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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丹妮拉沒有。她已經被逐出薩瑟蘭皇室，百年契約斷絕了蘑菇農莊與她的任何一點聯繫。

丹妮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女兒比劃了一個拉弓的手勢：「咻——射死他！」

沃爾斯達站在床前，靜靜地看著她，從天亮到天黑。

「帕蜜拉，你聽著……」沃爾斯達放下行囊，解釋道。

「不會的，丹妮，我會愛你直到我們彼此的生命結束。這是我在你父親面前，以冰雪之神薩笛之名許下的承諾。」北方精靈毫不猶豫地回答。

紀念我們所愛的丹妮拉·W（2247年9月12日——2282年7月23日），是她給予我們歡樂與保護，願她在天之靈得到安息。——居民自治會，2282年7月25日。

愈合傷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可在安詳的生活中，時間過得特別快，直到兩個人發現自己已經很少想起蘭草莊園的那段時光。

丹妮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爸爸所說的，我們的結局。」

丹妮拉講述了那個殘酷的事實，薩瑟蘭家族的每名女性成員都受到邪惡的詛咒，在生命中的某一個階段詛咒發作，會逐漸浮腫潰爛而死，沒有任何一種藥物可以治療。

北方精靈欣慰地拍著女兒的頭，「好，那我就教你怎麼咻——射死他。」

幾天後，丹妮拉與沃爾斯達來到巴澤拉爾中部一個寧靜的小市鎮，買了一所漂亮的房子安頓下來，他們在聖公會教堂正hetubook.com.com式結婚，九個月後，丹妮拉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兒。

夜幕降臨時，他轉身走出卧房，把自己的輕劍帶在身上，背起塵封的行囊。

日子如水流過，一轉眼，女兒快16歲了，跟她母親當年一樣活潑好動，長成了個惹人喜愛的大姑娘。按照巴澤拉爾民間的風俗，丹妮拉在銀匠那裡打造了一個束髮銀環送給女兒，女兒興高采烈地接過銀圈戴在脖子上，把小麥色頭髮束進去，得意地轉了兩個圈兒：「爸爸，媽媽，我漂亮嗎？」

夫婦兩人相擁而眠，沒人看到門外側耳傾聽的帕蜜拉露出難以相信的神色。

送走了牧師，沃爾斯達強裝笑臉，握住丹妮拉的手：「丹妮，牧師先生說了，你不要緊的，只要一些小小的儀式和治療，你就能夠去騎馬、跳舞，與我擊劍了。」

帕蜜拉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不管你用什麼借口，你就是要離開媽媽！媽媽病了，變得沒那麼好看，你就要走，你走出這道門，就再不要回來！你走出這道門，就不再是我爸爸！」

「對不起，先生。」在病房門外，醫生羞愧地對北方精靈說：「這種癥狀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種疾病，或許，你該求助於聖公會的牧師。」

父女兩人在門前相遇，只對視一眼，女兒手中的奶瓶就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她的眼睛長得和你一摸一樣。」懷抱著初生的女兒，沃爾斯https://m.hetubook.com.com達望著床上的妻子，說。

沃爾斯達一直以劍術教師的身份行走在西大陸，隱藏起高超的射術，是擔心箭術會暴露他的身份，給遊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如今，他把平生所學關於弓箭的一切知識灌輸給獨生女，那些知識，是精研此道的北方精靈上千年傳承經驗精華中的精華。

「我給你取名為帕蜜拉，在故鄉的語言里，帕蜜拉，就是『希望』。」沃爾斯達舉起女兒，說。

沃爾斯達停了一瞬，接著腳步重重地走開了，劍鞘在門邊一閃，消失在暮色中。

「那好，那好……」丹妮拉喃喃地說。

而這時，沃爾斯達站在小鎮的街道上，獃獃地望著緊閉的房門。綴滿乾枯花朵的門旁，嵌著一塊小小的石碑：

「不不不不。」北方精靈站起來，捂住腦袋：「一定有別的辦法的。還來得及，丹妮，一定有別的辦法。」

女兒漸漸長大，繼承了母親的眼睛、頭髮和性格，卻有著父親的嘴唇和北方精靈的驚人敏捷。

第二年，丹妮拉病倒了。這是一場沒來由的重病，丹妮拉開始渾身浮腫、潰爛，虛弱得無法起床，沃爾斯達請來整個鎮子最好的醫生，醫生用盡一切辦法，都沒有取得成效。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沃爾斯達回答。

沃爾斯達摟住她的肩膀：「帕蜜拉！你聽我說……」

唯一消除詛咒的方法，是在主教大人的驅魔儀式上，把詛和-圖-書咒轉移到另一位女性身上，而唯一能作為詛咒受體的女性，是身上有著主神席拉新月形聖痕的蘑菇農莊女性成員。薩瑟蘭家族與蘑菇農莊的百年契約約定，每一名薩瑟蘭女性都能得到一名蘑菇農莊女性的救助。

沃爾斯達沒有猶豫，走進聖公會教堂請來牧師，牧師只看了一眼就斷言：「這是一種詛咒，一種邪惡的詛咒。對不起，這種詛咒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魔阿瓦凱，憑藉我的力量無法祛除，——應該說，就連主教大人親臨也無能為力。這是主神的旨意，對不起。」

帕蜜拉猛地一甩身子，繞過父親走近起居室，站在壁爐前，留給父親一個瘦弱的背影：「你走吧，……你走吧。」

丹妮拉望著天花板，出神道：「我忽然想起那時我爸爸說的話，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很老，而那時愛情的壽命也會結束。你是北方精靈，精靈是不羈的遊客，總有一天，你總會離我而去的，是吧。」

「跟你母親當年一樣漂亮。」沃爾斯達微笑著說。

沃爾斯達設立了一所劍術教室，每天同很多可愛的小學生一起練習，丹妮拉性子比較活潑，在當地居民自治會當一名聯絡官。

「……不，爸爸，別走！」帕蜜拉忽然轉過身面向父親的身影喊道，淚珠一顆顆從臉頰滴下。

又兩個月過去，帕蜜拉收拾行囊，第一次離開了出生成長的小鎮，開始在巴澤拉爾國境內漫遊，後來，一路向北，進入聖博倫和*圖*書尋找父親的蹤跡。

這之後，丹妮拉昏迷的時間漸漸長過清醒的時光，每當醒來的時候，她都會叫過帕蜜拉，給她講一些過去的故事，發生在蘭草莊園的故事，那些金黃色的煙草、豐收的慶典、年輕英俊的劍術教師的故事。

「她的嘴唇長得像你。不，比你還要好看。」丹妮拉笑著回答。

對母親的愛，已經在兩個月的時間內，一點一點轉變成對父親的恨，這種恨深入骨髓、痛徹肌膚，讓帕蜜拉每夜都在噩夢中渡過，清晨醒來，就發瘋一樣練習箭術，把每一個箭靶想象成父親的臉。

北方精靈震驚地後退一步，然後蹲下來，平視帕蜜拉的眼睛：「聽著，女兒，我不會離開丹妮，也不會離開你。但現在我必須出門去，到一個叫做蘑菇農莊的地方尋找救治你媽媽的方法，就算機會渺茫，我也必須得嘗試……」

「是啊，跟我當年一樣漂亮……」丹妮拉說，低頭看到自己因生活勞碌而變得粗糙的手掌，又扭頭看看與初識時一樣年輕俊朗的丈夫，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憂傷。

沃爾斯達站起來，猶豫再三，回頭望了良久，終於背起行囊，推開房門。

在女兒6歲那年，沃爾斯達把她帶到後院，指著一個人形箭靶說：「看，那裡有個很壞的大壞人，我們應該怎麼做？」

丹妮拉回應一個虛弱的微笑：「你是個糟糕的騙子。……你們北方精靈，是不是都這麼不善於表達感情？從我們認識以來，你www•ｈｅｔubｏok.ｃom.cｏm一次都沒有哭過，也一次都沒有大笑過，真奇怪。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那是關於我被剝奪的姓名：薩瑟蘭。」

「別說了，我知道！」帕蜜拉渾身顫抖，以至於小麥色頭髮掀起微微的波浪，她咬緊牙關，用霧氣升起的深綠色眸子盯著父親的眼睛：「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個精靈。精靈從不停留，總有一天，你會離開媽媽，離開我們，到別的地方去。沒想到，在媽媽病重的時候……你在這個時候離開？」

「就這樣吧，沃爾，在我變得又老又丑之前。」丹妮拉微笑著說。

「別開玩笑了！」沃爾斯達的灰眼睛里糾纏著複雜的情緒，他不由自主握緊拳頭，「我不允許你就這樣離我而去！我要看著你變老，守著你到生命中的最後一刻！」

事實上，作為北方精靈「青鳥」王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沃爾斯達擁有超乎世人想象的知識與能力，但從「第二紀元的黎明」那時起，背井離鄉的無土之王就把關於故鄉的一切深深埋葬在心裏，不對任何人說起。

兩個月後，丹妮拉帶著平靜的表情逝去了。聖公會將這位受人尊敬的居民自治會成員安葬在公共墓地，葬禮上，帕蜜拉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媽媽！今天好一些了嗎？我給你帶了最好的酸奶回來，一定要喝一點，可以增加元氣的！」這時，女兒從劍術教室回來，呼喊著母親的名字打開屋門。

晚上，在床上，丹妮拉問丈夫：「你還像當年一樣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