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女子莞爾，「其實春闈首場后，我在至德女冠的臨街樓閣上看見過你，算是第三見了。另外，在竹苑的那次，是因為我當初身處女冠當中，處處不便，故而見到高郎君后不得已避走開來，勿怪。」

「不知鍊師……」

「下第。」高岳急忙答道。

這時他猛然想起，今日白天在安上門，那位老者對自己所說的，皇城鵲和民坊鵲命運的天差地別，「果然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榮華富貴又如何不去追求呢？而我現在，唉，雖然穿越而來，富貴之門已開，但卻不得進入要領，真的是苦惱。」

水亭和中堂間，滿是坡塘之水，一道曲曲折折的橋廊構築其上，牽連兩處。

正想著時，芝蕙已換上淡黃色的女衫和青色半袖走來，「主人在坡塘處的水亭等您，請隨我來。」

高岳越來越迷糊，既然已到這裏，那就跟著芝蕙走好了，看起來她和她主人也沒什麼惡意。

當高岳的目光盯著紅緞子上的金杯時，那女子也察覺了，「這杯和圖書子乃是故去中書侍郎元載元公輔之物，如何到了郎君手中的，可否賜教？」

「高郎君別來無恙，你我于興道坊、務本坊間街道一見，在至德女冠的竹苑裡二見，此刻算是四見了。」

這時天色已晚，芝蕙叩門，裏面很快走出幾名青衣的奴僕，一行人手秉蜜燭，引高岳穿過了前庭，又過重門側廊，來到了中堂處。

「鍊師，高郎君在此。」芝蕙垂著眼答道，接著便不再作聲。

「這，難道是，傳說里的艷遇！莫不是終南山的狐狸什麼的？」高岳大為詫異，又滿心激動，自己小時候就想被狐狸精迷惑了，沒想到長大后又加上穿越，才終於把夙願實現。

「雜文詩賦。」

唐朝人尊稱道士為鍊師，高岳便問出這話來，他實在不清楚這女子的身份：時而是幽居出家的女冠，時而是妖冶動人的仕女，現在看來她和那個被處死的前宰相元載還有交情？

快到橋廊盡頭時，一位年齡稍大的婦人提著燈籠迎來，ｈｅｔｕbｏok.cｏm.ｃom自稱是紅芍小亭的保母，「這裏沒你的事，去整治菜肴吧。」芝蕙接過燈籠輕聲說到。

芝蕙走後，高岳看那中堂，雖比不上馬璘的宅邸，也比不上那個什麼崔僕射的月堂，但也算軒梁宏敞，帷幕錦華，懸著的匾額上寫著「紅芍小亭」四個字。

芝蕙邀請高岳在紗簾外坐下，自己侍立在一邊。

那女子聽完后，眼眶不禁發紅，「這樣也好，公輔被抄家后，滿門無存，只剩下個小女兒也被沒入掖庭，倒是冥冥中留下這個七寶瑪瑙杯，也算是故人之物了。」

可是？

薛瑤英轉瞬笑起來，然後單刀直入，「依我看，只要郎君答應我的條件，來年可保郎君金榜題名，此後褪去深衣麻衣，平步青雲，說不盡的榮華。」

「郎君認錯，這是崔僕射家的別業，名叫『月堂』，據說和前宰相元載家的芸輝堂不相上下。不過最近楊綰當路，厲行節約，崔僕射全族反倒不敢來此居住賞遊了。」芝蕙抿嘴糾錯道，和-圖-書接著用手往另外個方向一指，「主人家的別業，可要小得多。」

綺席上的高岳急忙朝後蹭了下，隔著朦朧的紗簾，裏面的女子可不正是他在興道坊見到過兩次的那個女冠嘛！只不過沒有星冠羽衣，而改為了一般仕女的裙衫，但髮髻依舊是簡單的道士髻，頭頂高挽小角般的髮髻，其後如長練般鋪到婀娜腰身。

高岳站在中堂處，芝蕙說郎君少待，便轉入到中堂后的廂房去。

高岳一聽不對啊，這次怎麼也算是第三見。

「高郎君，別來無恙。」這時那女子回身，說出話來。

高岳待到水中方亭前時，微風撩動紗簾，帘子內外各有數面綺席，張著數點銀燈，裏面坐著為背影綽約的女子，正於處小案前書寫著什麼，而那個七寶瑪瑙杯正躺在面紅緞上，擱在那女子的側邊。

可更大的疑團又湧上高岳心頭，這個女冠身為出家人，怎麼也有自己的宅院？看來她有錢的很，花五百貫買七寶瑪瑙杯毫無難處。

「這莫非就是？」高岳大m.hetubook.com.com驚失色，心想她主人果然家財了得。

唉，元載的，元載的小妾？

原來這女子是有苦衷的啊，不怪不怪。

冷月蕩漾，高岳一身深衣，踏著橋廊的木板，遙遙望見對面的水中，一個方亭浮在其上，四面豎著石燈籠，垂簾后燭火幽幽。

「元公輔在先前就預感到了今日的情狀，便提前半載將我送入至德女冠里深居簡出，並且將這座紅芍小亭轉入我的名下當私產，本意是想讓我平安地度過餘生，畢竟我只是個妾室，不像他妻子那般可以和他同生共死……」說到這裏，薛瑤英輕輕舉起袖子擦拭淚水，然而很快她就突然露出了凝若霜雪的表情，對高岳問到，「郎君今年春闈是及第，還是下第？」

而自己則引著高岳步行，高岳能看到更東側的軹道亭和灞橋，不久走到左軍碑下，這裡有道路徑將兩側的秀色茂林給劈開，直通其上的長樂坡，四周山水風景如畫，粉色牆垣錯落其間，想必都是富人別業。

說完，芝蕙便讓從者很謹慎地將ｈｅｔuboｏｋ•ｃｏｍ•com檐子抬走，往通濟坊內的車坊送去。

高岳便將來龍去脈說了番。

往上走了大約二三百步，高岳見到處庭院，硃色大門，深色烏頭門，牆壁迴廊宛轉，佔據了大概十多畝的地盤，四周種植了許多名貴的草木花卉，整個庭院形態如新月般，北端高處更有處亭子，坐落在假山白石上，如振翼奮飛狀，氣勢十足，而芝蕙也在這裏停下腳步。

「靠，有錢人就是厲害，這麼大的宅院，居然只能叫做小亭。」高岳又想起失意而死連喪葬費都沒有的張譚，又想起在平康坊苦苦求生的王團團，也想起淪落長安十多年一事無成的劉德室，不由得感慨，「富貴人家果然不同。」

高岳往月堂的對面望去，果然百步開外，有座小小的（和月堂相比）別業座落在處坡塘之上，三面環林，一面臨水，不過只是普通的大門，而非官宦人家的烏頭門。

「哪一場下的第？」

被問及此，那女子凄然一笑，「高郎君，其實我先前正是元載的侍妾薛瑤英，現在當了女冠，名為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