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卷 會待單于系頸時
第8章 胡大舵遭辱
「先生大作面世時，于公異尚未事敗，敢問先生如何得知，莫不是先生可聞禁中語耶？」高岳厲聲追問。
一片轟然嘲笑聲里，胡錫晉捧著土絹，是抱頭鼠竄，出了都亭驛。
這話就像高岳所佩的雲浮劍般直接而鋒利，嚇得胡錫晉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急忙辯解說：「此絕非是攻訐汲公的，外指的是竇參、竇申等亂黨，內指的是已貶謫汀州的于公異。」
而後高岳端起酒盅，對在座的所有人豪言壯語，「待到仆夕煙下赫連台後，再和諸君痛飲！」
可胡錫晉卻絲毫沒反應，他徑自小跑趨到高岳的面前，長揖到地，然後還沒等高岳說什麼，這位就從袖中排出九聯詩捲來，都是自己所作的，給高岳歌功頌德的詩賦，便要當眾朗讀。
雨繼續下著，樊川別業當中，靈虛側躺在鋪著細白羊氈的榻上，靜靜而滿足地看著旁側襁褓里的小承岳。
高岳請求馬上會討統萬城，監軍使不得干涉前線將領處置和*圖*書權，御營分為三路大軍，西路由僕射賈耽督討，中路我親自居之，東路則由宰相杜黃裳督討，至於鹽政之事，待到班師后再行——對此皇帝並無異議，說處斷權都在你手中，凡事不需事事稟明。
原本兒子名字里是不允許出現父親的名諱的，可誰管那婦家狗的吠叫哀鳴，小承岳是成德節帥王武俊的孫子，又沒犯到王家的名諱。
這時皇帝看到隊伍當中滿臉輕鬆的中書侍郎董晉，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位來，可方才問對當中，其他大臣都有建言獻策，只有董晉挨在柱子邊始終呆若木雞。
接著皇帝在紫宸便殿耳室，身著常服，又單獨接見高岳。
然後皇帝叫女學士宋若昭從箱篋里取出件綺秀半臂衫來，交到高岳手中，「半臂乃穿著于肱股處，卿對於朕，正如此件半臂。」
「唉！」皇帝在心裏重重嘆氣，董晉這個人雖有德行，可素來平庸怯懦，之前竇參主政時他便是個伴食ｍ•heｔubｏoｋ.com•ｃoｍ的，絕無建樹，現在雖升為中書侍郎，可角色依然沒變。
小承岳正在睡著，他的所有都是那麼小，鼻子、臉兒、手足，呼吸均勻，靈虛細長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慢慢地她在兒子臉上，咂摸出高岳的相貌來，「我為你十月懷胎，可你偏生長得和那薄倖郎幾乎一模一樣……」想到此，靈虛不由得心中有了絲哀怨。
驛廳內擺滿了宴席，賓客如雲，京兆府特意行牒，將全長安內最為錚錚的倡優們都召集而來助興。
結果另外位官員怒氣更甚：「聖主看過也龍顏震怒，責令修改，可這胡大舵居然將篇題改成<汴水之盟绝非渭水之盟>，陽奉陰違，依舊妄議國政，最後被剝俸半年，實屬罪有應得！」
靈虛扭過頭，見到高岳袍衫下擺和靴子都濕透了，手裡剛剛收起了紙傘，立在屋檐下的槅扇前，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卧榻。
對於這種人物，無需客氣。
小承岳卧榻的邊沿https://m.hetubook.com.com，多出些小玩具來。
「休要當無名子，誣陷清白。」胡錫晉臉色羞怒到漲紅，反駁說。
當集賢院學士、《長安邸報》修撰胡錫晉匆匆走進來，然後挨個呼喊對方名字、官銜，並團團作揖時，人們都笑起來，不但樂師、娼妓有笑，甚至包括庭院里獃著的車夫、防閣等奴僕也在笑，驛廳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胡學士，胡大舵，你最近又胡言亂語了吧？」有人笑著，直接打斷了他的阿諛。
這時胡錫晉臉色轉白，就咕嚕些「窮兵黷武自取滅亡」、「士人良知便在逆鱗」、「天下事應小康安人，而非王霸之業」之類的大家都聽不太懂的話語來，於是又遭到眾人嘲笑，驛廳內再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只是可惜朕每年給他的三萬貫「堂封」——堂封，是執政大臣在正俸外，皇帝特給的賞賜，中書侍郎為三萬貫，門下侍郎為兩萬五千貫，高岳這樣的同平章事為一萬八千貫錢。
「主，主……」這時幾名門邊侍坐的婢女，急切地喚著她。
不過皇帝暫時也不準備把他逐出中樞，因竇參身死後，這種以伴食混吃為主的宰相，反倒更合自己口味。
說完沒多久，高岳就匆匆告辭了。
「信口雌黃，居心不正，見風使舵，寡廉鮮恥——此九聯詩皆人如其詩，粗惡如淮西土絹，倒算相配！今日仆便要因人廢言一次。」言畢，高岳直接將胡獻上的詩辭取來，紛紛揚揚擲出勾欄外，讓牛馬嚼食，隨後又讓隨從捧出十段淮西土絹來，扔給胡錫晉，說先生的詩作當值如此。
結果胡錫晉當即腳軟，就再度于眾目睽睽下噗通聲跪拜下來，連說汲公之言某實在不敢當。
待到決議逐個敲定后，各位參与延英問對的執政大臣魚貫出閣。
「高三。」就在高岳辭行時候，皇帝喚住他。
「祝汲公弧矢揚威于北塞之地，大功告成，
和-圖-書早慰聖心！」
隨後高岳還是走了進來，挨在榻邊的茵席上靜靜坐了很長段時間，直到臨近黃昏，小承岳醒來，高岳將其攬入懷裡，然後對靈虛說：「明日我就要啟程去撫寧了。」
「真是條婦家狗。」靈虛又幾乎沒忍住笑來。
次日雨收，全長安城艷陽高照，都亭驛前車水馬龍、冠蓋如雲，上到宰執重臣，下到今年剛剛及第的各等進士們，都來為馬上要前往撫寧寨徹底平定党項的高汲公送行。
高岳也哂笑起來，然後他朗聲問胡學士：「先生曾有過大作，說方鎮和禮部內外勾連，以致泄題，將春闈化為騾馬行，敢問此言是在針對仆和鄭越州嗎？」
「還辯解什麼，最近聖主許可授宣武軍劉士寧旌節，你大放厥詞，說聖主是以寇為臣，是漕運不暢鹽利銳減后的妥協之舉，居然在邸報上寫了篇<汴水之盟>來，用這名字嘲諷朝廷此舉等同於太宗皇帝的渭水之盟——執政看后勃然大怒，嚇得你在中書門下政事堂前就跪下了，豈非事實？」