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篇
第五章
怪不得小米會放人進來，原來是毛哥的朋友。只是這一聲雁子妹妹……
原本以為是後會無期的人，居然就這麼神奇地再遇了，除了緣分這兩個被用爛掉的字，她還真想不出其他的解釋。
十三雁沒留意，只是瞪岳峰：「你少多嘴，見人客氣點，沒準你那玉就著落在這人身上呢。」
回頭再看看門外，早沒人了。
十三雁忍住笑：「總之吧，我挺欣賞這姑娘的，你沒看到她拿掃帚插門的狠勁，太帶勁了。」
「回來了，剛回來，帶客人去後院了。」
正想著，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小米抬頭看，是今晚住店的另一個客人，挺乾淨漂亮，說話也和氣，小米挺喜歡的，給她登記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兩眼她的名字，季棠棠。
岳峰無語，翻著白眼看天，嘴裏嘀咕了一句：「臭美什麼呀。」
「廢話，你豬啊，是人都看見外頭有個女的過。」十三雁瞪了他一眼，轉身招呼岳峰迴客棧。
說著伸手拍門，剛拍了一下，門開了。
她不討厭岳峰，對他在尕奈的幫助心存感激，對這樣奇迹一般的異地重逢近乎驚喜，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來沒有第二次遇到過什麼人，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她刻意的躲避，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稀薄寡淡，像是一本書中提到過的——旅途中遇到的人，多是清塵濁水，後會無期。
季棠棠搖搖頭，唇角的微笑近乎俏皮。
屋裡看熱鬧的一干人都有點傻眼，十三雁清了清嗓子，過來拉岳峰：「哎，峰子，她誰啊？」
十三雁有點懵：這算什麼？迫不及待的相見？但是不對啊，當事人的表情都不對啊。
頓了頓推小米：「去，把峰子也叫過來。」
閔子華的臉色很古怪，他推了推眼鏡，像是沒有聽到十三雁的話：「雁子姐，剛……門外頭，是不是有個女的過啊？」
季棠棠沒有忽視他的目光變化，她也看向燈紅酒綠的正門，那是很普通的玻璃門，左右兩扇，內外都有把手，像是賓館的大門。
「很有什麼？」季棠棠低頭看自己的打扮，她換了衣服隨便套了件就下來了，難不成小米覺得她的穿衣搭配很有水準？
在岳峰伸手去抓玻璃門的把手試圖一把拉開的時候，衝到門外的季棠棠彎腰拿過立著的那把禿掃帚，狠狠插|進了門外的把手之間，岳峰只把玻璃門拉開了掌寬就被門外橫閂的掃帚給死死抵住了，兩手的虎口震的生疼。
小米也說不大清：「好像是，經常有人托老闆娘買玉來著。你想買玉？」
「放屁！」十三雁眼一瞪，「不認識她你跑的那麼歡實？跟牛犢子見了娘似的……」
十三雁的好奇心像小火苗一樣簇簇地燃起來了。
岳峰氣的沒法，一瞥眼看到酒保端著托盤在一旁站著，伸手就去揪他領子：「後門！後門在哪？」
透過拉開的空隙，可以看到季棠棠似乎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她甚至還兩手撣了撣，像是剛做完一件值得稱道的大工程。
小米忍不住笑：「這人可有意思了，我一見著他就想笑。」
「給他後院最裡頭那間，省的出來嚇人。」岳峰毫不客氣，「你，麻袋拎上，跟我走。」
看著岳峰轉身離開，季棠棠長吁一口氣，伸手關門，眼見就快關上了，突然間砰一聲，岳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身來，一把就把門給抵住了。
十三雁也笑：「是毛哥的朋友，那我得跟過去打點打點，對了，今兒就這一客人？」
季棠棠已經換下了濕衣服，穿寬大的粗針黑色毛衣，一直長到膝蓋上頭，領口有些寬，露出白皙精緻的鎖骨，長長的捲髮披下來，沒穿長褲，穿了雙兔寶寶的棉拖鞋，一步一步的下樓。
季棠棠嚇的渾身一激靈，透過門的空隙看岳峰，岳峰壞笑：「就今兒吧美女，做個面膜嘛，也就十五分鐘的功夫，對吧。」
很好，大概五步遠，衝過去的話需要三五秒。
十三雁嗤之以鼻，「你弄死過誰啊，你要真能把人弄死，你現在弄死的人都一籮筐了。」
但是又總覺得不對勁，到底不對勁在哪兒呢？
「也行。」十三雁倒沒所謂，轉頭看岳峰，「峰子，明兒吧。」
「那……要不明天？」季棠棠示意和*圖*書自己不是很方便。
岳峰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再想反駁兩句，一抬頭已經到風月客棧了，十三雁收了傘，才剛把門推開，小米就迎上來：「老闆娘，有客人。」
小米吸一口氣：「你不冷啊？」
季棠棠笑起來，再遇之後，她說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字：「行。」
還沒說完呢，岳峰就鬆開他，倚著玻璃門一屁股坐到地上：還過院子，還右拐，追出去的話，黃花菜都涼了。
一干人哄堂大笑，又有人嘲他：「帥哥，今晚回去得跪搓衣板了吧？」
岳峰明顯不熱衷：「別人這麼說了你還真就信了？是個人都有老坑玻璃種，你以為是批發市場賣的啊，別是騙子吧？」
「搓衣板都不一定有的跪，沒見人那架勢么，門都閂了不讓進。」
「棠棠。」岳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他還試圖擠出一個較為親和的微笑，可惜沒有成功，「你把門打開，我有話跟你說。」
眼見十三雁離開，小米還忍不住噗噗笑，這神棍太找樂了，怎麼會跟峰子哥是朋友呢？
「沒什麼，」小米靦腆地笑，「就是覺得這麼穿，很有……」
小米歪著腦袋看她，有點出神，季棠棠奇怪：「你看什麼？」
有人在那邊起鬨：「怎麼著了這是？讓媳婦給逮個正著？」
回客棧的路上，十三雁越想越好笑，好幾次笑出了聲，直拿胳膊去搗岳峰：「哎峰子，那姑娘誰啊，這麼猛？」
季棠棠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買玉，我要賣玉。」
季棠棠笑：「不是開空調了么，就這麼一會的功夫，能冷到哪去？」
神棍哥哥……
「賣玉？」小米驚訝極了，「你是做生意的？一點都不像啊。」
十三雁看看岳峰，又看看季棠棠。
季棠棠伸手點了點小米的腦門：「真傻丫頭，哪有憑像不像看人的。待會你們老闆娘過來，讓她樓上找我，你跟她說，我手上有玉，上好的老坑玻璃種。」
可惜了，什麼都做不了。
十三雁臉上的肌肉直抽抽，神棍還在那跟她客套：「早就聽說雁子妹妹的大名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很少看到這樣美貌與智慧並重……」
十三雁破功，差點笑噴。
神棍眉和*圖*書開眼笑的：「自然是哪裡有神奇的玄異事件，哪裡就有你神棍哥哥了。」
「重你妹重！」岳峰實在受不了了，「你再不好好說話睡外頭去！哪號房？房間定了沒？」
岳峰有氣無力：「雁子姐，我真沒力氣。你幫我親吧。」
這麼想著，十三雁責備似的看了小米一眼，小米趕緊解釋：「他說認識老闆娘，是你朋友介紹的……」
神棍倒也不介意岳峰如此凶聲凶氣，一邊走一邊喜滋滋地問他：「小峰峰，你怎麼也在古城呢？老話說的好，有緣千里來相會，毛哥可沒跟我說你也在這啊，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所以特意趕過來見你的老哥哥？」
——咦，怎麼你也在，好巧啊。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是迅速轉身離開，但是季棠棠多少有點念念不舍，她慢慢退後，略偏了頭近乎抱歉地看岳峰，她了解岳峰的脾氣：這趟，會被她氣瘋掉吧？
十三雁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看了看阿甜他們，湊到岳峰耳邊壓低聲音：「別介，人美女還在等你的香吻呢，子華還在等著跟你決鬥呢。」
很快，她就明白髮生什麼事了，這明白讓她目瞪口呆的同時幸災樂禍，還有啼笑皆非。
「行，有事你招呼著。」
這兩個人一定是認識的。
岳峰的表情相當複雜，他一手前推，成功地把熱情無比要湊上前來的神棍擋在了安全距離之外：「你怎麼來了？」
「不知道。」小米搖頭，「別人都叫她雁子姐。你認識她？你跟老闆娘是朋友？」
這一嗓子喊的，岳峰的臉立刻就綠了，心肝膽肺都顫了幾顫。
岳峰懶洋洋的：「這不是過來了嗎？」
季棠棠的聲音很古怪，大抵做面膜時，為了面部沒有大動作，說話聲音都會有點古怪：「不好意思啊，在做面膜。」
她的目光在岳峰和正門之間丈量，大概五步遠，衝過去的話要三五秒？門邊近乎滑稽地立了一把禿掃帚，門楣上有包干到戶的責任牌，這掃帚應該是用來清掃正對門口的街道的。
季棠棠哦了一聲：「她叫沈家雁？」
岳峰終於明白過來季棠棠是不會給他開門了，他又撼了幾下門，門外的掃帚極其堅挺，岳峰咬牙看季和-圖-書棠棠：「你狠，你給我記著，別落到我手上！」
十三雁不高興：「哎，我可是為了你，是你想買玉還是我想買玉？」
——也過來玩嗎？待幾天？
「很有調調！」小米一下子想起來，「老闆娘常說的，叫調調。」
岳峰心中一動，下意識就去前台拿冊子，剛上手，還沒翻開呢，身後忽然就響起一把無比驚喜的聲音：「小峰峰！？」
這一笑把神棍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這位是雁子妹妹吧？是毛哥介紹我來的，他說到了古城，可以到風月客棧來住。」
「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欣賞。」岳峰沒好氣，「她要是再被我撞著，我非弄死她！」
「兔崽子，這也能代的？」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岳峰吃癟，十三雁心裏暢快的很，嘴上罵他，臉上都是笑。
「還有一個女客，住樓上。」
說這話時，岳峰正帶著他拐進院子里，十三雁沒看見岳峰的臉色，倒是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呸」！
岳峰不看她，只是看季棠棠：「不就做個面膜嘛，我有的是時間等，你再做兩張也無所謂。貼張面膜我就認不出了是吧？有本事，你把全身都裹上面膜啊。」
幾乎是與此同時，門鎖咔嗒一聲，像是剛有人開門，又立刻關上了。
只是，岳峰上哪認識這樣的人物？穿的不倫不類，一頭捲髮跟中東大叔似的，笑的賤兮兮也就算了，身邊還搭一麻袋，這不典型一收破爛的么？小米怎麼會放這樣的人進來？
幾乎是在岳峰沖向大門的同時，外面的季棠棠也向大門奔了過去。
——好久不見啊，最近還好嗎？
十三雁隨口應了一聲：「登記了？」
「哎哎！」岳峰急了，「你會不會說話？咱好歹也讀過書，這比喻能別用的這麼慘絕人寰么？」
這算什麼待客之道呢？頭髮盤在頂上，臉上糊一張煞白煞白的面膜，是想嚇人怎麼滴？
十三雁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趕緊過來拉他：「峰子幹嘛呢，這麼不禮貌。」
季棠棠忍不住笑起來，她走到前台，胳膊肘架在檯面上：「你們老闆娘回來了？」
岳峰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變化，他隱約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可能不會像自己想的那麼順利，但是，管它呢！
岳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慢慢回到現實的狀態之中，他的目光飄向燈紅酒綠的正門，又回到季棠棠身上。
半天沒動靜，岳峰皺眉頭：「幹嘛啊這是，還擺譜啊。」
說到最後一句，十三雁偏頭看了看阿甜，阿甜低著頭沒說話。
十三雁趕緊去捂他的嘴：「祖宗，你小點聲，人聽著呢！」
「還沒。」小米趕緊解釋，「本來要給他鑰匙的，他說要等老闆娘回來正式見面。」
小米離開之後，十三雁在樓下等了一會，才上樓去敲門，才敲到幾下，就看到岳峰過來，忍不住瞪他：「這麼磨蹭，不是讓小米叫你么？」
十三雁看門裡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
不像是情人，對視的眼神間沒有情人那樣曖昧流動的情愫；也不像是朋友，是朋友的話早該迎出去了。這是不期而遇，沒有期待也沒有預期，但這又絕非平淡的不期而遇，看起來，這場不在計劃內的遇見會帶起一場不小的波瀾。
行？她還行？岳峰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太陽穴都給氣的突突直跳，眼睜睜看著她把雪帽帶上，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
季棠棠上樓不久十三雁就過來了，讓小米給神棍送兩壺開水去，小米把季棠棠的事跟十三雁一說，十三雁果然很驚訝：「什麼來頭啊，手裡有這麼好的貨色？」
她沒有聽到閔子華近乎恐懼一般的喃喃自語：「那是……那是小夏啊……」
「登了。」
酒保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給他指路：「那……那裡出去，過院子，右拐，有個小巷……」
說著又伸手敲了敲門。
季棠棠笑的狡黠：「認識倒不認識。我只是聽說，你們老闆娘懂玉？」
十三雁一胳膊肘搗在岳峰肘下，對著季棠棠笑的分外客氣：「女孩子嘛，就是愛美，沒什麼的。」
岳峰有氣無力：「不認識。」
如果自己不是處在這個境地，應該會第一時間驚喜地迎上去吧，會說些什麼？
一哄一鬧，倒是把僵局給解了，十三雁過去跟閔子華道別：「得，別跟我兄弟計較，我帶他回去了，你也讓人省點心，別吵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