚房，廚房也沒有人。

孟長安問：「一直在想著，一直在準備著，所以……有用嗎？」

茶爺驚呼著蹲在它身邊，然後它跳起來跑了，跑到遠處回頭看著茶爺，好像在說哈哈哈你被騙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覺得有些難過。

站在一邊的人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陵園的主官俯身道：「陵園中有現成的石料，有工匠，可是……刻什麼字？」

「別瞎說。」

小沈繼一邊走一邊說道：「黑獒是死了。」

其中一個民夫楞了一下：「這是……」

充滿了警惕。

小沈寧搖了搖頭：「不怕……娘親說黑獒沒了，為什麼會沒了？她還說讓咱們在家裡好好等著，她和爹去送送黑獒，送到哪兒去啊，我不要黑獒去別人家裡，我要去看黑獒，把黑獒搶回來。」

大寧長安城裡有一座陵園，安葬著很多很多為國捐軀的將士，但讓人心中悲愴的是，這座陵園的每一座墳墓都是空的，戰死在沙場上的將hetubook.com.com士們沒辦法把他們的遺體運回長安安葬，所以這裏只是他們的衣冠冢。

這樣的戲，它演過很多次。

對於灰獒來說，它失去的……是父親。

十幾年前，沈冷在安陽郡水師不遠處的那個鎮子外邊撿到黑獒的時候，應該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黑獒離開的時候他會如此的難過。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陣嘈雜之聲，兩個人直起腰往陵園大門那邊看了看，然後就看到一隊一隊衣甲鮮明的大寧禁軍進入陵園。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你沒聽說？」

皇后拍了拍皇帝的肩膀。

當時皇帝十一二歲，在門口看到那隻小狗的屍體，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他當時想著，小狗應該是很難受很難受，但還是拼了命的爬回家門口。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準備吃晚飯，孟長安拎著一壺酒坐在沈冷身邊，比劃了一下，沈冷搖頭：「我沒事，不用，我也不會因為黑獒沒了就吃不下睡不著，從北疆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著，所以……」

皇帝略微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神獒校尉之墓。」

陛下也來了。

它走在前邊，怎麼看，都和黑獒走在兩個孩子前邊的時候一模一樣。

灰獒一直跟著，它就默默的跟在馬車旁邊。

「我不怕。」

可能對於別人來說，一隻狗死了，並不會有什麼影響。

茶爺後來已經見怪不怪，可是在黑獒去了之後茶爺忽然間想著，那是不是黑獒在一次一次的預演自己離開時候的場景？它只是想看看，自己如果走了，主人會是什麼反應。

「人……」

對沈冷和茶爺來說，他們失去了一位朋友。

「傻。」

「我偷偷從廚房拿了些飯菜，可是它最近https://m.hetubook.com.com好像都不怎麼吃東西了。」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真累，真難。」

「沒聽說哪兒出事了，怎麼陵園要挖新墳？」

抽煙的民夫停下來，看了看同伴：「有個周末年的故事你聽過嗎？一個梟雄戰敗，他的兒子，他的侄子，為了保護他撤走而先後戰死，他的戰馬也死了，他回去之後嚎啕大哭，哭子侄，哭戰馬，還給那戰馬立了碑……」

「幾年前，長燁說羡慕沈冷家裡的黑獒，他也想養一隻，跑來問我能不能在宮裡養，我說養可以，但是你應該做好準備……」

這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陵園裡的主官急匆匆的跑過來在路邊俯身迎接，陛下從馬車上下來等著沈冷，他看著沈冷抱著黑獒那巨大的身軀從馬車上下來，眼睛里都是心疼，沈冷的悲傷似乎觸痛了皇帝的心。

「我知道是哪兒，咱們打聽著去，憑什麼……小孩兒就不能送送黑獒？」

皇帝忽然說了三個字，後邊的話卻沒有繼續說出來。

對於沈冷和茶爺來說，黑獒是家人一樣。

大將軍府。

「死了？」

肆茅齋。

之前抽煙的民夫一邊挖坑一邊說道：「怎麼也得挖的平整些，大一些，就因為它是一隻狗，所以立了那麼多的功勞也不能封侯拜將，怎麼……怎麼也得讓它躺的舒服些吧。」

養寵物，始於好奇，好玩，可愛，各種各樣的理由，可是每一個開始養寵物的人，應該都不會在養寵物的時候就去想離別的事。

說完這句他猛的仰頭，眼淚滑落。

「喵兒。」

「如果我能做主就好了。」

「是啊，聽說它在西疆戰場上衝進敵人的騎兵隊伍里，咬翻了上百騎……你說，這也就是一隻狗吧，如果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