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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岳這時看見，神策、范陽和朔方士兵還在殺戮，被逼到江邊沒能來得及乘船逃走的羌胡，無論男女老幼都被抓住，顯然唐軍不準備留太多的俘虜，這樣會浪費糧食，刀斬在脖子骨頭上的響動有種讓人恐怖的樂感，數千人就這樣身首分離，他們所帶來的牛羊也成為唐軍的戰利品。

而西蕃、雲南的大軍，就駐屯在汶水（今岷江）對面的汶山之上，篝火連接十多里，「對面便是現在的茂縣一帶啊！」高岳想到。

幾名羌胡俘虜被摁在馬前，李晟詳細詢問幾處通道，得知所謂的陰平道其實有三：一是從白龍江口的橋頭，經白水關入蜀，這是正道；二是從景谷城西南，經德陽亭，入蜀地綿州，這是偏道，也是鄧艾襲蜀的路線；三是由青川鎮西南，穿插於馬盤山和石城山間的小路，抵達江油，這是最快捷的道路，但也最為崎嶇艱難。

這可真是個苦差事！

高岳一口氣喝了數盅，頭有些暈，才沖淡了原本滿溢於口鼻間的血腥味。

「此白壩原之戰後，扶、文一路的蕃胡已破膽潰走，綿谷和-圖-書城無憂。撥一千范陽兵歸曲環將軍，作為先鋒。我則帶神策行營主力隨後，越陰平道，擊走維、茂二州的藩胡、南蠻，如此蜀都可安。」李晟志在必得。

他身後的崑崙奴韋馱天，鼻孔張開得和牛般，呼吸已經異常艱辛，他身為東南亞的黑皮膚人，很難適應雪原的氣候。

「大唐，大唐到底是什麼？也許，這x的才是真正的大唐吧？」深秋撲面而來的冰霜里，高岳縮著脖子，一步一個腳印兒，皺著眉頭想到，胸中的熱血卻不住翻騰。

那麼這麼多軍隊，最高指揮官自然還是李晟。

「此事，可與天使高侍御談論。」飛越城內的驛館里，李晟很客氣地指著高岳，對南詔清平官桂果介紹說。

高岳藉著酒勁慨然答應。

然而李晟在四天後就大敗了對岸天險上的西蕃、雲南聯合軍：他派遣曲環領二千范陽騎兵，悄悄迂迴到汶山北九里的七盤山（1），齊發突襲，將盤踞在山上的敵人殺得狼奔豸突，墜入山谷、江水者不計其數，曲環一口氣奪占汶山東北的玉壘山弔橋和*圖*書，沖入汶山敵人陣中，李晟、孟涉、韓潭諸軍也自正面猛攻汶山，又立在松嶺關外「觀戰」的高岳，只見到原本準備入侵蜀都的西蕃、雲南的聯合軍漫山遍野地朝著維州方向奔逃，場面蔚為壯觀。

接著李晟用手點著地圖，眼睛發亮：「蕃胡的俘虜招認，說他們在西南處的青川，還囤著不少糧食和牛羊。」

「張使君和崔大尹何在？」李晟問到。

高岳也挨個對他們點頭，示意大伙兒不用激動，照事前的方策行事即可。

李晟點點頭，「高侍御可不可隨晟一起越陰平，出江油，擊茂州？」

接下里，高岳宛如行走在天上般，他望著前頭，看見士兵正在往更高處的山稜上行進，望著後面，隊伍順著山路排開，如根大弧度彎曲到幾乎重疊的黑色線條，他們是在四川盆地邊緣的最高處行軍，有幾分瘋狂，也有幾分豪情。

「我率禁軍貔貅至蜀，不可辜負聖意。兵貴神速，走最快捷的道路。」李晟不假思索。

高岳打量了下桂果，這位眼若銅鈴，直鼻大口，皮膚黝黑得和韋馱天不和-圖-書相上下，而南詔清平官就等同於是唐朝的宰相。

「請雲南王退回界內，勿要再來侵犯我唐領土！」高岳正色提出停戰條件。

景谷城裡，上百名駐守當地的團結兵都拜伏在入城的神策行營前，歡呼他們的到來，讓這座小城獲得蘇生，原來他們以為在羌胡入侵大軍的海洋里，只能撐到明天而已。

「逸崧，喝了酒就好多了！」不久李晟、孟涉、曲環等軍將哈哈笑著，將高岳喚到面前，要求一起暢飲。

三日後，摩天雪嶺下的青川鎮，曲環指揮的先鋒騎兵趁夜幕未散時突襲了此處，於此駐防的一些羌胡隊伍不是被殺就是逃竄，火光如柱，直竄天空。

李晟窮追不捨，接下來的日子里，轉斗二三百里，又摧破維州，直追到雅州盧山大渡河處，雲南王異牟尋逃走過河時，連繩橋都沒來得及撤，李晟便又追在他的身後，連續收復飛越、肅寧、廓清三軍城（2），才算停下腳步。

張嘿子得首級一級，囤頸甲三……」

（1）此七盤山位於茂州汶山北面九里處，胡三省在資治通鑒注里誤以和-圖-書為是巴州七盤，而巴州則在蜀都的東面，李晟和曲環根本沒到過那裡，是個謬誤。（2）由長者親自題名的二十四史全譯書里的李晟傳，將傳里李晟」撥飛越廓清肅寧三城「斷為」撥飛越，廓清肅寧三城「，並翻譯為」攻取飛越，掃清肅寧三城「，其實是錯誤的，應該是李晟」撥飛越、廓清、肅寧三城「，即」攻取飛越、廓清、肅寧三座城池「，廓清是軍城的名字，而非動詞。

「鞠文忠得皮甲一領，首級二級……

松嶺關的郊館里，神策軍、朔方、范陽的將領，和西川的將領對面而坐，「高侍御，高侍御！」西川軍將張昢、王升鸞、韓潭等，一見對面這位青衫隨軍御史就是崔寧女婿時，紛紛抱拳問候。

入夜後，濃烈的篝火前，高岳和多名隨軍的書手盤膝坐著，用布塊遮住口鼻——在他眼前，許許多多各鎮的士兵，都舉著血淋淋的頭顱，或拖著其他沾滿血跡的戰利品來邀功，他得負責記錄。

數日後，他們終於走出江油，沿途的羌胡營地不斷被他們擊破焚燒，以戰養戰，最後在松嶺關和圖書前，當神策行營揚起戰旗后，關內歡聲雷動——西川方鎮的西山守御軍隊，包括鹿頭戍的，見援助他們的京城禁軍如神兵般出現，無不感奮，步騎列陣而出，與之會合。

「那綿谷城？」

看來李晟想要擴大戰果。

「合川郡王，如此的話，必須從三泉供軍院里支取糧食，由戰馬、馱馬運輸，還得支取筆錢財，方便到維、茂、蜀都處繼續購糧供軍。」高岳建議說。

其他幾位將軍互相望望，他們可都清楚，陰平路是不好走的。

嚇破膽的雲南王異牟尋逃回去后，斬殺唆使他出兵的嚮導，讓清平官桂果攜帶著嚮導首級，來到飛越城，乞求李晟不要再追擊下去，兩國願重修舊好，下次我們雲南不會在追隨西蕃入寇了。

得到的回答是他倆都在蜀都城，負責軍隊的輸送供應——其實內情大約是誰也不敢離城來前線，不然另外那位便要趁機奪權，這也是種某種意義上的「平衡」。

青川便在雪山下，只要收復青川，便可順著陰平路，一路出江油，「側擊汶山，與蜀都西山軍會合。」高岳划著地圖，補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