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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段終於上了混凝土鋪就的公路，但是司機又出狀況了，精神不大集中，一顆腦袋點吧點吧的，像是好幾天沒睡過了，把車開的東扭西扭。

到了鎮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機后斗，眼鏡男生也跟著跳下來。

不止季棠棠，車上另外幾個說漢話的也急了：「師傅，可不能瞌睡，悠著點，哎……」

為首的是個精悍的小個子，皮膚黑黑，光頭，穿一件沒袖的襯衫，露出的胳膊上滿是鼓鼓的肌肉，讓季棠棠對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嘆服，跟在後面的是個年輕小夥子，穿藍色衝鋒衣，很帥，再後面是個略顯邋遢的男人，頭髮亂蓬蓬的，耷拉著腦袋，沒什麼精神。再再後面……

見季棠棠抬頭看他，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女孩兒言歸正傳：「這麼偏遠的地方，海拔又高，加上高原反應一折騰，很多遊客都會有個不舒坦什麼的，不妨事。哎……我的車……」

第二天早起出發，7點10分的早班車，到達夏河車站的時間是早上11點多。

那女孩八成是看懂了，心情很好的上了車。

眼鏡男徵詢季棠棠的意見：「住哪啊？」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進腰包掏卡。

合著是個山寨的，這老闆倒坦誠，季棠棠也不磨嘰，摸出身份證來登記，登記好了才發現眼鏡男生木木地站在一邊，絲毫沒有入住的意思。

一車的人驚叫，不過還算幸運，路邊只是路基低半米的埂溝，車子斜傾了一半，好在屹立不倒，但重新發動非常困難。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和-圖-書升，背著走一段還成，走長途腰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歪的大巴旁邊就只剩下她和一個看著挺斯文的眼鏡男生。

「謝啦。」季棠棠很感謝她的信息共享。

季棠棠心中一動，往門裡走了兩步，探頭看看：「青旅？」

一起走的當兒，季棠棠已經摸清了眼鏡男的基本信息，西安電子科技大的學生，大四，畢業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我在蘭州的時候，有人跟我說這邊不大穩當，說是一個人不要來這頭旅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旅遊？」

只是，看到他落滿了塵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嘆了口氣：這絕不是在路上的合適打扮，他的所謂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馬觀花吧。

直到大巴騰著黃土黑煙消失在路的盡頭，季棠棠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旅途中經常會遇到這樣熱情的但是隨聚隨散的朋友，哪怕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一番對答過後，心裡頭還是暖融融的。

說到這裏她露出惋惜的神色：「你要是早來幾天就好了，還能趕上五一小旺季，五一過後尕奈就沒什麼遊客了，拼人組隊什麼的好難。」

「又不遠，」司機嫌她大驚小怪，「騎氂牛，騎馬，或者走過去，頂多一兩個小時。再不然運氣好有拖拉機，讓人把你載到鎮子口。」

季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排坐了個小喇嘛，正在啃一隻雞腿，黑乎乎的手上弄的油膩膩的，季棠棠研究了他半天，心說：這小喇嘛還能啃雞腿？

季棠棠皺了皺眉頭，撞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個人的手臂出了這個小包圍圈，那個人很是生氣，但是又怕別的遊客也效法跑路，趕緊忽視季棠棠，繼續圍攻潛在客戶。

季棠棠看她的當兒，她也看見季棠棠了，咧嘴朝季棠棠一笑，嘴角邊還沾著玉米粒兒。

一出車站大門，就看到右首邊的台階上坐了個女孩，短髮，圓圓臉，穿藍綠色衝鋒衣，腳邊擱了個背包，也在啃玉米。

於是季棠棠在拖拉機上顛了半個小時，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日頭熾烈的還像是兩三點，遠處巨大的雲塊在綠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遠一點的山頭上，成群的氂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個個小黑點。

「我在攻略上看到有人提過，說八月份才是尕奈真正的旅遊旺季。現在人很少么？」

很快有雜沓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夾雜著幾個男人爭辯的聲音：「要找就趕緊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季棠棠無語，站在埂基上看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忍不住問司機：「那還怎麼去尕奈？」

「帶了！」季棠棠騰出一隻手來拍拍背包，「登山鞋、衝鋒衣、抓絨衣、防水的軍褲，都帶了。尕奈那邊很冷么？」

也闔該兩人運氣好，又等了一會，路口果然突突突開來一輛拖拉機，開拖拉機的藏人師傅會講漢話，答應將兩人送到鎮子口，一人五塊錢。

「我都玩的差不多了，準備打道回府了。」女孩兒笑笑，很是老道地以過來人的經驗指點季棠棠，「別跟他們包車走，黑的很，四個人拼車要350塊！下午有班車去尕奈鎮，才40多www.hetubook.com.com。」

季棠棠先開口。

跑到一半，那女孩又回頭衝著季棠棠擺手，季棠棠趕緊朝她點頭，用口型衝著她說了一句：「謝謝啦。」

車子開的很慢，開一段停一段，停車時多半是給成群的氂牛羊啊什麼的讓路，那些個氂牛走的慢悠悠的，跟翹班去咖啡館似的，悠閑的讓人看了生氣，還有幾隻索性停在路中央，翻著大眼睛看車裡的人。

季棠棠回以一笑，也就很自來熟的過去挨著她坐下，揭開包玉米的塑料袋，正準備狠狠來一口，那女孩說話了：「是來旅遊的？」

笑容好像打開了一瞬間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幾個都走到桌子前頭，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對講機的拿對講機，藍色衝鋒衣的小伙走在最後，出門前，他回頭看了季棠棠一眼。

「西安。」

這應該是組隊出遊或者探險的典型裝備了，只是……人呢？

剛一下車，就有好幾個私車的司機簇擁上來攬生意：「去尕奈么？四人拼車，一人350！」

「挺少的，每家旅館住不到幾個。」頓了頓，女孩兒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遊客，當地開店的有一些漢人，但還是回民和藏民多。」

季棠棠還沒反應過來呢，那女孩拎起背包就往車站裡沖，原來一輛夏河回蘭州的大巴正緩緩駛出門來，感情屋頂上懸著的大喇叭都是擺設，都不帶通知遊客一聲的。

「那門口的標誌……」

「亂講。」季棠棠忍不住笑了。

男生笑起來，瘦瘦的臉上有點泛紅。

女孩兒笑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季棠棠，眉頭皺了起來：「你帶了備用的衣服沒，不會就穿這麼點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季棠棠還沒來得及答他，老闆兇巴巴地開口了：「都混住，沒單間，愛住不住。」

一車的人，先還吵吵鬧鬧，後來終於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著東西結伴走的，有遇到氂牛群過來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騎馬的過來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離譜的是，司機也很不負責任地跟著馬隊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中年男人搖頭：「我們不是青旅。」

女孩兒哈哈一笑：「美女，你這樣單身一個人，到哪都是壞人的目標好不好？」

「從哪來？」

怕什麼來什麼，過一個拐彎時，車子失了控，直直朝路邊下去了。

季棠棠消滅了玉米之後，拿紙巾抹了抹嘴，去售票處買了下午去尕奈的車票。

合著是這麼對付的。

「海拔三千多呢，前兩天還下了場雪，不大，但是凍的夠嗆。我們天天窩在屋裡圍著鍋莊烤火。」

「嗯。」季棠棠咬下一口，嘴巴裏面含糊不清，「你也是？」

「以前入過連鎖，每年交2000塊會費，後來退了，你看這地方，人來的少，賺不了多少錢。」

走了約莫半條街，街右首邊出現了一家旅館，鉚釘的鋁皮大門上用藍色油漆塗了個三角形的標誌，裡頭是一棵小松樹和一間矮些的小房子，這是國際青年旅社的通用標誌。

「好地方。」

這樣的爭辯在見到季棠棠和眼鏡男生后戛然而止。

季棠棠對藏文化和藏傳佛教了解不多，一門心思以為喇嘛跟內地的和尚一樣，出家人四大皆空，絕對不沾葷腥的。

下午兩點過幾分，髒兮兮的小巴朝尕奈進發，車上的客人大都是藏民，穿著露半邊肩膀的和*圖*書羊皮袍子，袖子扎在腰間，袖口的羊毛早就變了顏色，灰不灰黑不黑的。

再再後面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臉上堆著笑，最先開口的就是他：「住店？」

看來翻車是家常便飯，這次還算超常發揮了。

所有人都罵罵咧咧下了車，司機此時反牛氣了，叉著腰站在車門口，扯著嗓子叫喚：「又沒翻車，怕什麼？」

他們攬生意的時候，兩手拚命張著，像護著雞仔的老母雞，生怕遊客就這麼跑了。

沒人答話，簡陋的前台門廳里擺著幾張桌子，中間燒著鍋莊，有一張桌子上堆滿了背包，都是攜帶型的小背包，旁邊放著水壺，還有簡易塑料袋包著的油膩膩的麵包。

時候是五月份，季棠棠單件的弔帶外頭罩了個玫紅色長袖衫，下頭是牛仔褲，耐克的網眼跑鞋。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間，有兩個黑色的對講機。

「十人間的鋪位多少錢？」

「嗯。」

「有四人間六人間，最多的是十人間，上下鋪，不分男女，都混住。」

尕奈鎮小的很，只一條主街，站在鎮子口就可以把整個鎮子一覽無餘。

季棠棠拎著包走向車站門口，那裡有個玻璃櫃的推車，玻璃櫃里擺了一些真空包裝的滷蛋、筒裝的餅乾什麼的，包裝都臟臟舊舊，櫃面上擱了個小蒸籠，裡頭擺著蒸好的玉米，季棠棠看了半天，要了個玉米。

司機沒辦法，只能一個勁的按喇叭，季棠棠先前聽人講過，藏區牛羊為先，不但專設動物通道，真的兩相遭遇，常常是車給牲畜讓道，有時候撞死了頭氂牛比撞死人還嚴重，司機開車時都相當小心，寧可撞車不想撞牛。

「住店。」季棠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