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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嫌棄，但能做出這等姿態來，說明官家真的是覺得趙仲礦不錯，所以才這般隨意。否則趙曙隨便賞賜一幅自己寫的字，保證趙允良父子感激零涕。

可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他只是想了想就覺得畏懼。當午夜夢回，當肚子里咕嚕咕嚕的叫喚時，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可當他站在郡王府的大門外時，只是微微眯眼，氣勢就截然不同了。

「喝粥！」

上次有幾個道人慕名而來，準備和他們父子探討一下辟穀。這是好事兒，名聲在外能讓外界確定郡王府沒有野心。

「作甚？」趙宗絳覺得自家老爹怕是有些抽抽了。

趙允良父子馬上站好。

修道最大的好處就是五感靈敏，所以他此刻心中一震，低聲道：「大郎，穩住。」

而作為伺候過兩代帝王的陳忠珩對這些了解頗深，所以他不會有半點好臉色給這些人看。

他哆嗦著，「誰？哪個兒孫？可是宗絳嗎？是了，大郎最有慧根……」

他太激動了，以至於眼角有些抽搐。

這幾年來趙允良從未呼喊過，所以有些那個啥……忘記了怎麼呼喊，一傢伙就弄出了尖叫聲。

這是一個信號，能看到就是幸運，看不到活該。

趙宗絳也覺得自己有慧根，能長久盤坐著，而且論忍飢挨餓的能力，汴梁估摸著無人能敵……

最近兩年除去趙允讓那邊之外，陳忠珩壓根就沒去過別的宗室家裡，所以他今日一來，趙允良的第一反應就是糟了。

這一下趙允良全明白了。

所以他等待著。

趙允良本就乾瘦，一陣風都能吹飛的那種，被他這麼一托hetubook.com.com，腳尖不禁就踮了起來。

那一次……那幾個道人差點就餓死在郡王府，而趙宗絳卻安然無恙。

「為了官家……」

陳忠珩想起了趙曙說這句話時的釋然：「好自為之。」

這一瞬他有些茫然。

所以趙允良捧著那本書在嚎啕大哭。

陳忠珩說道：「趙仲礦出了書院，就去了學堂教書，官家很是歡喜，說了……」

「官家仁慈！」

咦！

來吧，大魚大肉都來吧！

「可趙仲礦卻讓朕遲疑了，那是個好孩子。」

「好自為之……」

老趙暴走了。

可趙允良卻像是打了雞血般的回身說道：「速去！」

「這是官家賞賜的蟲，要養好，子子孫孫一直養下去！」

他記得當時官家的神情很是輕鬆，「去，弄些書……宮中我記得有不少要發霉的書吧？給他。」

陳忠珩在宮中看似很平庸，在外面和沈安廝混時看似很普通。

正在準備回去的陳忠珩聞言點頭，覺著趙允良還是學聰明了。

趙宗絳心中有些打鼓，扶著趙允良的手就用力了些。

好啊！

這是蛀蟲啊！

「來人……」

趙允良抬頭看著才將西斜的太陽，覺得自己怕不是辟穀太久，連人間煙火都不知道了。

至少今日大伙兒該酒肉不禁了吧？

所以他在經歷了這些之後，反而格外的珍惜每一天。

「官家說了，華原郡王教導兒孫有功！」

但用在華原郡王府，那就是原諒和寬恕。

「華原郡王府以往多有不堪！」

「爹爹……」趙宗絳想一頭撞死。

陳忠珩也有些懵逼。

這是發泄呢！ｗwｗ•hｅｔuｂｏoｋ•ｃom•cｏm

「陳都知，還請裏面奉茶。」

發泄出來就好。

趙宗絳想扶他一把，卻被趙允良噴了一臉口水。

「郡王來了。」

趙允良拿起一本書，翻開后霍然看到中間有一條白白胖胖的蛀蟲。

他看著陳忠珩，心中默念著……

「仲礦？」趙允良先是一驚，然後歡喜的道：「可是仲礦在書院……」

管家在邊上一哆嗦，喊道：「小人在。」

趙宗絳心中有一絲悲哀，旋即消散。

趙宗絳一鬆手，趙允良腳落地，陳忠珩看在眼裡，說道：「官家說了……」

當他看到陳忠珩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后，心中陡然一喜，然後就淡淡的道：「陳都知這是……」

「爹爹！」

這就是爭龍，不成就死。

御史們彈劾貪官往往會帶上一句『蛀蟲』的評價。

「老夫……」

他想起了孫兒說是要去教書的事兒，而且府里的僕役去查探過，孫兒就在汴梁城中教書。

「朕對趙允良頗多不滿！」

合著這是意外。

趙允良看到了。

「趙仲礦在書院里學有所成，官家很是歡喜，晚飯都沒顧上吃……」

得！

忍飢挨餓啊！

門子很是客氣，邊上的管事更是腰都彎了。

太不像話了！

自從在沈安那裡被灌輸了上香就是供奉天地神佛和先人之後，陳忠珩就覺得給活人上香有些膈應。

修鍊就是這麼省錢，老夫真心不舍啊！

所以官家這是啥意思？

然後他發現一縷陽光是生命，一縷星光也是生命，生機無處不在，人世間的每一處都值得留戀。

趙允良紅光滿面的道：「今日闔ｍ.heｔuboｏk•cｏｍ.ｃom府上下……」

朕寬恕你們了，以後好自為之。

什麼叫做好自為之？

他曾經和趙允弼一起給趙曙下絆子，若是按照以往的潛規則，趙曙怎麼弄他都不為過。

郎中準備跑路是一回事，由此可見郡王府里是如此的淳樸……連郎中都掙不到錢了，再這麼下去，估摸著連小販都不來了……

眾僕役不禁翹首以盼，就像是一群等待投食的大鵝。

也就是說，老夫的大孫子牛逼了，得了官家的歡喜。

「是。」

他發誓自己看到了。

——一切安好，若是有難，可歸於某……

這個上香就不必了吧？

他正在裝矜持，想著既然是好事，那得擺出郡王的譜來，結果被這麼一托，看著就像是踮腳想看陳忠珩手中的東西。

這種嫌棄實際上就是一種釋然，一種原諒。

華原郡王府得罪過當今官家，從趙曙登基之後就在裝孫子。趙允良父子為此變身為辟穀高人，府里更是難得見一次葷腥。主人如此，僕役自然直不起腰來。

這個……當時去庫房裡找書的時候，他隨便找了些舊書，對管庫房的人說越舊越好，可特么這誰弄的蛀蟲？

陳忠珩看到了他的模樣，心中記下了，然後繼續說道：「本想讓你湮滅無聞……」

他指著那幾輛馬車說道：「這都是官家的賞賜。」

「去，去把仲礦叫回來！」

他話才將出口，陳忠珩就板著臉道：「官家日理萬機……要提早吃。」

趙允良的身體一僵，隨即說道：「臣萬死！」

當趙允良看到一堆書時，不禁就笑了。

哎！

趙曙的『真情流露』把趙允良驚醒過來hetubook.com.com，他低下頭，虔誠祈禱：「過往的貪嗔都過去吧，只要兒孫無恙，老夫願意十世為牛馬……」

趙允良激動的一直哆嗦，他看著府里那些僕役們面黃肌瘦的模樣，不禁動容了。

僕役們一臉喜色，然後深吸一口氣……

趙允良扶著兒子說道：「去買了香燭來，老夫……老夫要在道尊的神像前為官家祈福，祈求官家萬歲……」

趙允良只覺得腦門那裡全是金星……

趙允良父子來了。

陳忠珩在邊上看到了，不禁把眉皺成了蠶寶寶，然後說道：「這是官家的賞賜。」

他看了趙允良父子一眼，覺得這二人當真是奇葩。

陳忠珩一臉懵逼，說道：「那個趙仲礦……」

唯有如此，才能彰顯帝王的威嚴。

「現在就吃晚飯了？」

皇帝的賞賜自然不會太寒磣，可趙曙是誰？

陳忠珩想說官家好著呢，你別弄什麼香燭。

僕役們見狀不禁暗自歡喜，心想這幾年的委屈該得到補償了吧？

趙允良舉起右手，眾僕役肅然以待。

蛀蟲是什麼？

我去！

名聲很難聽，而且是生長在書本里，以啃噬紙張為業的蛀蟲。這樣大蟲子您竟然想養著，這是想說官家送了一隻蛀蟲來咱們家嗎？

趙允良哦了一聲，心中懊悔，只想尋了針線來縫住自己的嘴巴。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隻書蟲，吩咐道：「家裡的書……年月最久的都找出來。」

老夫的孫兒淳樸？

當年他曾經也有希望繼承大統，可最後先帝還是選擇了趙曙。如今趙曙高坐宮中，他卻在郡王府里辟穀修鍊，不敢出門。

許多時候趙宗絳覺得死是一種解脫，能在那無盡的m•heｔｕbｏok•ｃom•cｏｍ黑暗中忘卻失敗的煎熬。

趙允良顫顫巍巍的走出來，撫摸著那些賞賜。

趙允良咬牙切齒的道；「放手！」

管事一溜煙就跑了。

很丟人啊！

陳忠珩板著臉道：「安心，官家說了，華原郡王府……不錯。」

陳忠珩搖頭，但也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意。

趙允良只覺得脊背處全是冷汗，知道自己的猜測一點兒都沒錯，那趙曙果然是一直記著和自家的恩怨，就準備尋了機會來報復。

只是老夫的孫兒啊！

趙允良想了一下，他自己和趙宗絳辟穀，府里的下人跟著遭殃，可府里的人這幾年身體都好得很啊！府里原先養著的郎中都沒活幹了，上月才將被他給減了錢糧。據聞那個郎中已經準備請辭去另謀生路。

陳忠珩的眼中多了一絲笑意，隨即隱沒。

這個不對啊！

某就是這般有才啊！

這是說我父子是大宋的蛀蟲嗎？

這是貨真價實的蛀蟲啊！

趙允良才想起了這個，他抬頭看著陳忠珩，一臉懵逼，「老夫準備養著這隻蛀蟲，只是官家這是何意？」

帝王的賞罰從來都是在乎一心，甚至是莫名其妙，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可誰見過賞賜一堆發霉書的？

趙宗絳在念著這句話，眼中漸漸多了淚水。

「可如今卻有個趙仲礦……朕想著此子多有淳樸。」

「滾！」

警告，或是什麼。

「什麼？」

他覺得應當是自己的虔心修鍊打動了神靈，於是官家終於看到了，這不就派來了陳忠珩。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淚水從眼眶滴落。

想到自己許久未曾飲酒，吃肉也是前陣子才吃過一次，僕役們連眼睛都綠了。

老夫這算是修鍊有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